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就是永敏的計策。
從赤馬買一頭豬回來,故意趕到祠堂門口,量日本兵的德性,必然會要了那豬,然後和日本兵糾纏,日本兵必然將人捉入祠堂又吊又打,這樣就能在祠堂過夜,就能將祠堂裡日本兵夜間的活動和情況摸得一清二楚,然後再估算能不能殲了裡面的日本兵,再決定打不打祠堂。
永柏、雄業、定慶、元斌就在祠堂後背平英嶺梁姓元珍公的沙梨畲裡,看到榮望公從祠堂上來,知永敏果然是進了袔堂,而且知榮望公是要上竹山頂,定慶就趕忙過到前頭將榮望公截住,果然就將榮望公截回了。
永柏、雄業、定慶、元斌遠遠地跟着永敏從辦衝嶺下來,不單只是要看永敏能不能進了祠堂,也不單只是擔心永敏的安危,還有一個任務,就是要截住榮望公,不能讓榮望公上竹山頂報訊。
永敏若被日本兵捉進了祠堂,作爲一個同村鄉里、隔離鄰舍,榮望公一定會去通知茂庚,茂庚就會馬上去找樹祥公將永敏接回,永敏的計策就功虧一簣了, 永敏是要領回的,但不是這個時候。
定慶回來, 雄業對定慶說:“幸虧是你機靈,要不,那頭豬就白蝕了。”
“現在還關心那豬,”定慶不滿起來,“想想永敏會不會被日本兵打,這才見你本心。”
“我沒問你你就不能說嗎?”雄業本來是擔心着永敏,見定慶嗆他,他就急了,“那你有問過你二伯,永敏被打了沒有?”
“還 沒有被打,”定慶說,“我二伯說的。”
大夥兒就暗喑地爲永敏感到慶幸,接着又爲永敏擔心起來。
大夥兒原本認爲,永敏此去,一定會讓日本兵打得夠嗆,現在聽榮望公說“還沒有”,知永敏沒有被打,都鬆了口氣,但榮望公說的是“還沒有”,只是說永敏“還沒有被打”,不代表說永敏“不會被打”,永敏就在狼虎穴裡,不要說一不小心,就是日本兵中意,永敏就不要說被打,甚至連命也得搭上了,大夥兒如何能放得心來?又不敢更近些去聽,怕被日本兵發現,永敏的安危,就更讓大夥兒揪心。
大夥兒擔心着永敏,卻不知永敏被日本兵關了,心裡是別提有多高興。
永敏的估算,豬趕到祠堂,榮望公還沒回去,和日本兵糾纏時,榮望公一定會出手出面相照,有榮望公照着,自己又掌握分寸,日本兵不至於就殺人,畢竟榮望公和日本兵相處了這多天,爲日本兵煮了這多天飯,而且也共吃了這多天,日本兵多少會給榮望公一點面子,他估計至多是會被日本兵捉入祠堂吊起來打,他也預作了被日本兵吊上一夜打上一夜的打算,沒想到榮望公在場,自己竟然沒有被打,只是被關了起來,然而關的地方,正是倉庫,正是永敏、定慶、雄業、元斌他們挖洞進來的所在,也就正是他最關心的所在,他如何不暗暗高興?
倉庫裡散落着一些自衛隊進山時留下的雜物,零零落落的,看樣子日本兵並沒有動過,當中倒着一張桌子,一些木條凳腳散落在地面上,那東北角的木板還在,還原卦不動地蓋在那兒,木板上那兩個爛獅頭也在,一個俯在木板面上,一個斜側着卡着同伴,兩個獅頭都張着大嘴睜着圓眼的,眼珠兒滴溜溜地出在外面。
“果然是天都要亡了日本兵!”永敏暗自稱幸。
大院裡的日本兵開始獵豬,日本兵又呼又叫又笑的。永敏就坐下來,查看胸膛,幸好當時是看着日本兵的**過來,隨着掙扎將身一扭,那槍撫沒有正中,但也委實夠嗆,他就用手揉了揉胸膛,這時他看到榮望公在外面看了看他,他就假裝在生悶氣,沒有去理會榮望公。
天全黑了,日本兵早已逮住了那豬,而且也宰好了,就在大院裡掛起火來燒,火光就從窗**進來,他就望着火光,在心裡恨着說,“吃吧!這豬就是送來給你們吃的,吃飽了好上路去。”
這時,他的眼前就出現一張少女的臉龐,那臉龐就隨着火光晃動,他就對着那張晃動着的臉龐握起拳頭,起誓着說:“你放心,你的血債,一定要讓他們十倍、百倍地償還。”
第二天一早,茂庚還在牀上睡着,就被外面定慶的叫門聲喊醒了。
日本兵來了,茂庚宰豬的生意也少了,十日沒得一頭豬宰,這日又沒生意,不用天沒亮就要起牀,不想這早就被喊醒。
茂庚打開門,見天才濛濛象是亮。
定慶一見茂庚開門,就急急地對茂庚說:“表叔,永敏昨夜被祠堂的日本兵捉了。”
茂庚本來還有的睡意一下沒了:“爲什麼事?怎不早來通報?”
