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看戲

最近幾年不知道老家的戲還有沒有人看,也許在社會迅速發展的今天,人們寧可抱着手機玩消消樂,也不願意冒着烈日,再長途步行,爲的是看一場戲。再過幾天老家的龍王廟上就有廟會了,今年的廟會上要唱哪一折子?戲臺下面還有沒有賣那種小玩具的?

人總是在年輕的時候喜歡湊熱鬧,父母親也不例外,他們給我的童年增添了不少樂趣,儘管並不是我情願去做的事情,但是每次母親要把我和弟弟領上去看戲的時候,既高興又激動;有一次我在學校上課,母親跑到學校裡來找我和弟弟,我跑到母親跟前,以爲母親是要給我什麼好吃的。不料母親告訴我要帶我們去看戲,我心想,這下可好了,終於可以去玩了,於是高興的在原地跳蹦子。母親在說這件事的時候,裡面特意加了另外一件事。主要是去看舅舅的戲,這讓看戲這件事情更有特殊的意義,我的好奇感也增加了許多,恨不得立即飛到廟會上,去看看舅舅的戲到底是怎樣的。

舅舅當時是我們鄉上秦腔劇目團的演員,早就聽說舅舅的戲唱的可以。這裡不得不再次發表一下個人的一個見解,人,要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大多能得到別人的認可。據我所知,唱戲就是舅舅熱愛的事業,到現在舅舅有時候一邊幹活,一邊還要吼上兩嗓子。

那天村裡一起去看戲的人很多,就像看戲這種活動一般是組團去的。一羣大人領着各自的孩子,那羣孩子算是非常無辜了,他們當中有的壓根就不知道戲是什麼東西,就硬生生從課堂上被拉了出來,有的估計還打着盹呢!他們一羣人在炎炎烈日下跨過小溪,翻上山坡,汗水在額頭上打滾,孩子們都興致勃勃,精力旺盛的不得了,一直走在大人的前面。每經過一個村莊,就彷彿又要經過一個國度一樣,感到新奇。

歷經翻山越嶺幾個小時後,我們從山頂看到遠處的廟會,廟上彩旗飄飄,高音喇叭裡傳來演員的臺詞,時大時小。我們看到了希望,雖然已經走的很累,但是兩隻小腿裡覺得更加有勁,一陣下坡,來到了廟會現場。廟會上人山人海、人頭涌動,來自四面八方的人在這個有限的場地裡進進出出,小孩子們吹着嘹亮的哨子在滿場打轉,老漢們戴着自己的圓坨子眼鏡,坐在板凳上聚精會神的看着遠處戲臺上的一舉一動。我拿着母親給我剛剛買的汽水向廟的正殿靠近,老遠我看見廟的裡面有幾位“神仙”正襟危坐,神情和藹,但是我沒敢仔細看;我害怕走丟,就拉着弟弟往母親身邊靠,我問母親舅舅是哪個,母親看了一眼戲臺,好一會兒母親沒有出聲,應該是在找舅舅的身影。我只能看到幾個穿着戲袍的人在臺上跑來跑去,一會兒舞刀弄槍,一會兒又痛哭流泣。母親突然低頭對我們說,快看,你舅舅現在出來了!由於距離太遠,我們看的不是很清楚,我和弟弟手拉着手向人堆裡擠了進去,我們跑到戲臺底下,看見一個大花臉在臺上擠眉弄眼,裝的很奸詐的樣子。我不敢確定這個大花臉就是舅舅,但母親既然說他是舅舅,我想他肯定就是舅舅。我和弟弟神情專注,看着舅舅在硝煙瀰漫的戰場上大戰楊家將。沒錯,那齣戲應該是《金沙灘》。

舅舅的戲結束後,母親帶我們去找舅舅,那時候沒有手機,不能打電話給舅舅,就只能去幕後一個一個找。我們看到的舅舅已經卸了妝,他笑着抱了抱我們,接着舅舅就在竈上給我們端來了兩碗飯,我和弟弟不好意思吃,但在舅舅的要求下我們只好吃完了飯。舅舅一直很疼我們,這一點我不會忘記。只是做外甥的,一直也沒能力孝敬舅舅。

戲一直從中午要唱到晚上,好像晚上是有夜戲的。但我們路途遙遠,不得不遠離那番熱鬧,走上回家的路。在回家的路上,我們一羣孩子可就有的吹了,各自說着各自的所見所聞,我本來要把舅舅搬出來吹吹,但是一想,小孩子怎麼可以那麼不謙虛呢!於是就默默的走在人羣的最後面。

時間可以改變一切,舅舅早已經不唱戲了,並不是他不熱愛,可能有更多的原因。我們也成了大人,父母自然也老了許多,他們已經哪都不想去了,我們在的地方,就是他們想去的地方。今年的廟會,是不是也有一羣孩子跟着大人去看戲?或許也有一個孩子的舅舅是演員,那個舅舅所唱的劇目卻是:《周仁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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