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城東的街頭。
那名馬車伕從碼頭邊新載了幾名客人前往地點也是在這一帶。
他經過熟悉的宅院門口，居然瞧見好幾匹馬停在了在大樹底下。
看來這家有客人新來，並且還不止一個呢！
車伕視線掠過大宅子門口，心中暗道。
最近的肅州城，好像熱鬧了些。
哪怕他在街上趕車，都有種感覺，似乎從各地來肅州的人增加了！
難道都是中間經停後打算去北地或者南下的？
他送走那幾名客人正待要走的時候，迎面而來的一輛馬車放慢了速度。
今日真是趕巧了，居然也是在碼頭的同行，一樣送客人到了肅州城東。
平常日子，其實來城東的客人遠遠少於去城西的，城東的大戶人家出行皆有自家的車子，鮮少會在碼頭僱傭不熟悉的車伕拉的車。
這一趟一趟，接連有人到來，哪怕是車伕都覺察出有幾分不對勁了。
同行瞧見他，將車停了下來，兩個人在路旁說話。
這裡連個粗茶攤子都沒有，只能乾站着交談幾句。
“城門口那邊人更多，”同行壓低了聲音道，“還有官府派來的人守在那裡，不曉得怎麼回事？！”
“聽說王師早就過了肅州啊，難不成是在防備北地來的細作？”
車伕低頭想了想，看着同伴問。
“老弟，你問我，我能問誰去？”同行笑着道，“今兒上午生意不錯，拉了好幾撥客人了，要是每日裡都有這麼好的生意......”
“你想多了，前些日子那麼冷清，這幾日就像你說的，有些反常。”
倆個人在街頭交談。冷不防聽見了一聲推門聲，瞧見大宅院開了道門，原來是運送菜蔬的酒樓的車子到了。
裡頭的人出來接應。
全程目睹了交易過程的車伕不由得感慨道：“看看人家，到底不同。咱們還是接着去碼頭載客人啊！”
他打了聲招呼，率先上了馬車，一路往碼頭的方向奔去。
的確是不同的......車伕看着同行離開，看着那扇門重新關上，他嘀咕了幾句。身影消失在城東的街角拐彎處。
他離開沒多久，大宅內出來一小隊人.
這幾個看着面生還帶着幾分趕路疲憊的人正是要往北地去接應他們家小主人的。
先前天放院中的護衛們聽到的爭執便是那些人跟宇文家的福管事爲了些事情鬧起了意見。
連夜趕路辛苦的人火氣會大一點，福管事因爲小主人不在，一直都是焦頭爛額的狀態。
雙方一旦槓上了，不吵纔怪呢！
然而一番爭執過後，最終兩邊還是和解了！
不管有多麼不甘，雙方爲了同一件最終要的事情，只能各退一步......將其中存在的的分歧暫時壓下。
他們必須儘快趕到去往北地的途中驛站，打算在那裡跟失蹤的小主人匯合。
他去了好幾天了，到現在連具體在什麼位置都不曉得。
對宇文家的人來說。事有輕重緩急，得衡量一下什麼最重要，此刻才能決定好最該做的。
城東宅院，比起一般大戶人家的院落，人手少了許多。
即便是這樣，總有需要跟外頭接觸的人。
哪怕是街上經過的這一帶常住的百姓，肯定看過不止一次宇文家的底下人跟外頭接觸，從大宅院的食材採買，到每日裡運送山泉水。
比如剛纔來送菜的車子，不是在門口停留了好一陣麼？
今日裡要的菜明顯跟平常小主人在的時候不同。那些稀奇的食材底下人吃飯顯然用不太到。
若說要找接近的機會，仔細找找自然能找到。
......派出去的人手回來之後，護衛們再次聚集在了宅院內。
此刻，他們的主上......天放正檢視護衛們預備下的東西。
他認真地看了一遍。嘆了口氣負手而立道：“去掉一半。”
天放本意是無需準備的，架不住護衛們的周到細心。
“主上！“護衛忙不迭的出聲道，“此去北地不是一兩天，途中經過的地方多是山中......”
