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兵押着張屋人出到裡洲,正遇到樹生公迎面而來。樹生公見日本兵押着張姓人,就攔在路上質問日本兵爲什麼要捉梅令村人,日本兵就將樹生公也一併捉了。
”用得着你李姓人多事?“春瑞公責怪樹生公。
”我李姓人也不是怕死的。“樹生公說。
二人就說了兩句,日本兵就喝令二人不許說話了,春瑞公和樹生公就停了嘴,任由日本兵押去。
鄉**大院裡有一棵大白蘭樹,香得醉人,據說是洋鬼子栽的。洋鬼子在丹竹建了二所教堂,一南一北,在北面教堂後背栽了這棵白蘭樹,百十年後,**在這兒建鄉**,這棵白蘭棵就被鄉**大院圍牆圈住了,白蘭樹也成了鄉**的了。
張屋人被押到那棵大白蘭村下,新鄉長從辦公室出來了,見是梅令村張屋人,知道出了事,但又不敢隨便過去就問,他就掏出煙來,朝日本兵小隊長過去,向日本兵小隊長遞煙,不想日本兵小隊長從鼻孔裡“唔”了一聲,擺了擺手,拒絕了新鄉長的煙,新鄉長就退過一旁,獨自點上支菸在抽。
一支菸還沒抽完,翻譯從飛機場來了,新鄉長也走過去,只聽日本兵小隊長對翻譯“嘰嘰呱呱”一通,翻譯開始喊話:“各位鄉親,不用驚慌,皇軍是保護民衆的,現在請大家來,不是什麼事兒,有人炸了皇軍的炮樓,破壞大東亞共榮,炸炮樓的人被人調了包的,就是在你們那些兒屋落,有誰見到是誰調包的、知道是誰調包的,或者認識跑入你們屋落那個的人的,向皇軍舉報出來,你們就沒事了,舉報者皇軍重重有賞,窩藏包庇者同罪。”
樹生公這才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難怪日本兵捉人。
樹生公是在廊廖女兒家回來,在裡洲見到張屋人被日本兵押着出去,本來也想少理,但一想到站在路邊,會被張屋人看了笑話,更怕張姓人會笑李姓人沒膽,就攔在路上質問日本兵了。
樹生公聽翻譯把活講完,對日本兵更是有氣,剛要說些什麼,只見新鄉長一下把手中的煙扔在地上,接着就對人羣張口就罵:“你們這幫‘契弟’,我以爲是什麼事,原來是炸皇軍的炮樓,如果讓皇軍知道炮樓是你們梅令村的人炸的,就一把火把你們全村都燒了,人殺光了,你們信不信?你們好不識死,敢和皇軍作對,你們哪個識得是誰炸炮樓的、是誰調包的,還不快快向皇軍舉報。”新鄉長的目光避開着春祺公、春瑞公、樹生公等三、五個比他年歲大的老者,他就對那些比他年輕的人罵。
新鄉長罵的氣勢洶洶,翻譯竟聽不出新鄉長話的意思,以爲新鄉長真是在罵張屋人,是在幫着皇軍,就沒有將新鄉長的話翻譯給日本兵小隊長,日本兵小隊長聽不懂新鄉長罵的什麼,但看新鄉長的架勢,也合自己心意,因此日本兵小隊長也沒對新鄉長有什麼懷疑。然而樹生公和張屋人是聽出來了,新鄉長明裡是在罵人,暗地裡卻是告訴大家,不能告密,就算真是梅令村人乾的好事,也不能告知日本人,告知了日本人,人家遭殃,你們也不能倖免,人家會燒村屠村,連你們也燒了屠了,大家是相信着新鄉長的話,日本兵確實是不講道理的,一人犯事、全村株連,張姓人在張屋曬場時已打定了主意,現在聽新鄉長這麼的話,更是把口守嚴,所以人羣中是一言不發,不但不理會翻譯,也不搭理新鄉長——知情的人不開口,不知情的人更是不知如何開口。
日本兵小隊長又“嘰嘰咕咕”幾句,翻譯又喊:“知情不報的,皇軍若查出來,可不要怪皇軍心狠手棘。”
還是沒有人吱聲。
“八嘎——”日本兵小隊長惡狠狠地叫了一聲,朝後招了招手,即時有日本兵過來,先捉了春瑞公,大概春瑞公是在張屋時最先出聲的,接着日本兵也將樹生公捉了,可能是因爲樹生公多事,日本兵就將春瑞公和樹生公吊上大白玉蘭樹上。春瑞公、樹生公也不掙扎,任由日本兵綁了吊了, 張屋人見春祺公、春瑞公態度坦然,也沒有騷動。
日本兵用軍刀斬下兩條白蘭樹枝下來,拇指般大,見張屋人依然沒人出聲,就揮起木枝條朝春瑞公、樹生公打去。
春瑞公、樹生公就在半空被打得象兩隻稱陀一樣車車地轉。
“想不到今日讓我見你被打死了吧!”轉過一圈,樹生公恨恨地對春瑞公說,“看你還能來挖我‘儉德公墓’。”
“你只死老嘢!”春瑞公也邊轉着邊恨,“千萬不要死在我後面,死在我後面,我這隻老鬼就捉你這隻新鬼當馬騎。”
“你有隻嘿本事。”樹生公說,又轉得一圈過來。
“你有?”春瑞公回敬,“死在我後面試試。”
......
