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的小夥計轉過頭，視線在整個大堂內掠過一圈。
接着，他目光望向我，笑容溫和的對着我低聲地道：”您要是瞧見合適的，可以問問價錢的。”
哎，我怎麼沒想到呢？
小夥計的話在一瞬間提醒了我！
我聽了他說的話，頓時眼前一亮。
他的主意不錯，不管怎麼說，能住在同一處客棧也算是緣分！
集市上一圈下來絲毫沒有收穫，但是客棧這邊還沒嘗試着問過。
要是客棧裡住的商人正好有販售這個的，沒準價錢比集市上的都便宜。
昨晚在客棧裡跟掌櫃的閒聊的時候，多少聽到些鎮上的消息。
我又不是做買賣的人，不過是散客爲了禦寒想買皮子，目的不過是爲了去北地的時候能抵擋一下嚴寒的氣候。
不要走在半道上就掉鏈子，否則只好放棄了。
眼下，小夥計既然提出來，意思就是他能幫我一個忙。
難得他還這麼熱心，我不過是住店的客人而已。
換成我是他，卻未必會願意將事情攬在身上的，一時間我心中有些感慨。
前面，他的靈活就給我留下了極爲深刻的印象。
這麼會說話的人在前頭，由他替我打個圓場幫襯幾句，沒準就能買到了。
大宗貨物要交易，偶然做個零售生意......住店的商人也沒損失吧！
心底由衷地讚了一聲，在我看來，想得出好主意的都是能人。
思索了片刻，我擡起頭默默地跟客棧的小夥計交換了一下視線。
隨後，我瞧他側過頭眼角掃了一圈室內那些圍坐在桌邊吃飯喝酒的人。
少頃，他收回目光湊近了一些對着我低聲地道：“不瞞您說，中午來的客人裡就有做買賣的。”
“他們剛好運送貨物去肅州的，倒是貨真價實從北地運來的皮毛，”小夥計頓了頓，盯着我嘴角帶了點笑繼續道。“他們晚飯應該會留在客棧這裡吃。”
我眼神一轉，想起剛纔在南華鎮街頭茶攤聽到的那一番對話。
當下沒忍住，跟小夥計大致說了幾句，尤其說到貨物的來源。
比如我想到的那件事。就是關於貨物來源，商人販售到西蘭南邊兒跟外頭打的旗號。
小夥計聽得入神，沉默片刻後轉而對上我的視線道：“沒錯，不少人都是這樣操作的。”
“前幾年從咱們這裡經過的商人，有北地過來到南華鎮停留的。”小夥計語氣淡淡的道，“他們也去市集，補充的貨物一併販售南邊兒去。”
“今年恐怕會更加多一些，“小夥計若有所思的低下頭想了想，”因爲北地來的商人少，貨物更少。”
他擡起頭緩緩地說：“倒是本地的一再壓價。”
集市上已經親眼見到他們交易的場景，小夥計的話一出，我立刻接續道：“沒錯，我親耳聽見山民開的價格被壓下去很多。”
我倆在客棧底樓討論了一會兒，話題迴歸小夥計說的那幾個客人身上。
“剛纔你沒回來的時候。我替他們傳的話，”他低聲道，“這些人想吃南華鎮上的特色菜，都跟大廚房訂好了菜的。”
小夥計對着我眨了眨眼睛道：“他們還要了幾罈子酒，晚上是肯定要喝的。”
通常來說，喝了酒更加容易說話，因爲一喝酒人的情緒放開了，比較容易被打動。
行走北地的商人，哪一個不是酒量好的，所以纔會區區幾個人就要了好幾罈子酒。
條件都挺有利的。利於成事。
我會意地點了點頭對着小夥計道：“等晚飯的時候我下來。”
“到時候，你記得要幫着我問問啊，”我拜託他道，“這件事能不能成。大半都維繫在你身上呢。”
小夥計聽完我說的這句話漲紅了臉，別開臉低下頭道：“哪裡的話，您客氣了。”
“對了，”瞧見他要轉身離開，去替堂內的客人到大廚房內取菜，我想起另一件事。問他，“你們說的客棧裡來光顧的賊偷，一點關於他的線索都沒有麼？”
