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看着醒了的彤微,換意的眼裡閃過一絲歡喜。
“你是誰?”大眼睛裡的迷糊馬上消失,閃過一絲惶恐,連帶着身子也往被窩裡縮了縮。
這樣驚恐而謹慎的彤微讓換意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去到南國皇宮,第一次見這個孩子便是天真爛漫的性子,即便是在後來經歷了一些事後,也從來沒有這樣過。
若是要換意來說,現下便是和當初自己去了雪山的那一遭有些相似了。
“醒了就起來用膳吧,你不餓嗎?”摸了摸彤微的頭,卻被這孩子微斜了過去。
“你到底是誰?!我爲什麼會在這裡?”死死地盯着換意,彤微強忍住內心的恐懼。
這個人,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第一眼看清的只是那一身紅裳,還以爲是出現在她噩夢裡的那個人。
仔細看了才知曉不是,可即便如此,彤微還是忍不住恐懼。
但隱隱的,似乎又從這個人身上感覺到了一絲莫名的熟悉與心安……
“我叫念默,丫頭可以叫我哥哥。”笑了笑,換意緩聲道。
“哥哥……”呢喃了兩句,彤微仔細看着換意的眉眼,從頭髮看到下巴,目光最後落在了換意的髮髻上。
“丫頭看什麼呢?”愣了一下,換意將彤微小小的身子攙了起來。
“你喜歡梨花嗎?”清脆的聲音響起,落在換意的耳裡。
“你怎麼知道?”笑了笑,換意定定地看着彤微,眼裡帶着探究,彷彿滿是興趣。
“哥哥你的簪子好漂亮!”沒有直接回答換意的話,而是擡起手指了指。
“是嗎?這是哥哥的朋友送的。”眼裡閃過一絲錯愕,換意點了點頭。
“哥哥,我餓了,好想吃東西。”突然,彤微眨了眨眼道,小臉一揚。
“是嗎?丫頭現下不怕我了?”雖是說着,換意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拿過彤微的衣服要給她穿上。
“我,我自己來。”從換意手裡接過衣服,彤微吐了吐舌頭,轉身鑽回到了被子裡。
看着空出來的手,換意愣了一下,繼而不由啞然失笑。
她知道,小丫頭這是害羞了呢……
“哥哥,我告訴你,喜歡梨花的都是好人。”穿戴好後,彤微煞有介事的對換意道。
喜歡梨花的都是好人?換意心裡猛地一怔,別人不懂得彤微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她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這孩子從最開始因爲自己的一個微笑便放開了心,認定自己是個好人。
今日,又因爲一支梨花簪收起了對自己防備。
最最無情是帝王家,最最無奈亦是帝王家,若有來生,彤微,皇姐願你不要再與皇家牽扯任何的干係。
看着已經坐上桌,吃得開心的彤微,換意不由在心裡嘆息。
“哥哥,你怎麼不吃啊?和我一起吧。”放下筷子,彤微朝站在一旁的換意招了招手,大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
不知爲何,在這個人和自己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彤微就感覺到了他對自己並沒有惡意。
但是,即便如此,她還是想回家,或者去找皇姐,若是可以,就讓他帶自己出去。
打定了主意,彤微笑得更甜了,“哥哥快過來啊,和我一起吃嘛。”
換意哪裡知道彤微的想法,笑着過去,給彤微夾了一筷子菜,“嚐嚐看,怎麼樣?”
彤微的手愣了一下,大眼睛裡閃過一絲茫然,這個哥哥夾的菜怎麼都是自己愛吃的呢?
“哥哥,我叫微兒,你是不是認識我啊?”扒了口氣,彤微眉頭一皺。
換意繼續夾了一下菜,搖了搖頭,“不認識,昨天陛下派人把你送過來,讓我幫他照顧你。”
彤微,對不起,皇姐現在還不能告訴,等皇姐帶你出去後,再和你道歉。
“陛下是誰……”剛準備問,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的那個人,彤微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會是那個人嗎?這個看起來溫柔的哥哥也是那個人派來的嗎?如果自己不吃飯,那個人會不會還會出現?