兩人邊轉着邊鬥着嘴。
張屋人都憤怒地瞪着日本兵。
日本兵打斷了一條樹枝,又換一條。
樹生公對春瑞公說: “死老嘢,還不呻痛。”
“你只死老嘿不死,”春瑞公說,“我偏不呻給你聽。”
“看你能頂到幾時?”樹生公說。
“我就要看你死了我才死”春瑞公恨恨地說,說着,人就轉到屁股正對向茂生公,剛巧就放了個響屁。
“看打到你屁出了沒?樹生公赫然地笑。
“ 還好過打得你連屁也不能放出一個。”春瑞公毫不示弱,也笑起來。
日本兵小隊長見春瑞公、樹生公二人不喊痛,還鬥嘴、還笑,越發惱怒,拿過一個日本兵手中的槍,過來揚起**朝春瑞公、樹生公就要撞去。
“住手。”突然傳來一聲斷喝。
日本兵小隊長揚起的**就在半空中停住了。
喝聲來自鄉**大門,張屋人本來關注着春瑞公、樹生公被打,此時循聲望去,是李姓樹祥公、仲瑤公進來了,在門口還有人和兩個日本哨兵推搡,是樹森公、樹耀公。
原來張屋被曰本兵包圍了,消息在梅令村水溝面上一時傳開,戴、樑、黃、李各姓各各招呼提防,有看見茂池被曰本兵追回的人將事說了,村民更是擔心日本兵也會來圍,而且有人認爲張屋人會告發了茂池,日本兵更是會來圍得勢兇,就有人往山裡跑了。
樹祥公和仲瑤公入石蛤背同茂偉公商量了些事回來,出到禾衝嶺衝口,見有人傖忙入山,一問,才知日本兵圍了張屋,又聽有人說是茂池被日本兵追回,入了張屋,日本兵捉不到茂池,所以就將張屋圍了,樹祥公即時就大罵茂池。
“你知茂池是什麼原因被日本兵追,未必就是茂池去惹人家日本兵。”仲瑤公勸樹祥公說。仲瑤公以爲樹祥公是罵茂池去惹人家日本兵。
“我不管他是什麼原因被日本兵追,他不應該跑回梅令村,”樹祥公說,“幾多路可跑,跑入赤馬,跑入山,但他居然跑入張屋,這下好了,累着張屋人了,你說怎麼辦?”
