“寶善，你留在暖房，”略一思忖，青芷走近她身旁道。
“你將架子上花草都整理好了，找這個量看，弄好之後差不多就到了吃飯的時辰。”
青芷說完這句話，也不看寶善，便轉身向外走去。
“管事姐姐，”低頭思索的寶善擡起了腦袋喚了一聲青芷道，“你若是我，會怎麼做，上頭要的消息，我若是隱瞞，只怕。。。。。。”
語罷，她咬住了脣。
青芷盯着她足足好一會兒，忽然笑道：“難得你還願意說實話。”
她將要邁出門檻的腳步頓時收了回來。
寶善望過去，暖房門口的陽光反照在青芷的身上，讓她的身影看上去像是帶着光暈。
“第一，我不是你。”
“第二，消息可以傳，但是別將底兒都交待了，留些懸念，你也有繼續留下的價值。”
青芷的眼神落定在寶善身上：“我是局外人，不清楚你的內情也無意深窺，但是花圃的幾個人，就算是跟你差不多進來的那兩位，不管是何來歷，現在分在蓬萊閣底下，上頭只有一個人。”
”就是國師大人！“
青芷提醒道：”無論何時都要記住這一點。“
“你既然到了宮中，就知道他是何等地位，所以我勸你幾句是爲了你好。”
青芷語氣和緩道：“別看花圃小，從這裡望出去。可是跟蓬萊閣主樓在一條線上的。”
寶善抿了抿脣，凝視她，隨後。點了點頭。
。。。。。。談話完畢，兵分兩路，我跟疤臉男走了不同的小道。
剛纔我讓谷蘭先行離開，這會兒跟疤臉男一說完話，我就趕着往來時候走的那條林中小道跑過去。
我猜想谷蘭跟我一同出來的，大約不會一個人直接回花圃，很有可能會留在前路上等我一會兒。
畢竟青芷讓她來修造處送圖紙是跟我一起的。若是她先回去，反而還需要費口舌解釋。
谷蘭是個做事穩妥的人。
沒有見到預想中的人，倒是小四出現在了樹林附近的湖畔。
來去路上。只要不是繞行遠路，都需經過湖畔，這一次也不例外。
遠遠看見穿着身侍從衣裝的小四正蹲在湖邊看着湖水。
隔開那麼一段距離，我都能一下子辨認出小四的背影來。
我不動聲色的慢慢走近。心中疑惑這個時候他不回小院也不做自個兒的差事。留在湖畔看風景這麼清閒？
離得湖水近了，我方看清楚小四手中正抓着一根枯枝撩着水面。
”小四，“我在他身後喊了一聲道，”你在做什麼？“
“是不當心掉了東西下去，在打撈麼？“
腳步更近，我終於看清楚了小四正用枯枝撥弄的東西。
我記得宮中負責清理湖面的侍從已經在那一日將視線範圍內所及的葉瓣盡數撈起來了。
此刻看到水中又出現相同的東西，我的視線也有剎那的凝注。
腦海中就在一瞬間浮現了青芷師傅在冊子中留下的那段話。
清秀的小楷，不過短短几十個字。卻在燈下被我看到的剎那震動了我的心絃。
有了之前的鋪墊，我看到這東西的表情可是比小四要淡定多了。
當蛛絲馬跡慢慢累積。有了共同的指向的時候，我的心情反而平靜了。
我曾經到過虹洞崖那樣險絕詭異的地方，九死一生，好比是刀尖上走過來的，這種歷練已經足夠讓我認清楚眼前的局面了。
他聽到我的聲音，擡起頭看着我的時候尚且來不及變換表情，懷疑的神態在掛在臉上。
我心中轉過了幾個念頭，走到他跟前只剩一個人的空隙，俯下身子同樣看着小四手裡的葉瓣，從容道：“原來是這東西，我第二次見了！”
小四視線轉向我，我表情坦蕩替他解惑道：“我見過，就在不久前，我從麟德殿回來的路上，碰巧也在湖邊。”
“看到烏壓壓圍了一幫人，就好奇走過來看看。”
“結果就聽到那幫人爲了你手中的葉瓣是何物爭論個不休，聽說最後還送去了太醫院請那邊的御醫辨識。”
“那時候有我不認識的宮女經過，想問侍從要一片，人家可是手緊得很，根本不肯給，說是宮內的湖面有異狀必得先報了陛下，也只能給懂行的人看。”
“我也是擡出了花圃的名頭，對方想着咱們是內行才勉強給我一片。”
我停頓了一下，脣邊掠過一抹淺淡的笑道：“太醫院聽說是送去了，只是沒有下文，後續不知道怎麼樣？”
“宮中也沒聽到旁人說起。”
我掃了小四一眼道：“你也對這個感興趣，難道以前你也作過清理湖面的差事，小四？”
“你還真是能者多勞，去過書房，呆過修造處，還在女官手底下當過差，你在宮裡，當真是如魚得水，哪裡缺人哪裡就能用你給頂上！”
我打趣兩句，語氣輕鬆道。
“對了，小四，我取走的那份，拿去給花圃管事看過，她也沒能認出來。”