想起那天發生的一切,彤微心都痛的厲害,忍住自己不住的發抖的身子。
“微兒你怎麼了?”換意不明就裡,輕聲問道。
“不,你不要過來,你不是我哥哥,你是壞人!”雖然想讓他幫自己逃出去,但現在知道他就是那個人派來的,彤微又怎麼能夠不害怕。
這種害怕已經在這些夜的噩夢中滲透到了骨子裡,一想起那血,那紅,便遏制不住……
“微兒,別怕,別怕,我是哥哥。”伸出手,想要攬住彤微顫抖的身子,換意心裡說不出的感覺。
這個模樣,明顯就是受了驚嚇所致,不知道軒轅無淚那個妖孽對彤微做了什麼。
這個時候,換意真的是對這個喜怒無常的皇帝惱上了。
“你,你不是,你騙我!”急忙擺手,彤微看着這陌生的地方,眼裡的淚都出來了。
“好,我不是。可是我也有一個妹妹,很久很久沒和她見面了,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所以看着你,我就想起了她……”換意輕聲說道,直到彤微的眼神不再閃躲,身子不再瑟縮。
“你,你也有一個妹妹?”彤微眨了眨眼睛有些迷茫道。
爲什麼她會覺得這個壞人派來的壞人的話是真的呢?
“對,只可惜,很久沒見到她了。”換意垂了垂眸子,嘆了口氣。
彤微眼神一亮,看到那雙眸子,她終於明白爲什麼會覺得熟悉了,她的眼睛,和皇姐的好像!
“那,你爲什麼不去看她?”
“因爲我沒辦法去看她啊。”
就這樣,彤微與換意相互看了足足有一刻鐘。
終於,彤微說話了,“我相信你,你是好人。”聲音還是有一點中氣不足,但換意能聽出來,這已經是這個孩子的極限了。
“嗯,我是好人。”換意點了點頭,朝着彤微笑了笑,只是那笑卻是有着苦澀。
“念哥哥,你可以給我講講你妹妹的故事嗎?”眉頭皺了皺,彤微突然道。
看着那雙依舊水汪汪的眼睛,換意不由閃過一絲疑惑。
以往的彤微是不會有這麼多想法的啊,今日個怎麼……
只是,想歸想,換意還是重新坐了過去,“今日個先不講,你先用膳,哪天哥哥覺得你乖了,就給你講。”
“真的嗎?”彤微眨了眨眼。
“真的。”
站在門口的小弦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幕,他覺得,今日個日頭莫非是打西邊出來了?這念主子也有這樣的模樣?
搖了搖頭,卻又正好看到升得老高的日頭,沒有啊,明明就還是打東邊升起來的啊。
仔細想想,念主子今日之所以沒上朝,不會是因爲這個孩子吧?
想到這,小弦子眼裡不由有些古怪,平日裡正正經經,說句話都冷冷冰冰的念主子不會是好的這一口吧,可這丫頭也太小了點啊……
想想小弦子都覺得有些惡寒,趕忙垂下頭,唯恐被換意看到了他的神色。
“念哥哥,我,我有個東西……念哥哥可不可以幫我個忙啊?”擡起頭來,彤微盯着換意眼巴巴道。
雖是已經放下了不少戒心,但心裡還是猶豫,兩隻小手裡互相攪着,生怕換意拒絕。
這樣小心翼翼的彤微,讓換意心裡也是一動,點了點頭,“你說說看,要幫你什麼忙?”
“我,我有一個盒子,在我以前住的地方,我方纔看了一下,念哥哥這裡沒有沒有,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幫我找找……”彤微小聲道,邊說邊看着換意臉上的表情,心想,若這個念哥哥一不高興就馬上不說了,以後還有機會。
“盒子?是什麼要緊的東西嗎?”換意一愣,她倒是想不到彤微被劫走的時候還隨身帶着東西。
“嗯,很要緊的。”彤微小腦袋篤定地點了點,看着換意的眼裡都帶上了希冀,“念哥哥會幫我拿出來的嗎?”