“你是梅令村村長,張屋有事,職責所在,你必然要落張屋問問,”仲瑤公說,“而且事是由我們李姓人惹起的,我們李姓人也必須得多幾個人去,不要讓張姓人有說我們李姓人惹起了事就不管了。我同你就落張屋去。”
樹祥公正想着讓仲謠公也落張屋。樹祥公的一門心思,是要打救張屋人,仲瑤公是律師,會辯論,事可以不成,但道理不可輸蝕,現在仲瑤公自告奮勇,樹祥公正是求之不得。
二人就急急而回。
上到竹山頂,不想樹森公、樹耀公等一幫人正候着樹祥公回來。
“叫茂政入石蛤背喊你,沒見着嗎?”樹耀公問樹祥公。
“沒見着、沒見着。”樹祥公說。
“茂政一定是抄近路,走霸兒嶺,大伯和二哥走禾衝嶺好路,就錯過了。”有人說。
“不管那些了,大家快落張屋,恐來不及了。”樹森公說。
原來大夥兒和仲瑤公想的一樣,事是由李姓人惹起,李姓人不能袖手旁觀,名譽要緊,惹起了事又避過一旁不聞不問,不要說從此你李姓人在張姓人面前擡不起頭,就是在別姓人面前你也直不起腰,以後你子子孫孫也只能低着頭做人,所以大夥兒都想着要落張屋幫助張屋人,就都到竹山頂上來,要跟樹祥公一同落張屋,但樹祥公不在,入石蛤背了,沒個名正言順的頭,你一幫村民也不能隨便就去和日本兵講理,很容易會給日本兵口實,因此趕緊讓茂政去喊樹祥公,大夥兒在竹山頂焦急地等,後來又聽到張屋下面傳來槍聲,大夥兒更是着急。
現在樹生公這麼說,就由樹祥公帶隊,大夥兒趕緊就落張屋去。
抄近路,從芒果畲拐過’張李橋‘,涉水而過。
到張屋,曰本兵已將人押走了,大夥兒又要趕出鄉**,因爲不管張屋人是被捉去飛機場還是鄉**,都得由鄉**幫忙出面,不能冒冒然就找人家日本兵,又考慮到太多人出鄉**,確是不妥,**之地,豈容你多人胡來?於是就讓一些人回去了,只樹祥公、樹森公、樹耀公、仲瑤公四個人出來。
樹祥公一行一路急走,到了鄉**,在門口正看見日本兵要打春褀公,樹祥公看到日本兵揚起樹枝條,想也沒想就厲聲而喝,同時顧不得通報,就闖進去,樹森公、樹耀公、仲瑤公也緊跟而進,門口的兩個日本哨兵要攔,被樹森公、樹耀公向兩邊推開,樹祥公和仲瑤公就進了大院,日本哨兵要開槍,但看樹森公、樹耀公鬍鬚倒豎,怒目圓睜,竟然不敢扣動板機。
樹祥公入到大院,凜聲地問翻譯:“什麼事又綁人又打人的?”
樹祥公聲色俱厲,翻譯一時竟不知如何應答樹祥公,就看了樹祥公一眼,但見樹祥公怒氣衝衝,目光如電,身子不由一抖,矮了半截。
新鄉長要上前勸住樹祥公,但看樹祥公的神色,果然是怒氣沖天,一時也不敢上,而且仲瑤公就在樹祥公後面,仲瑤公也沒有去拉樹祥公,同時他看到樹森公、樹耀公也過來了,他也就沒有上去阻攔樹祥公。
只聽樹祥公又喝:“我是梅令村村長李樹祥, 我村村民到底身犯何罪,要被抓來又綁又打的?”
“村長、村長。”翻譯這才慌忙過去對日本兵小隊長點頭哈腰地說。
小隊長在鼻孔里長長地“唔”了一聲,緊盯着翻譯,一面將手中的槍遞還給身邊的日本兵。
翻譯被日本兵盯了一陣,這才發覺自己慌中出錯,趕忙又用日語將“村長”兩字對小隊長翻譯過來,又將樹祥公的話翻譯了。
小隊長就對翻譯揮了揮手。
此時仲瑤公已同樹祥公並排站了,翻譯趕緊過耒,先對仲瑤公哈了哈腰,這纔對樹祥公恭着身說:“皇軍炮樓被炸了,炸炮樓的人被人調包了,皇軍要追查炸炮樓的人和調包的人。”
“如何追查?”樹祥公大聲喝問:
“調包的人跑入了山,”翻譯小心地說,“皇軍要問出調包人是誰、調包人是誰。”
“既然是‘問’,”仲瑤公上前一步,“爲什麼要拉人捉人、綁人打人?”