“我也是剛知道的,”定慶說,“我二伯去祠堂爲日本兵煮吃,見永敏在祠堂,就回來叫我來通知你,讓你叫上村長去祠堂領人,至於什麼事我不及問,應該不是什麼大事。”
茂庚好象罵了一聲什麼,從廳屋的凳面上拖了件衫,就急急急地出門了。
這時茂庚婆也出來了,一邊穿外衫一邊執怪定慶說:“永敏從來就是和你們幾個在一起,什麼事你會不知?”
“我真是不知道什麼事,”定慶顯得很無辜地說,“我知道我會不告訴表叔?”
“哎呀!”茂庚婆跺了一腳,瞪了一眼定慶,邊扣鈕釦邊去追茂庚。
定慶就趕回辦衝嶺。
昨夜,大夥兒在元珍公沙梨畲守到半夜,祠堂裡沒有一點聲響了,大夥兒才返回辦衝嶺。
回到辦衝嶺,已過半夜,然而大夥兒都心掛着永柏,就都沒有睡去,天還沒亮,就趕緊讓定慶回村報與茂庚。
定慶回來了,說已報了茂庚,而且茂庚也趕去叫樹祥公了,大夥兒就決定出到留荒嶺去看。
此時,天已亮了。
留荒嶺在祠堂東南角,因嶺上有幾堆墳墓,村人都不上嶺開荒,就叫“留荒嶺”。在留荒嶺上,可以看到祠堂屋脊和祠堂後背那棵榕木的木頂。
上到留荒嶺,在隱蔽處朝祠堂那邊兒望着,大夥兒都擔心永敏能不能順利出來,雖然也想過是日本兵要了永敏的豬,是日本兵的不是,現在又由村長出面將人要會,日本兵沒理由不會放人,但日本兵又是什麼人?他們又豈會和你講理?他們若是講理,他們也不會入侵中國了,也不會殺中國這麼多人了,也不會要了永敏的豬了?所以大夥兒的心都在爲永敏忐忑着。
沒多久,卻看見樹祥公和茂庚兩公婆領着永敏上到祠堂背了,而且看永敏好象沒事,大夥兒才鬆了口氣,想着永敏和老豆老母以及樹祥公在一起,不會很快上來,大夥兒就轉回辦衝嶺。
“日本兵也算講理,這容易就將永敏放了。”雄業說。
“我將你的豬要了,又關住了你,吃了你的豬,然後才把你放了,也算講理?”定慶不滿雄業的話。
換在平時,雄業的話會讓元斌跳起來嗆,但此時,元斌的心情是差到極點,他的一門心思是要爲妹妹報仇,他就沒有去理會雄業,只在一旁坐着。
“那你說日本兵爲什麼這麼容易就將永敏放了?”雄業不服定慶的頂撞。
“是你日本兵要了永敏的豬,又將永敏關了一夜,豬也被你日本兵吃了,現在永敏父母和村長前去領人,那頭豬也不和你計較了,吃了也算你白吃了,你日本兵還不放人,還想怎樣?”定慶說。
“那還不是講理了嗎?”雄業反問定慶。
“這也算講理?”定慶幾乎要跳起來了。
其實,大夥兒並不知道,永敏是險些回不來的。
大夥兒在十二姐墳前合計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正如定慶所說 ,豬被你日本兵吃了,人又被你日本兵關了一夜,第二天人家父母和村長去領人,豬算你日本兵白吃了,你日本兵應該把人放了,但日本兵想的,是要把永敏捉出飛機場。幸虧樹祥公和茂庚兩公婆早些來到。
茂庚婆追上茂庚,兩公婆一同去樹祥公屋,樹祥公也還沒起牀,慌忙叫醒樹祥公,將事說了,樹祥公也驚,就同茂庚兩公婆趕去到祠堂。