他要說的話可不光是這幾句。
天放聽着就心煩，立刻做了個制止的手勢。
他看着護衛，按捺脾氣搖了搖頭語氣和緩地道：“不是直接去往北地。“
瞧見護衛們專注望着他。天放繼續道：“我打算在南華鎮北，去深山中一趟，帶着那麼多東西，覺得不方便。”
護衛們交換了眼神，神態各異。
“你們執意要帶，到時候分派人手直接帶着去北地好了。”
天放心念一轉，即刻出了個折中的主意。
“我打算從簡上路，身邊跟一個人就行。”
“主上！”護衛們異口同聲的道。
天放微微一笑，將他們的表現都看在了眼中。
他在院中徘徊了幾圈，停在樹下頗爲無奈地對着他們道：“知道你們是好意，我心領了。”
真要直接將預備好的物品運去北地，帶不帶能有什麼區別呢？
這句話護衛們不敢說。
因爲在他們看來，北地的同伴一定會趁着主上到來之前打點妥當的，哪怕及不上肅州這裡，總是會盡力安排。
最需要擔憂的，就是天放這一路在途中的時候。
可是主上心意已決，他們左右不了的，正如無法左右他親赴北地一樣。
有所爲有所不爲啊！反駁是需要勇氣的！
......天放回了書房一趟，片刻後從裡頭出來，手裡多了一個包袱。
外頭站着的人看着更是詫異，不知道那麼短的時間裡他們家主上打點了什麼？
“時辰差不多了，這會兒就出發，”天放脣邊的笑容漸漸收斂，對着院中等候的護衛們沉聲道，“等入夜前，興許能到南華鎮住一晚，明早就直接去山中。”
天放打算依照自己想好的計劃。一步一步走。
他點了幾名護衛跟隨。
......臨行前，叮囑事宜。
護衛壓低聲音對着天放道：“北地的消息接連傳來，咱們這裡會時刻留心的，主上請放心。”
不消天放說。他們主動提了一句，是留駐在這裡資歷最老的一名護衛站出來說的。
天放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揚。
“今晚到達南華鎮之後，若有山中的消息過來，你們得及時傳遞到。”
天放想過的。肅州留下的幾個人應該能應付這裡的事宜了。
早在船上的時候，就讓底下人用飛鴿傳書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同傳北地的人知曉。
依照天放的估計，加上到了肅州城碼頭之後看到的情況，那批人離開了隔壁的大宅子，整裝而出，甚至連多一刻都不肯留，究其原因，一定是任務急迫。
他們能有什麼急迫等待要去做的任務？
那就表示，他們的小主人早就有指令下達了！
這人是有幾分能力的，天放心內做了論斷。凡相隔兩處又能掌控局面的，都是不簡單的人。
不出意外，肯定有機會碰上！
......“大少爺，從你內心講，是不想接手宇文家的事務的？”
我沒忍住，站在山洞裡，還是問了他這句。
“也是......也不是。”
少年遲疑着，還是回答我了，“小菱，事情太多。肩上的擔子重。”
他自嘲的笑了笑，視線跟我對上道：“換成你，也會想逃，所以不想接手是對的。”
“那是爲什麼呢？”
我不解的看着他問。
我很想說一句。難道整個家族挑不出別的人麼？
“你猜得沒錯，“少年沉吟了下點頭道，“小菱，因爲......沒有其他人能接了！”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無奈，有種別無他法的鬱悶。
我想。他又一次猜到了我的念頭。
“大少爺，我怎麼突然間覺得......你還挺慘的呢！”
我也沒想到會被我說中的，一番話聽下來，我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看向傲嬌少年的眼神有幾分複雜。
設身處地想一想，若我是他，要怎麼面對棘手的難題呢？！
誰都看到他光鮮亮麗的一面，在宇文家見識到了驚人的吃穿用度，然而總有些東西跟物質無關跟地位無關的......