“可知那東西在何處?”若是知曉在哪裡,自己可以便去給她帶回來罷,換意如是想到。
“在哪裡?”彤微眼裡閃過一絲迷茫,接着又有恐懼。
“我不知道的,那地方我不知道是哪裡,還很黑……”咬着脣瓣,彤微想起這黑魆魆的屋子,就不免覺得有些滲人。
“不知道……”換意眸色一動,定是軒轅無淚因怕被人知曉,特意尋的地方將彤微關起來了罷。
也是看不出,此人當真是如此的狠辣,竟是連一個孩子也這般對待。
其實,換意這樣想倒是有失偏薄了,軒轅無淚是把彤微帶了過來,雖沒有真的有多麼錦衣玉食供着,但也不至於差到哪兒去。
只是當初彤微不肯用膳,方纔用了點手段嚇唬她而已。
軒轅無淚向來是個看結果不看過程的,故而,目的達到了便可,哪裡會去思量一個別國的公主會不會因此受到什麼驚嚇。
“微兒,你到屋子待着,莫亂走,你身子上的風寒還未除,好好休息,有事便喚小弦子罷,我先有事兒出去一下。”
看着彤微乖巧的點了點頭,換意又囑咐了一下小弦子,換意這纔出了澤恩殿。
走在路上,想着今日見到的彤微,便不免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覺。現下的彤微,變得如此謹慎小心,說到底,其實也算不得全是壞事。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誰又能說不是呢?
不過想起彤微告訴自己名字的時候,換意還是暗暗點了點頭,微兒,這丫頭倒也精明,沒有把自個兒的真名說出口。
即便是在大梁,曉得南國皇嗣真正名字的人也不多,但彤微能有這麼個心眼,也算是不錯了。
來到御書房,換意眯了眯眼,待宮人通報後,才入了裡面。
“微臣給陛下請安。”換意恭恭敬敬地給軒轅無淚行了禮。
“起來罷,念愛卿過來可是有何事不成?”軒轅無淚眸子眯了眯,不鹹不淡道。
“回陛下,微臣是因今日未上朝來告罪的。”換意淡淡道,眸子卻是沒有一絲懼色。
“哦,對,念愛卿不說,朕還真忘了有這麼回事,倒不知愛卿爲何不來?”軒轅無淚瞥了眼換意。
“陛下……”換意應了省,朝御書房四處掃了眼。
軒轅無淚心意一動,自是知曉換意的意思,當下擺了擺手,林大海便帶着一衆御書房宮人魚貫而出。
“好了,念愛卿有何話便說了罷。”待得門從外面落上後,軒轅無淚似笑非笑道。
“陛下,昨日陛下讓微臣照顧陛下的皇妹,今日起時,竟是發現小公主身子有些不適,心裡擔憂,便未上朝了,還請陛下贖罪。”換意坦誠道。
軒轅無淚吸了口氣,倒是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緣故,但想到自己所知道的,眼裡閃過一絲瞭然。
“如此說來。念愛卿便無罪了,朕還需好好感謝念愛卿如此用心了。”點了點頭,軒轅無淚煞有介事道。
“微臣不敢要賞,陛下莫怪罪便是最好了。”換意眸子微微一閃,恭聲道。
“不過……其實朕昨日是說岔了的,那孩子,不是朕的皇妹,是朕一個好友的妹子,拖朕照看一些時日,因身份特殊,朕才如此下策,以後還得請念愛卿多多費心了。”軒轅無淚撫了一下額頭,看着換意的眼神都有了些愧疚,彷彿昨日不該如此說道。
“是。”換意恭聲應下,“微臣知曉了,定是不會多言的。”
這明顯是軒轅無淚在警告自己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在這裡這麼段日子了,他話裡這麼明顯的意思,換意又豈會聽不出來。