趕到祠堂,日本兵剛做完早操,大院裡落着幾塊豬骨,小隊長讓樹祥公茂庚兩公婆進了祠堂,沒有翻譯,雙方胡亂比劃,永敏現在窗裡看,茂海婆就又指永敏又指自己的,小隊長才明白樹祥公他們是來接人,極不願意,本來想着吃過早飯就將永敏押出飛機場,但知道在鄉**田野九始也沒有爲難樹祥公的事,就只得將永敏放了。
永敏出來,氣鼓鼓的,踢了兩腳那幾塊日本兵扔在地上的豬骨,有日本兵就竊竊地笑。
茂庚要教訓永敏,被樹祥公止住了,三人趕緊帶着永敏走出祠堂。
在祠堂門口,正踫見榮望公來爲日本兵煮吃,就發生了一段小小的插曲:
榮望公奇怪茂庚兩公婆怎麼現在纔來接永敏,茂庚奇怪榮望公不是早來祠堂煮吃了嗎?難道回去告知定慶永敏的事讓定慶上竹山頂轉知他磨蹭到現在纔來?幫日本兵煮吃能這隨便?兩人剛要互問,不想日本兵小隊長在大院裡面咳了一下,榮望公趕緊就進去了。
有時候,上天會安排着一些事,而且會爲你安排得天衣無縫。
其實,日本兵小隊長也不介意茂庚和榮望公打聲招呼說句話的,他那一咳,也是無意,但在茂庚、特別是榮望公聽來,就有意思了。
永敏回到家,被樹祥公和茂庚一陣好訓,茂庚婆是趕忙去爲永敏給太公燒香,茂庚喝問永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永敏就說在上土捉了頭豬,想着趕回來第二天烤了出丹竹賣,不想趕到祠堂背,那豬不聽話,落到了袔堂門口,被日本兵要了,和日本兵爭幾句,就被日本兵捉入祠堂關了。
樹祥公和茂庚一時就無語了,過了好陣 ,茂庚吿誡永敏要好好呆在石蛤背,沒事不要隨便外出,更不要去招惹日本兵。
告誡完永敏,茂庚就喊老婆去打酒,說要多謝樹祥公,不想樹祥公說不習慣朝早飲酒,告辭走了。
永敏就入房裡去睡,聽到外面母親要父親多管教兒子,父親說:“這樣都會被日本兵捉了關了,還有什麼好說?你不如望早日能將日本兵打跑了。” 聽得出,父親對母親很不耐麻。
果然是宰豬佬,說的也帶宰豬的味。
茂庚的話也就鼓勵着永敏,而且有一個面孔也鼓勵着他,他睡了會,發覺沒人注意他了,他就出門到辦衝嶺去,他知道那兒有他的夥伴們在等他。
確實,永柏、定慶、雄業、元斌在辦衝嶺等他已等得急了。
永敏來了,大夥兒忙迎上去。
“怎麼了?”元斌急切地問,“被打了沒?”
“沒有,”永敏說,“幸虧定慶二伯,沒有被打。”
“慶幸、慶幸。”雄業說。
“那祠堂的情況又怎麼樣了?”元斌又是急切地問永敏,而且他把雄業推開了。
永敏明白着元斌的焦急,就說:“祠堂裡的日本兵都睡在祠堂中座大廳左面的那個房室,日本兵每一個時辰換一次崗巡一次哨。”
“日本兵也夠提心吊膽了。”定慶說。
“日本兵住在一個房裡,正好全殲,我們就打祠堂。”永柏說。
大夥兒就望向永柏。
永柏就將計劃說了,大夥兒頓時就踊躍起來。
“我隨永柏、永敏入祠堂,元斌和定慶在外面。”雄業說。
“不行,”元斌即時就反對說,“我入祠堂,你和定慶在外面。”
元斌的意思,是入祠堂裡面能多殺幾個日本兵。
雄業還要爭辯,永柏說:“就讓元斌入祠堂吧!元斌對祠堂北面的果畲熟識,上次你們偷挖地洞就是元斌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