我回憶了一遍，似乎掌櫃的提到的時候眼神閃爍，但是卻沒跟我說過一旦將那個賊偷抓住了，要怎麼處置。
回想起來，這一點有些奇怪！
因爲一般遭遇到這種事，肯定是氣憤難耐的，但是他們的情緒在我看來有點微妙。
我的目光落在小夥計臉上，觀察他的反應。
他視線凝了凝，語氣遲疑了一下應答我道：”線索不是沒有，但是有些內情......不好說呀！“
果然又被我料中了！
昨晚來不及展開這個話題，此刻小夥計對上我的目光一秒露出了爲難的樣子。
我頓時坐直了身體，看向他收斂了笑意。
聽他的語氣，分明是有內幕的，甚至還有我提到的線索，爲什麼不能照實了說呢？
我看向他，言辭懇切地問：”掌櫃的知道，還是你們都曉得的？“
”嗯......這個嘛......“小夥計正想接話，一旁的桌邊又有客人喊了一聲，是喊他過去的。
他迅速轉過頭對着那人笑了笑，接着轉向我道，”晚上得空我再跟您細說好了。“
”行，你先去忙你要做的事。“
我毫不猶豫的道。
客人既然喊了，他先要忙正事，我不好意思多追問。
聽他說話時候的口氣，到了晚上談話的時候，我應該能問出一些內容來的。
只不過，要選個合適的時機，眼下顯然不是！
小夥計被客棧內吃飯的客人叫走，一會兒就穿過底樓的堂內去了大廚房。
我等在桌邊，視線追隨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木樓梯旁的過道，心中思量，大約是客人點了菜要他去大廚房傳話的。
跟我料想的一樣，沒過多久，小夥計又回來了。
他腳步匆忙，這次手裡還拿着一個托盤。裡頭裝着熱氣騰騰的幾碗魚面。
走到我面前的時候，他從托盤裡取了一碗順帶遞給我道：”門口那桌客人點的，也給您上一份。“
我跟他點了點頭，接着看他走到那一桌給客人端過去。
就着熱湯吃了他送來的那碗勁道的魚面。鮮美可口。
我放下筷子，這裡的住店客人，都等臨走的時候一併付賬。
......我沿着樓梯上去，正好跟上面下來的人擦肩而過，又是那個怪異的傢伙。
一時間。空氣有些沉悶。
我心說一到客棧就碰上，哪怕小夥計已經告訴我他是客棧掌櫃的舊友派來送茶葉的，感覺始終都怪怪的。
我覺得自己的直覺一般來說不大會出錯。
這樣一個人雖然他們也說了是茶園的護衛，但他身上的氣質，實在不像是一般人家中的護衛能有的。
那種氣質明顯是經過了不簡單的歷練之後纔能有的。
哪怕他穿着很普通的衣裳也掩蓋不住！
倒是更像我師兄那些海國的手下，看着就是戰場上待過的。
這一次，他沒有刻意看我，匆忙擦肩而過，沒什麼反應就走了。
瞧他的樣子，應該不是去樓下吃飯的。或者是趕着要出門去。
我注視着消失的背影，轉過頭在樓梯口長吁一口氣，調整了心情。
站了好一會兒，我才沿着木樓梯繼續往上走到二樓的長廊內，很快來到自個兒住的房間外。
推門進去，第一件事就是在室內檢查了一遍。
視線逐一檢閱，結果發現一切照舊，沒有人來過的跡象。
......高挑的身影坐在茶樓外一直到那個人從樓上下來。
少年隔着遠遠的距離，手心都攥緊了。
接着，他跟了那個人一路逛遍了市集。拐進小巷子。
少年在巷子旁等了一小會兒，很蹊蹺的是正當此時從他身後忽然撞過另一個身影，他趕緊讓了一下，瞧見那人也跟着進了巷子。
然而等少年走到巷子口往前張望的時候。整條巷子內都沒有一個人了。
他到這會兒方纔轉身往前走去。
倒是不擔心那個傢伙在鎮上的住所，因爲他已經打聽清楚了小鎮所有的客棧，並且將目標鎖定在了其中一家。
不出意外，就是在那家。
不多時，同樣戴着帷帽的高挑身影就回到了鎮北最熱鬧的那家茶樓前。
