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年輕人可能不知道,這得問老青島才知道,這個娃娃廟原在李滄區邊界,那個村後來改革也改名字了,開發的時候直接給拆遷了,本地的應該有知道的。
這娃娃廟是之前村裡人一起修建的,原因想必不說大家也知道,就是流的孩子太多了,造孽!當時那些流出來的死嬰一堆堆的,用那種蛇皮袋子裝了好幾推車,全都拋到荒郊野外了。
大概也怕是殺孽太重,影響村子裡的運勢,當官的就說,建個廟吧,讓那些小孩子們安息,別在鬧噩。初衷是好的,可這廟建成了,總得有香火吧?不然怎麼消孽?
這一點當初的狗官們哪裡能想得到?
就是一拍腦門就決定了。
這個娃娃廟呢,按照那時當局們的思維,也就圖的是建個心安,使良心上的過得去罷了,可……修寺建廟哪有這麼容易?忌諱多了去了,甚至對周圍的環境都有限制!
領導們哪裡懂這些條條道道的,一問建在哪裡,無一不是大眼兒瞪小眼兒的。
當時的人們都實誠,心眼不多,有些心底耿直的半仙兒們,紛紛出謀劃策,說是這個娃娃廟,必須要建在村中正陽之位,不然建了也沒用,反而還會勞民傷財,得不償失。
爲此,半仙兒們不但分文不取,反而還自掏腰包,畢竟這可是行大善,積下大德的作爲。
爲了選位置,一羣先生們輪流值班,幾乎是一連五六天夜裡不合眼,夜觀星象,尋找村子中的七關,待到第九天黎明的時候,總算是定下了位置,就是村子中十字街路口,大隊部的旁邊,並且還特意叮囑,多少年之內,村內的格局不能改變,千萬要杜絕大拆大建!
爲什麼要是九天,因爲九天爲一個觀星週期,這個週期也被稱爲“衝九之數”。
領導們自當是點頭認下了,可到修建的時候,又犯愁了,娃娃廟要修在大隊部的旁邊,這怎麼可以?現在可科學時代了,什麼鬼鬼神神的,唬人而已,領導們忽然變臉了,那是一百個不同意,幾乎全票否決!
得勒,又是一句話,遷!
不得不說,組織上真乃英明神武,最後把娃娃廟的建造地址定在了村子邊上數裡遠的一條枯河邊上,修建的時候也是馬馬虎虎,孬好做了個樣子,先生們大都是敢怒不敢言,銀子花了,事兒沒辦成,咋辦?
只能認栽吧!
稍微有那麼幾個講究人,在娃娃廟建成之後,無一不是遷營拔寨,能走的都走了,甚至連祖墳都拔營了(遷墳),去城裡住上了鴿子樓,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修的這個廟呢,非常之簡陋,就是破磚碎瓦,臨時搭建而已,還不及現在的茅廁寬敞,豪華呢!遠遠望去,撐死像是個房子,廟旁雜草衆生,白天都罕有人來,嫌棄太晦氣,至於香火就更別提了。
抓超生的風頭正緊的時候,老爹帶着我老媽便躲了進去!
廟裡髒的很,只有一張桌子,還是爛的,當時已經是冬天了,天空中徹夜下着小雪,那小風跟刀子一樣,不停的從牆縫裡往廟內鑽,過的那叫一個苦,至於箇中滋味兒,我是體會不到。
我老爹怕是一下雪再出門會被人發現腳印,便提前帶足了很多天的食物,煮熟了之後,包裹在白布裡,用體溫保暖,藏在這小廟之內,也不敢生明火,偶爾就這樣就着涼水吃,整天不出門,照顧我老媽。好在屋子裡不漏,不然等到雪融化的時候,這裡面還不得成水簾洞吶。
我老爹還算講究,不知道哪裡弄來的一把香,每天都會點上一根,就這樣在屋裡鋪了幾層被子,勉強湊合着過了一天又一天,年關的時候都是在廟裡過的。 щщщ •TтkΛ n •¢O
鄉下過年嘛,自然得吃餃子,我老爹親自下廚,給我老媽弄了一大碗的餃子,讓她補充營養,好過個肥年,吃餃子之前,鄉下都有習俗,都會在北牆上供一供,最後呢,還要在碗裡剩下幾個餃子,這習俗叫“年年有餘”。
我老媽吃着餃子,聽着廟外“噼噼叭叭”作響兒的鞭炮,就算是過年了。
老爹想着,這大過年的,應該不會有人出門了吧,正說想鬆口氣兒,今晚上能睡個安穩覺呢。廟外這時候卻不合作的傳來了一陣陣腳步聲,就是人踩着雪發出的“咯吱”“咯吱”聲。
我老爹耳朵尖,隔着老遠就能聽見,心裡七上八下的,怕是抓超生的來了!