說起來,軒轅無淚之所以放心把彤微放到自己這裡,恐還是因爲江家之事定了他的心。
“嗯,對了,念愛卿今日還道家裡還有個妹妹?”眉頭一皺,軒轅無淚狀若無意的問道。
換意心頭猛地一怔,這自個兒說的話,竟是讓他知曉了,如此說來,這澤恩殿定然有他的人……
但現下也不是該多想的時候,換意可是記得沈萬里說過,念雲蕭在念默出世不久後便去了,哪裡還會有妹妹。
定是軒轅無淚知曉此事,纔會如此之問,這是在告誡自己莫要欺君,也是告知自己,所有的事他都明白着呢。
想清楚了這一點,換意自然不會再隱瞞,當下不慌不忙道:“陛下,臣家中哪裡還有什麼兄弟姊妹,這是臣哄那孩子的呢,那孩子慌亂不堪,說着胡話,臣無法,只得想點什麼才能讓那孩子別鬧騰,萬萬沒有欺君之意啊。”
軒轅無淚眸子一閃,換意的身世,不,準確而言是念默的身世當初自個兒是好好查過纔會在今日如此說的。
事關先生說的那個有關國運二字,軒轅無淚可還真不敢大意。
當下,也大大方方的告知了換意,澤恩殿的動靜自個兒這兒是清楚的。
其實換意也清楚,作爲一個帝王,臥榻之側豈容他人旁睡。
自個兒與邱綿澤同時入宮住進了澤恩殿,本就是古怪之至,若說軒轅無淚當真這麼心寬,便也不可能這麼些年便把整個朝堂控制得如此之嚴。
說到這,換意想起那些與軒轅無淚想法偏左的臣子,不由搖了搖頭,這些日子下來,換意很是清楚,若有人還與江青山那樣,絕對下場也不會好到哪去。
說到底,江青山之事,也就起一個敲山震虎,殺雞儆猴的作用,只不過,這雞有點大了。
“嗯,念愛卿辦事如此用心,朕也就放心了。”軒轅無淚點了點頭,語氣頗有些感慨。
“事情說明白了,朕便不罰你什麼了,只一點,明日上朝不可再缺了否則,便是朕想護着你,念愛卿也該知曉有何後果。”繼續拿起硃筆圈點起來,軒轅無淚頭也不擡了。
換意眸子閃了閃,有何後果?
是那些大臣羣諫要辦了自個兒,還是他心裡不滿意,要自己順着他的意?
想了想,換意便明白了,雖是接了他的命令照顧彤微,但自己做的似乎超出了他的預料了,故而他纔會如此說上一句。
“陛下,微臣還有一事……”想了想,換意可沒有把自己今日前來的最大的目的忘了。
“哦?還有何事?”擡起頭,軒轅無淚眉頭一皺,若非是男子,若非他身上的氣勢,這一下皺的,便不知會碎了多少男子的心。
“陛下,微臣聽那個孩子說,她還有一個盒子,不知陛下可知曉?”換意拱了拱手,緩緩道。
“呵呵,朕倒是想岔了,感情這纔是念愛卿今日來的最大的目的吧?”軒轅無淚似笑非笑道,眼裡閃過一絲冷光。
“陛下,微臣實在是見那孩子甚爲憐惜,還請陛下贖罪。”換意垂下頭,不急不躁道。
“哦?甚是憐惜?”軒轅無淚心意一動,竟是也起了與小弦子同樣的心思,當下目光也有了些古怪。
但轉念一想,若真是這樣,便是對大梁也是不錯的。
“喏,那孩子的東西。”想了想,軒轅無淚從屜子裡拿出一個盒子。
這盒子是一月交由他的,還沒想好怎麼處理,便擱到這御書房來了,卻是沒想到這念默竟是會幫那孩子過來討。
一看到軒轅無淚手上的東西,換意哪裡還有什麼不明白,心裡更是說不出的滋味。
這個盒子,分明就是自己送給小丫頭的那一盒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