翻譯一時語詰,看了一眼仲瑤公,感覺仲瑤公的大鼻子象山一樣向他壓來,而且似乎還“哼”了一聲,嚇得趕忙退了下去,在日本兵小隊長耳邊低咕幾句。
“八嘎——”日本兵小隊長又叫了一聲,“霍”地就拔出刀來。
那刀寒光一閃,果然鋒利。
梅令村人一陣緊張,有人連心都跳了出來,日本兵要殺人了。
樹祥公剛要將仲瑤公攔到身後,卻只見日本兵小隊長趕忙“恰”地又將刀入鞘,緊接着就將身稍轉,“啪”地一個立正,頭一點就低下了。其餘的日本兵也趕忙立正。
大夥兒就順着日本兵行禮的方向望去,但見辦公室門口瓦檐下站着一位曰本兵軍官,軍官的背後還站着兩名衛兵。
那軍官一出現,梅令村人頓時感到一股寒氣迎面逼來。只見那軍官五十來歲,身材不算高大,但腰直胸挺,別有風釆,身上的那套戎裝,筆挺的呢料黃色軍服,顯示他是一名高級軍官;肩上兩排醒目的肩章,表明他是一個"將軍";胸前幾枚琳琅的勳章,說明着它們的主人曾經立下赫赫的戰功;腰間一條寬大的皮帶,右邊彆着一支巴掌大的手槍,左邊掛着一把軍刀,更顯現出他一股不容侵犯的神氣,再看臉上,那軍官臉色深沉,一雙眼睛狼眈虎視,鼻子稍顯扁平,但剛毅堅定,嘴脣也略顯得有些薄,但抿得有力,鬍鬚削得乾淨,讓人更感覺他面目剛正,整個人看上去威風凜凜,不怒而威——正是大日本平南行政知事長官田野九始。
我們沒有必要詆譭和敗壞日本兵,日本兵決不是猥瑣之輩,他們作戰勇敢,紀律嚴明,日本兵軍官也不是無能之人,他們頭腦清醒,會打仗,而且不乏人才。
新鄉長一見田野九始,趕忙過去,對田野九始迭聲地說:“李樹祥,李樹祥,梅令村村長,梅令村村長、大大的好人,大大的好人。”
田野九始看了新鄉長一眼。
新鄉長趕忙又說:“我擔保、我擔保、良民的、良民的。”
田野九始就大步向日本兵小隊長走去,到了小隊長跟前,“啪、啦”兩個耳光,打得日本兵小隊長連“系”兩聲,非但不敢動,還更是站的挺直。
田野九始又罵了一句什麼,日本兵小隊長趕忙退過一旁。
大夥兒正奇怪田野九始的舉動,只見田野九始又回過頭來,問樹祥公:“閣下就是梅令村村長?”
竟然是一口流利的中國南方白話。
“區區山野小民,不足掛齒。”樹祥公不亢不卑地說。
田野九始從鼻孔裡“唔”了一聲,大夥兒正擔心田野九始要對樹祥公做出什麼,不想田野九始似乎是笑了一下,對樹祥公說:“閣下是大大的好人,就是皇軍大大的朋友、好好的朋友。”
“貴軍炮樓被炸,這些人實不知情,”樹祥公不屑和田野九始客套,就用手向田野九始示意着那些張姓人,神色錚然地說,“望貴軍能辯明是非,不致累及無辜,若貴軍真有憑有據,證實我村之民有識得炸炮樓的人或知道是誰調包的而不舉報出來,抑或就證實炸皇軍炮樓是我村之民所爲,鄙人身爲村長,也是我一個人之罪,貴軍但有怪罪,只請拿我樹祥一個人是問。”
“哪裡哪裡?”田野九始微搖了搖頭,表現出很是大度:“先生說那裡話?先生是皇軍的朋友,貴村之民也是皇軍的朋友,貴村之民實不知情,放了可了,敢問先生什麼罪過?閣下一句話,通通的放了。”揮揮手,就令日本兵放了。
梅令村人都不敢相信一個日本兵的高級軍官會這麼好說話,但日本兵果然就上去將春瑞公、樹生公放了。
張屋人趕忙過耒扶着春瑞公,樹森公、樹耀公也過去把樹生公扶了。
二人已被打得不輕。
春祺公就帶着張屋人出鄉**,日本兵也不阻攔。春瑞公由兩個張姓人扶着,經過樹生公面前,春瑞公擰頭對樹生公說:“老嘢,日後再飲過,看誰飲得耐(耐:白話,耐久。長遠)?”
樹生公一時又火,對着春瑞公就噴:“我硬要飲得耐多三個月過你。”
但春瑞公已被挽扶過去了。
春祺公和張屋人邊出鄉**邊不時地回頭把眼來望樹祥公他們,樹祥公、樹森公、樹耀公、仲瑤公也把眼去看春祺公和張屋人,彼此雖然沒有說話,但彼此都明白着對方的心思,這個時候,無論以前的恩怨多深多大,都不能不對對方表示一下關心。
看張姓人出了鄉**門口,確認日本兵真是放人,樹祥公就對田野九始拱了拱手,說:“如此先謝過將軍。”
“客氣客氣,”田野九始微微笑了,“日後皇軍和你們梅令村,還要多多合作、多多合作呢!”
