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買一朵玫瑰表我的愛情,
我情願到園中摘一朵月季給你,
我情願我的鞋印上露水,泥土,
還有高大樹木的落葉。
你期待這一朵美麗的花兒麼?
我的園子兀自荒蕪,
待我從鄰家爲你採摘。
你期待這一朵美麗的花兒麼?
——Timefly
府兵往前衝,後面的百姓看到陣勢不對,打算四散逃逸。
這才發現府兵已經把白虎坪團團圍住。
不料另一支騎兵突然飛快而至,插進了兩陣之間。
不遠的地方,黑壓壓的騎兵隊伍正像風暴一般捲來,
爲首那人,甲冑在日光下錦鱗閃耀,不是別人,正是熙王無沙!
張綏慌忙鳴金收兵,不是一直安排邊防兵守在最外圍,怎麼會大軍突至,自己甚至毫無察覺?
如花也疑惑了,無沙怎麼來了?
早先聽說圍着煤山的邊防軍由熊八帶隊,這是老父親生前最喜愛的一員虎將,嫉惡如仇,絕不會允許府兵屠殺無辜,這才放心地叫李濤率先向自己以前的老將軍遞了降書。
如此一來,頂多有驚無險,
可是無沙怎麼也來了?
他不是應該還在襄陽王府嗎?
怎麼會帶着大軍來到了煤山?
難道真的打算趁機造反不成?
府兵不敢再妄動,一時三足鼎立,小小的白虎坪頓時聚集了上萬兵將。
無沙端坐馬上,平日笑得邪魅的鳳眼,如今只剩下威嚴和冷酷;哪裡還有往日的荒誕不經,他策馬橫立陣前,與身後金光閃閃的重甲騎兵陣渾然一體,彷彿天生就是飲血帶兵之人。
身後騎兵的刀鋒上,映出無沙陌生的身影,
如花卻似乎覺得,這樣氣勢逼人的無沙,纔是那個自己熟悉的靈魂。
張綏的馬不停地踱步,微露怯意。
邊防軍的軍威掌控了全局,白虎坪上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等待無沙開言。
“如花,辛苦了!出塵之人,何必再以身犯險呢?人家未必領情!”無沙的聲音悠長悠遠,居然只是拉着家常,絲毫不顧白虎坪上的氣氛,如緊繃的弓弦一樣,隨時就會爆發。
“殿下也來了?不怕惹人猜忌嗎?何必也像我一樣以身犯險呢?”如花說得很輕鬆,相信他的耳力能聽清自己的聲音。
話音落下,兩個靈魂卻隔着遙遠的戰場發生了共鳴,
如花突然明白了無沙一直帶給自己的那種熟悉感是什麼,
原來都是有夢想的人,
還有和前世的自己那樣,不斷承受着打壓卻百折不撓的生命熱度!
這個皇兄,莫名其妙地兩次關進皇陵,蹉跎了六年的年輕生命,
人生有幾個六年?
更何況,想要的一切,永遠得不到;而不想要的東西,卻沉重地壓在肩頭。
百般砥礪,成就了一顆最強大的心靈!
可惜他一直都沒有等到人生的機會——從小到大,從父親到兄弟,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堵住了他所有的機會。
只有如花,這個不太熟悉的堂妹,這個用心煎好每一個蛋餅的小姑娘,把他從皇陵接出來,送到了襄陽王府,
從軍,不僅僅是從小的夢想,更是人生的唯一一次崛起的機遇。
“張將軍,義軍的降書,我收了!你儘管帶着喜報回京吧,其餘的交給文官就行了!”
無沙的聲音,有意無意透着慵懶,仍然擋不住絲絲寒意。
張綏不敢答話,猶豫,再猶豫。
終於下定決心,喊了一聲“走——”,拍馬轉身離去。
府兵走了,邊防軍架着幾個文官,念着剛剛加急送到的公文,
內容一如先前的皇詔所言,不僅肯定了對百姓的撫卹,恕了七媽媽等人的罪,宣七媽媽進京面聖,旗下一干營長都封了大小軍職,受邊防軍調遣。
如花長舒了口氣,結局比預想的還要好,
更出乎意料的是,無沙造出這麼大的動靜,居然沒有造反。
既然如此,他爲何不避嫌隙,非要親身來此?
真是個捉摸不透的傢伙!
不管了,煤山的事情總算圓滿落幕。
日頭很毒,如花也沒有興趣再往下看,拉拉一凡,轉身離開了曾經劍拔弩張的白虎坪,
可惜忽略了身後一道遠遠追隨的目光。
晚上,月亮已經很圓了,金魚井格外明亮。
今夜似乎比昨天暖和,好像連空氣中的負離子也比昨天更加充沛!