我眺望了一眼望不到邊的湖水，低聲地道：“聽說這宮中的湖水是連通外頭的，我在想，大約是漂進來的吧。”
“那一天我跟你一樣，拿在手上就放不開了。“
”單看區區一片葉瓣就這麼大，這麼美，我想那一株盛開的花該是何等驚豔，真想瞧一瞧。”
“原本我帶去給花圃管事看的時候，還篤定見多識廣的她能替我解惑呢！”
”可惜，讓我失望了。“
小四聽完我一席話，手中的枯枝依舊沒有放下，他甚至依舊蹲在那邊，一手抓着葉片，另一隻手握着樹枝在水面上劃了兩下。
我看清楚了，我總是很容易就看懂小四的意思。
“你們一個一個的，幫我設想的真周全。“
”疤臉男千方百計要牽着我鼻子走，現在你也給我籌謀下一步的計劃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不悅的看着小四道：”你聽好了，我去哪裡，我要怎麼做，決定權只在一個人手中，那個人就是我！“
”不管你跟他巧舌如簧怎麼說，我認爲沒有必要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做。“
眼前閃過那一日夜半跟蹤看戲之後，女帝從蓬萊閣偏門出來的樣子，我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談話”暫時陷入了僵局，我一語不發的衝他擺了擺手，算是告別。
。。。。。。我在林中越跑越快，一直到了蓬萊閣的偏門，纔看到樹蔭底下等着我的谷蘭。
瞧着她向我來的方向張望的樣子，我趕緊跑過去道：“蘭姐姐，對不住你啊，讓你等久了。”
“我就猜到你會等我的，青芷姐姐讓咱們一起過去送圖紙，要是見到你單獨一個人回去，肯定要追問。”
谷蘭笑道：”小菱，咱們還算有點默契。“
”那是，不是一般的默契。“我挽住她胳膊往裡頭走去。
過了蓬萊閣的偏門，走在小道上，谷蘭側頭望了我一眼道：”小菱，我覺得那位陳師傅人不錯啊，看着完全不像你說的那樣，是不是你們兩個人中間有什麼誤會啊？“
”沒有誤會，絕對沒有。“
我想了想，閃過疤臉男毒舌的若干片段，鼻孔裡哼了一聲道：”可能今兒他吃錯藥了，或者是攤上什麼好差事了。“
“擱在平常啊，他不損別人幾句那就不是他了。”
“這點倒是被你說對了呢，”谷蘭恍然道，“剛纔我在修造處，聽見那位陳師傅跟工匠們說話，聽說他馬上就要出宮一趟，去辦點差事。”
“啊？出宮？”我愕然停下了腳步，“我怎麼沒聽他跟我提起？”
“你們剛纔不是還特意到了林子裡說話，我還以爲他跟你說的正是這件事呢。”
谷蘭詫異的眼神在我身上打了個轉，接着用豔羨的口氣道：“出宮一趟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陳師傅還是挺厲害的，這也能辦到。”
“姐姐既然聽到了他在談論，有沒有聽清楚他說出宮辦什麼事？”
“嗯，有聽到的，陳師傅說他老家來人，到了國都城住下已經有半個月了，他這一趟能出去，就是要見見老家的人，在貴賓樓請人家吃頓飯。”
“哦，他還提到了順帶想要去市集看看。”
“貴賓樓？市集？”我有些摸不着頭腦的想了想，疤臉男是殉玉閣的人，我跟他也相處了一段時間的，何曾聽過什麼老家的人。
再說，他指的老家來人，難道就是殉玉閣派過來的？
這麼說，他要去見的極有可能是陳玉卿那個討厭鬼了，還約在貴賓樓？
我前思後想，覺得坐實我猜測的可能性極大。
谷蘭見我沉吟不語，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小菱，你在想什麼？是不是跟我一樣羨慕他能出去。“
”算算咱們到了宮裡也有段時間了，都沒有機會能出去轉轉的。“
”以前住在城裡，沒覺得，如今到了宮牆之內，感觸才深。“
”蘭姐姐不用着急，馬上就要舉辦宮宴，咱們負責給麟德殿的皇貴君打下手，說不準也有出宮的機會。“
”再不濟，還有接下來的節日，聽說連陛下都要去的，咱們應該能有機會。“我安慰谷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