“只怕我村野蠻之民,有失將軍所望。”樹祥公說。
“只要閣下願意,”田野九始說,“我們就必然合作愉快。”
“後說、後說,”樹祥公說。“既然將軍深明大義,放了我村之民,將軍事務繁多,不敢多有打撓將軍,先行告辭了。”樹祥公說着,就對田野九始拱手。
“敢請閣下稍留,多敘片刻。”田野九始好意挽留樹祥公。
“日後尚多時間,”樹祥公說,“不爭在此一時。”
田野九始又笑了一下,也不強留,將樹祥公、樹生公、樹森公、樹耀公、仲瑤公他們送出。樹生公由樹森公和樹耀公挽着。
出到鄉**門口,卻看見張屋人就在門口外等。
然而張屋人看到樹祥公他們出來了,就掉頭走了,朝回村的路走,不過是慢慢地行。
原來樹祥公他們還沒出來,張屋人不放心,就在外面等着,見樹祥公他們出來了,但卻是由田野九始送出的,樹祥公他們仍不脫離日本兵,張屋人仍不放心,但沒有人敢在衆人面前第一個和李姓人親近,就裝作莫不關心的樣子,而且田野九始在場,張姓人也不想阻撓着田野九始和樹祥公他們,就閃開了,因爲是不放心,所以是慢慢地走,沒有就去遠了。
樹祥公出了鄉**大門,就對田野九始抱拳說:“將軍不必遠送,在此別過。”
田野九始突然小聲地對樹祥公說:“梅令村欠皇軍這個人情,梅令村不會不還吧!”
樹祥公聽田野九始如此說,不由有火,但想場合不對,就微笑着說:“將軍放心,我們梅令村人素來恩仇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該是皇軍的恩,我們梅令村人,一定會報。”
田野九始臉色突然有變,但很快又笑了,說:“閣下的話,果然寓意深刻,但願你我......後會有期。”
樹祥公是恨不得快些能走,見田野九始說了“後會有期”的話,他也正想回句“後會有期”,就聽到背後有馬蹄聲馳來,回頭來看,是大木繁野來了。
大木繁野馬到,停了停,看了一眼樹祥公等人,就驅馬入鄉**,也沒有向田野九始敬禮,而且好象並沒有看見田野九始似的。
樹祥公感受到大木繁野眼裡的那兩道兇光,不由在心裡冷笑一下,他就對田野九始拱拱手說:“將軍有事請回。”說完,就帶着樹森公、樹耀公、仲瑤公,由樹森公、樹耀公換扶着樹生公轉身取道回村。田野九始也返入鄉**。
張屋人看樹祥公他們脫離了日本兵,這才放了心,就快步急走,另一方面,確實也不想讓樹祥公他們追近。
“‘多謝’也不多一句。”樹生公說。
“ 應該是我們要多謝人家。”仲瑤公說。
樹祥公和樹耀公都認同仲瑤公的話,畢竟事由李姓人而起,是張姓人先幫了李姓人,又沒有貪生怕死告發李姓人。
“張姓人果然大義。”仲瑤公對樹耀公說。
樹耀公頻頻點頭。
五個人一路走回,又說起方纔在鄉**大院的事,本來樹祥公四個人出鄉**,早將生死置之度外,在梅令村人的心目中,日本兵是野蠻的,藤縣座垌村事件,日本兵殘忍地屠殺了三十多人,這事實也明確告訴着樹祥公、樹森公、樹耀公、仲瑤公他們,日本兵嗜殺成性,四個人也作好了死的準備,都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回張屋的人,或者同張屋人一同赴死,但想不到田野九始這麼好說,這不符合常識,樹祥公、樹森公、樹耀公、仲瑤公連同樹生公當然不會相信日本兵會這麼仁慈,但田野九始確實是這麼容易就放了人,大家都想不明白田野九始的葫蘆裡到底是賣什麼藥,就不由放慢腳步,慢慢地想,張屋人也就越發去得遠了。
樹祥公、樹生公、樹生公、樹耀公、仲瑤公四人並不知道,此時,田野九始正在鄉**裡教訓大木繁野。
田野九始剛回到鄉**辦公窒,大木繁野就質問田野九始:“你的,爲什麼要放了支那人?”