“誰說的，宇文家的少爺，金尊玉貴的，多少人做夢都想着要當呢！”
少年瞥了我一眼，話聽着有點耳熟，可能是我以前吐槽過他的話。
想不到，當初說的時候，傲嬌少年都聽進去了。
此刻不經意間說出來，我比較那啥......尷尬。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沉默了幾秒鐘後我再次擡起頭對着傲嬌少年道：“大少爺，凡事都有利有弊的，你得到一些，付出一些，對不對？”
“大少爺，你總不能要求事事都盡善盡美，沒有缺憾，”眼中閃過一絲迷茫，我定了定神對着他道，“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嘛！”
我走上前一步，伸手拍了一下傲嬌少年的肩膀道。
我垂下眼瞼思慮，繼而擡起頭對着他繼續道：“何況，你自己也承認，宇文家的少爺，多少人做夢都想當呢！”
”小菱，你不用勸我的，我都已經接受了。”
少年停頓了片刻，對上我的視線淡淡一笑。
“不是現在才接受的，早幾年我就已經想得很明白了，所以你想說沒說的話，我都懂的。”
少年下意識伸出手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這種感覺有點怪。
明明是我打算安慰開解他一番的，怎麼到了最後好像是他在勸解我一樣。
接受安排，接手事務，承擔責任，還真是不容易，我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子。
......山洞內只有我跟他的腳步聲，往前慢慢走着，他手中的火把照亮洞內的道路，不知道要走到何時才能見到出口。
“大少爺，你家城東宅院的書房裡頭那麼多的冊子，你都沒看過？”
我對着少年的背影開口道。
他略略放慢了腳步問：“小菱，怎麼說？”
“你若是看過北地相關的冊子，看過地形圖，知曉這一帶的狀況......“
我頓了頓，少年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我。
握露出笑容，專注地回望他道：“你要是熟悉路況，咱們總不至於跟沒頭蒼蠅似地到處去轉悠啊!”
“算算咱們進山到現在，走的路很多了，從山村下來，穿過官道，不是一直在走麼？“
“眼下出了山洞，會通往哪裡，你曉得麼？”
“不瞞你說，我的確沒法肯定，小菱。”
......我盯着他的背影，壓低了聲音道：“你覺得是越來越偏離官道，可是咱們還得繞路趕回去的。”
“小菱，你說的我都明白，等到了官道，咱們就將耽誤的時間補回來。”
少年不以爲然，他語氣從容地回答，他還回過頭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帶着幾分笑意。
“怎麼補？”我好奇地問他。
“不是跟你說了麼？”少年頓一頓，接着道，“官道北上，下一個驛站，會有從肅州趕來的宇文家的底下人。”
“這繞的......直接說是你的人馬不就成了，大少爺？“
我看了他一眼接話道。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到時候那些人來了，我留一個駕車技術最好的，咱們去北地，哪怕走夜路都成啊！”
少年說完，目光落在我的臉上，隨後眯了眯眼睛。
“大少爺，你的意思是日夜兼程，那白天你負責趕車麼？”我決定問問仔細些。
“沒錯。”少年簡潔回答道。
“大少爺，你是不會享福還是怎麼地，既然都找人來幫忙了，何必留一個人，留兩個，你都可以休息了呀！”
這傢伙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呢，爲何總要挑麻煩的路走？！
“你當爺不想麼......之所以留一個，那是因爲，越近北地路上越難走，我不太放心他們的技術。”
少年跟我解釋道：“是出於無奈，不是爺想這樣的。”
“你的意思，是你的本事遠超過他們？”
我一時吃不准他心裡的想法，看了他一眼問。
少年看向我，皺眉提高了幾分音量道：“沒錯，爺無人能取代，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