少年在門口的時候略微停頓了一下，視線掃過底下沿街排着隊等候購買點心的隊伍。
視線定定看了幾秒。隨後往茶樓內走去。
適才迴避着不進去，是因爲茶樓內畢竟太小了，這麼點地方，戴着帷帽的人本身就容易引起注意。
那個傢伙又是極其敏銳的性子，說不準一眼就能瞧出來。
誰叫他離開的時候匆忙，甚至來不及仔細拾掇一下自個兒呢，下不爲例。
少年到了茶樓的二層，目光在室內掠過，忽然間停在了某一桌上，接着便腳步輕緩走過去，挑了附近的一張桌子坐下來。
隔壁桌的那位大嬸，此刻正跟同來的那批人說着昔日在南華鎮居住時候的往事。
一幫人說得津津有味的，茶水續了兩回，連點心都上過第二遍了。
聊天的人胃口都不差。
其中有個人忍不住問了一句：“王家嬸子，你剛纔走過去說話的那個，也是以前的老鄰居麼？瞧着長得文文弱弱的男孩子？”
大嬸點頭笑道：“沒錯，是老鄰居，就住在同一條巷子裡的。”
她話音剛落，附近那桌坐着的身形高挑的少年頓時一愣，目光隔着帷帽有些難以置信地望了過去。
南華鎮的老鄰居？還是一條巷子裡的？怎麼聽上去這麼奇怪？
沒容他細想，熱情的茶樓小夥計過來招呼，打斷了他的思緒。
少年語氣低沉點了一壺茶，稍後頓了頓，不知想起了什麼，隨後加了一碟子他們這裡最出名的茶點。
小夥計離開，少年低頭思索着，心中的困惑還在。
小菱，他們明明在說他，只是......那個傢伙幾時成了南華鎮上的人了？
他怎麼會一點都不知道，明明記得小菱是從西蘭國都城來的。
難道是那個傢伙說了謊，少年手心又一次攥緊了。
隔壁桌的話題仍舊在繼續。
大嬸對着同來的人道：“小林那孩子我看着長大的，不過算算也好幾年沒見了，長相倒是跟小時候區別不大。”
“他還有個雙胞胎妹妹，跟他挺像的。”
”起先我還沒敢認，就是看着覺得像，等我看了好一會兒才確認應該是小林。“
“王家嬸子，你說的莫不是......”旁邊有人驚訝地出聲道。
那人算是個例外，跟大嬸一樣對鎮上的事瞭解得多些，也是幾年前才搬到另外一個小鎮去的。
“噓，小聲點兒，別大聲囔囔的，他跟我講了，替他保密。”
大嬸朝周邊看了一眼，想了想，補充說道：“他爹已經南下到西蘭南去了，聽說他妹妹前兩天南下過去找他爹了。”
“那孩子怎麼一個人在鎮上呢？”同行的人不解的道。
“哦，我也問了，“大嬸瞟了同行的人一眼道，”那孩子說因爲他爹叮囑了他，要去給附近鄉下的幾個村民送藥的，所以才晚了一些。“
她喝了口茶道：”我猜......大約是他爹臨走的時候關照好的。”
同桌的人嘖嘖讚歎了兩聲：“真是宅心仁厚。”
“幾年前就聽說了，南華鎮的這位大夫心地特別好，醫術也高明，說是山民來看病，錢沒帶夠的，抓藥時候他都幫着出錢呢。”
聞言，同行的幾位眼神震動，相互間對視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哪怕今日他們沒有聽到同行的人提起，武大夫的事情四鄰八鄉多少都知道些的。
“可不是嘛，他跟我說，所以才晚了一些走，“大嬸露出笑容，頓了頓，接續道，”不過他去鄉下的事情鎮上的人不曉得，還以爲他們全家都走了。”
同桌的人互相看了一眼，立即接話道：“對啊，咱們剛纔在街上碰見那幾個人，不是都去鎮東找劉大夫看病了麼？”
南華鎮小，大夫也少，大家夥兒都知道的。
大嬸從桌上的盤子裡拿起一塊點心，吃了幾口後，擡起頭對着他們語氣認真地解釋道：“小林那孩子說是明早就走，我瞧着不太妥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