田野九始剛坐下,聽大木繁野質問,馬上拍案而起:“你的,蠢蠢的,你能殺了梅令村人,但你的,能消滅了他們的民團?”
大木繁野一下就語塞了。
“打仗的,要用腦、用腦、用腦......”田野九始用手指點着白己的腦門朝大木繁野怒吼着,吼完,田野九始又抓起桌上的茶杯,“啪”一聲響摔碎在地上,嚇得大木繁野一下就低下頭,直挺挺地站在那兒,動不敢動。
大木繁野哪得明白,飛機場炮樓被炸,捉得一幫人來,田野九始何嘗不想多殺幾個。只是田野九始是一箇中國通 ,來平南上任之前,還專門對平南各方面做了研究,尤其熟識平南的風土人情,早知道梅令村在當地的地位,也知道梅令村民團的厲害。今日田野九始適值從平南落到丹竹,在鄉**正聽着新鄉長彙報,聞報飛機場炮樓被炸,即趕去飛機場,訓了一頓大木繁野,令大木繁野帶去看炮樓,見炮樓雖沒被炸倒,但裡面被炸得七零八落的,門口還停着幾個日本兵的屍體,田野九始是恨的咬牙恨齒,正恨之間,人報日本兵捉得人回來了,田野九始即時就回鄉**,想着要殺人,不想聽新鄉長說捉的是梅令村人,而且樹祥公也來了,田野九始馬上想到還不是招惹梅令村人的時候,此時日本兵在平南的兵力是捉肘見襟,南江那邊兒不平靜,北河這邊兒也不消停,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秋,現在招惹了梅令村人,惹怒了梅令村人,梅令村離丹竹飛機場這近,飛機場哪得安寧?飛機場不得安寧,如何是好?炮樓被炸了、死幾個日本兵,固然重要,但比起飛機場的安寧來,那就不值一提了,飛機場不得安寧,拖多一天完工,前線就得多死多少日本兵了。飛機場至重之地,日本兵捉也要捉個當地人來當鄉長,就是想着飛機場能得幾日安寧,待將飛機場修好,停來飛機。現在固然能夠兵入梅令屠村,但人家的自衛隊在山裡,你消滅不了人家的自衛隊,殺梅令村人有什麼好處?反而惹得人家自衛隊拼死來戰,飛機場更不平靜,上司怪罪下來,如何是好?權衡利害輕重,又想到既然捉不到人,也不能就說炸炮樓的事就是梅令村人乾的,退一萬步,就算真是梅令村人乾的,也只是個人行爲,日本兵得罪的人多,搶人家豬牛的、燒人家房屋的、姦淫人家妻女的,必然會有人要找你算帳,但那些個人行爲,大不了狙殺幾個日本兵、炸幾個炮樓,搞搞破壞,到底是翻不了天,但如果人家的自衛隊來了,那就不只是搞搞破壞那麼簡單了,飛機場也有可能給你翻倒過來。如此地想,田野九始就給了個人情梅令村人,他也不指望梅令村人不與日本兵作對,飛機場再得安靜幾日就阿呢陀佛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英雄不爭一時長短,所以田野九始忍上忍下,纔給了梅令村人這個人情,其實田野九始心在滴血,現在大木繁野居然還質問他,你讓他如何不摔杯子?
打仗可不只是衝鋒陷陣那麼簡單,田野九始果然深諳用兵之道。
大木繁野是被田野九始篤醒了,樹祥公是怎麼也想不明白田野九始賣的是什麼藥,他就突然地說 “就算他葫蘆裡賣再毒的藥,日本兵已經走下坡路了,離戰敗的日子也不會遠了。”
樹祥公的話鼓勵着樹森公、樹耀公、仲瑤公,樹森公就把樹生公背起,加快腳步回村,背出一段,樹耀公就換下樹森公,又背出一段,樹祥公、仲瑤公都要替換樹耀公,樹森公說樹祥公淸痩,揹人困難,又說仲瑤沒做過工,背不得人,推開樹祥公、仲瑤公,自己又換下樹耀公。
就這樣,樹生公由樹森公、樹耀公輪換揹着,五個人回到城金塘橋,見茂池正在橋上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