老爹他有點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那個意思,趕緊好壞收拾了一下,和我老媽藏在了一堆草垛後邊,不敢聲張,看是什麼情況。
很快,他兩人剛隱藏好沒過一分鐘,門被推開了,透過門縫滲進來的月光和雪白,一個穿着軍大衣的人側身鑽了進來,一邊哈着氣兒,跺着腳,連帶着拍打着肩膀上的雪花,又把廟門給關上了。
廟裡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那個人並沒有想到屋內還有其他人,哈着氣咳嗽了幾聲,用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紅蠟燭,屋內纔再一次亮堂起來。舉着蠟燭,他四處觀察了一下,看到供桌上正在燃燒的香時,他略帶疑惑的“咦?”了一聲。
不過後一刻,他也沒有多想,而是將蠟燭和香擺在了一起,開始忙一些東西,不時“嗯嗯”兩聲兒,潤着嗓子,嘴裡也嘟嘟囔囔的一直不停。我老爹也聽不清他叨咕啥,這也不像是抓超生的啊,伸長了脖子,在黑暗裡往外瞅了兩眼,看到他正在用毛筆蘸着墨水,在一張張紙上畫着一個個小人玩。
我老爹那個費解,大過年的,不在家裡好生呆着,出來畫畫?這人腦子沒病吧?正想到這兒,我華麗麗的出場了,那時候我纔多大,在老媽懷裡剛睡醒,也不知道是冷了,還是想撒尿,“哇!”一嗓子哭了起來!
這一嗓子倒是把那個人嚇的猛然一哆嗦,拿在手中的毛筆都抖落在地上了,隨口一句“是誰?”喊了出來,隨着詢問,他立刻快步走向發出聲音的位置,一看之下,乖乖,三個人!
兩個大人一個小孩?
我父母看着他,並沒回答,他也看着我父母二人,後還看了一眼還在我老媽懷中哭泣的我,然後再往下一看肚子,這才明白,超生的,他懂了。他倒也客氣,先做了自我介紹:“沒事,我不是壞人,我名字叫錢清坤,是來這裡給廟上香的,並沒有惡意的。”
我老爹只是“哦”了一句。
錢清坤的目光一直沒有移開,一直盯着我老媽看,我老爹怎麼可能會樂意,以爲他動了歪心思,上前了一步,擋在我老媽的面前,說話了:“我姓丁,丁一,你這是……”
我老爸伸手一指錢清坤剛纔一直在桌子上畫出的那些小人,有些不解。
錢清坤根本沒聽進去,趕忙從懷裡掏出一塊紅布,上前一步,將紅布扔給了我老媽,嘴裡焦急的說道:“我說,弟妹,你快用紅布遮住肚子,這裡是廟,你這樣兒,不怕被哪個東西給跟上了?”
“跟上?什麼東西跟上?”我老媽有點沒明白過來。
“嗨!這裡是你們村裡的娃娃廟,建的位置不對不說,又是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常年累月沒有香火,這裡怎麼會乾淨?這點避諱都不知道嗎?離開這裡之前,一定記得別取下來。”錢清坤如是說道。
“你……你是先生?”我老爹一把抓住錢清坤的手臂激動了。
“算,算是吧,怎麼了?”這一回換是錢清坤不明白了。
我老媽上前一步,說道:“你給我孩子算算吧,我還沒給他起名呢,是個小男孩兒,你看,他長的多俊?以後肯定好看,我給他只起了個乳名,叫秋兒,他是去年秋天生的。”
我老媽抱着“嗷嗷”哭的我,湊近了錢清坤。
錢清坤這下有點囧了,這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好吧,那就算算吧,看到旁邊碗裡還有幾個餃子,他捏起碗裡的一個餃子塞進嘴裡,一邊吃着,一邊說道:“吃你們幾個餃子,我還沒吃飯,肚子餓的不行,那行,擇日不如撞日,我就給你算算。”
小心翼翼捏起我的小手臂,錢清坤仔細端着蠟燭看着,看了估摸至少得有五分鐘,他面色凝重,有點不知如何開口,只是說道:“丁大哥,你別怪我話難聽,你孩子前二十五年的命都一般,要財,要運都沒有,而且……”
“而且什麼?”我老爹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而且二十五歲還會有一劫數,如果能過去,那就非常之好,要是過不去,怎麼能過不去,大過年的,說這些喪氣話,你兒子二十五之後,能發大財!並且生活美滿,兒孫滿堂!”錢清坤好像說道這裡,突然決定要撒謊了。
好話兒誰不愛聽?
方纔還有點陰沉的臉,立刻被錢清坤說的滿臉都是幸福。順帶着他又看了一下我母親的手紋,還說我母親還會有個女兒,等等,後邊的話,就有點說相聲的味道兒了,兩個字,忽悠,把我老爹,老媽忽悠的那叫一個開心。
錢清坤就這樣陪着我父母說話,聊天,期間將他畫的那些小人又都在廟裡燒了,雖然不清楚他爲什麼這樣做,大都不怎麼在意。那天就這樣聊,一直聊到清晨四五點,蠟燭都燃下去一半,門外都有拜年的人來來往往了,他才轉身離去,臨走的時候,反倒給我父母留下了五百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