如花哼着不知名的小調,快活地在井邊梳洗長髮。
一凡套好馬車,做完明早出發回京的準備,也來到了井邊。
“一凡,一凡,幫幫我!”如花正在和糾結的長髮戰鬥。
古人不愛洗頭,讓如花鬱悶得半死,硬把規矩改了。
好在一凡有點兒潔癖,也和如花一樣喜歡清洗,倒也見怪不怪。
只是以前洗頭都有小紅幫忙,這才發現自己連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
如花急急地想梳開糾結的溼發,結果反而糾纏得更緊了。
“如花,別動!梳子給我——”聽到一凡溫柔的聲音,如花像找到了救星一樣,乖乖地停了手,認命地低下頭。
一凡心疼地看着梳得亂糟糟地長髮,很多地方都被扯斷了,髮梢也毛毛糙糙。
他嘆了口氣,發自心底地無力,拿起梳子,開始從髮梢慢慢地往上梳,
動作很輕柔,細細地梳理着頭髮的紋路,彷彿在雕琢精美的玉器。
如花覺得一點兒都不扯痛了,一凡梳頭髮真舒服,不禁配合地發出嗯嗯的聲音,就像一隻小狗在享受主人的愛撫,不知不覺竟迷迷糊糊有了睡意……
好像梳了很久,一凡卻全然不覺,
若有若無的荷香,充斥着血管,不禁有些心神不寧。
長髮之下那個睡眼朦朧的小笨蛋,那麼安心地將頭抵在他胸口,
頭髮滴溼了裙角,也浸溼了一凡的白衣,
晚風吹過,不覺得冷,反倒有些熱血沸騰,一凡俯身輕嗅着她的髮鬢,不敢吻下去,生怕把她驚醒。
如花似乎感到什麼氣息拂着脖子,癢癢的,迷迷糊糊地醒了,
睜開眼睛,正對上一雙春水般的眼睛。
“醒了?”一凡一貫冷靜溫柔的聲音,這回卻有些沙啞。
如花一擡頭,才發現一凡的胸口被自己額前的頭髮沾溼了一片,吐了吐舌頭:
“一凡,弄溼了,對不起,要不要脫下來晾乾——”脫口而出,如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話太容易讓人想歪。
“一凡——”還想辯解什麼。
“如花,閉上眼睛——”
呆呆無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聽到耳邊那個帶着笑意的聲音:“如花,昨晚的事,我又後悔了,怎麼辦呢?——”
昨晚?什麼事?如花大腦一片茫然,早就把自己捉弄人家,卻又兀自跑開的卑劣行徑忘得一乾二淨——
可是,一凡哥哥,您也太后知後覺了吧!
真是叫人徹底沒脾氣的一對。
滾燙的脣落在如花的眼睛上,輕輕地摩挲,
就是這雙眼睛,把陽光帶給黑暗中的生物。
沿着臉龐的曲線,慢慢滑落,
柔嫩的皮膚,嬌弱的生命,居然能夠一身承載國家的重量。
描畫着她尖尖的下巴,
記憶中似乎圓潤一些,大概又瘦了。
雙脣終於又碰到了一起
就像兩個半圓終於合成一個整體
……
花香,圓月,鳴蟬,叫蛙,都無法打擾緊貼的雙人,直到一陣刻意的咳嗽聲響起,
一凡慌慌忙離開了誘人的紅脣,
暗自責備自己居然大意到這種程度,連有人靠近都沒有察覺。
一扭頭,原來是無沙!
無沙瞪着面色通紅的兩人,哈哈大笑,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
還是那種招牌式讓人麻兮兮的語調:
“這還差不多!話說,我就是看不慣人家卿卿我我、濃情蜜意!”
這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壞小孩,如花脫口而出:“你又皮癢了!”
說完纔想起,這裡不是皇陵,自己也不該再說這樣的話。
可是真懊惱哦,誰在這種愉悅的氛圍中被人生生掐斷,都不會有好脾氣。
一凡首先鎮定下來,深吸了幾口氣,微微欠身道:
“不知殿下駕到,有何見教。”
“沒有什麼‘尖椒’,心血來潮罷了!”無沙摸着下巴,仰頭望月,一副神秘莫測的神情。
如花卻行了個禮,慢慢說道:“今日多謝相救!如花何德何能,能得無沙親身來救,竟不顧陛下的猜忌?”
“我都說了,心血來潮而已!”他依然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如花,你說小華行嗎……”
如花緊咬着嘴脣,半天沒有說話。
無沙卻收回瞭望月的目光,看着兩人笑道:
“話說,我的另一個壞毛病,就是喜歡搶別人最寶貝的東西!”
一凡一驚,下意識地將如花護在身後,
無沙見狀,益發哈哈大笑起來,笑着轉身離去,
笑聲迴盪在悽清的樹林,卻似乎分不出是笑是哭。
他就這樣突然出現,而又倏爾消失在二人的視線中。
“一凡,別想了,他就是那個樣子!我們繼續好嗎?”
期待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燦爛的笑容教人難以自拔。
一凡啞然失笑,把她摟在懷裡,深深陶醉在溫熱的親密之間。
第二天大清早,如花又坐上了一凡的馬車。
七媽媽隨官員上京,與二人同行。
這時如花才知道,昨夜無沙已經連夜趕回襄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