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雪淵(下)
“聶影的心,果然是石頭做的。”歸來冷哼一聲,不由分說拉着我的手。取走手腕上的鐲子,心念一動,卻再一次勃然大怒。
“陳婉給你下咒,你爲何不阻止?憑你的能力,根本不會受這無妄之災。且珞伽救你受傷,也是被你強大的靈力反噬。你……”他見我一臉蒼白,終於忍住了責罵。
“對不起。是我害她國破家亡,她恨我,想我死,我……”
歸來一巴掌打在我的臉上,竟然將我打懵了。
“我待你如父如兄,這些年教你法術,卻不見得你對我有這份兒心。我這一巴掌,是要打醒你,連自己都不會保全,只會給關心你的心帶去無限制的傷害。”
歸來居高臨下盯着我,見我一臉不知所以,不由得嘆了口氣,“江汨羅爲你哭壞了眼睛,聶扶搖日日爲你牽腸掛肚,鄧凱爲求娶你魂不守舍,珞伽爲了救你露出元身,這些不曾傷害過你的人,反而因爲關心你身心俱疲,反倒是與你爲敵的人,把你害了一次又一次。聶影你有沒有腦子,有沒有良心?”
我定定望着他,不可自制地發出一聲啜泣。我經歷過的一切一切,他了然於心,現在算是提醒了嗎?
“師父,你可以洞知未來,猜透人心。可你爲何不早早告訴我呢?如果你早點告訴我,我或許就不會那樣了。”我悠悠道,發出一絲苦笑。
歸來微沉着臉,卻終究一語不發。
“你一定是通過這鐲子感知我的所有的事兒,你見我一次次走上迷途,卻不及時提醒和勸導,現在說這些話,有何意義呢?師父,你把這鐲子收回吧。”我把手腕放在他面前,見他微紅的眼,自知傷了他的心。
可,我不得不這麼做。
“我不是泉醴,我是聶影。你對泉醴從前的相知相惜,不用轉移到我身上。您是九州的大祭司,擁有至高無上的法力和權勢,而我從來只想做一個普通人。師父,你從一開始就對我不抱希望,如今爲何還要矛盾呢?”
歸來眉毛一抖,因我說中他的心思,“
孽障。”
我微微一笑,卻見拿鐲子最終退出了手腕,落到我與歸來眼前。
他手指一彈,將那血鐲彈進無邊的黑暗中,“本尊送出的東西從不會收回。這兒是九重雪淵第一重,第九層還早着呢,隨我回去。”
方纔我幾乎搭進去半條命,居然只到了第一層。我一陣無力,對歸來說了聲,“好。”
歸來對我的乖順有些驚訝,雖有疑惑,還是轉身飛了出去。
就在此刻,我朝着相反的方向,用盡了全力下墜。
“聶影!”
歸來大呼一聲,回過頭想拉住我。我對她露出一絲笑靨,用巨大的掌力,把他推了出去。
九重雪淵第二重。
雷火轟鳴。
雷火落在我的身上,毫不留情地腐蝕了我的皮膚。珞伽縮成小小的一團,連身子也小了許多。我慌亂了,把他藏在心臟處,將他死死禁錮住。他不能離開我,找不出與佑兒的關聯,我決不允許他有事。
強烈堅定的意志激發出身體的潛能,我加快了飛行的速度,越過雷火一次又一次徵兆的襲擊,逐漸朝着遠方飛去。
然前方忽然出現了一人。他身形巨大,左手握刀,右手拿戟,臉上帶着金色的面具,一步步朝我走來。
慕長安!
不,一定不是真的。
我最愛的男子,正與我站在對立的位置,他毫不留情地看着我,用手中的刀追殺。
“這一定是假的,幻覺,都是幻覺、”我給自己催眠,但“慕長安”已經用奇快的速度朝我飛來,手中的刀砍向我的肩胛,每一招都要取我性命。
鋒利的刀砍傷我的肩胛,露出白骨森森。藍色血液滴落在地,竟帶來一絲涼意。
“慕長安”古怪地看着我,卻再一次用刀朝我撲來。那力道比從前更甚,尤其是他眼中的殺機,竟讓我無比的心寒和傷感。
紅袍殺神,戰無不勝。
聽聞慕長安是甯國第一勇士,殺人如麻。苗疆的血流成河,是他驍勇善戰的結果。
這一次,我竟親眼見着了。
“慕長安,不要違背自己的心。”我悠悠出聲,眼淚在眼中打轉。而眼前的男子,竟將手中的刀,一下子扔向我的心臟。
我大驚,施展法術成了一個屏障,將刀隔離在外。
那大刀反彈回去,削掉了“慕長安”的頭顱,巨大的身形轟然倒地。
我悲從中來。
彷彿真的看着慕長安死在了刀下。那把大刀,竟有生命般回到了我的手中。當我再一次擡眸,我看見了慕長安的屍體,我手裡正握着那把取了他性命的刀。
我,殺了他。
揪心刺骨,痛不欲生。
我蹲坐在地,發出撕裂的哭號。
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
甯國大營。
慕起睜大了雙眼,直直站在慕長安面前。他臉色發黑,行動有些僵硬。見慕長安盯着他,機械地叫了一聲,“將軍。”
他身上捆着鐵鏈,被關在一個臨時的牢房裡。因爲他醒來的第一刻,就殺了最近的士兵。
“慕起?”慕長安輕喚他的名,卻見着慕起眼珠子一動不動,雕像般站在面前,一語不發。
他活了過來,但像是另外一個人。
“將軍應該叫他一號。作爲活過來的第一人,他沒有名字。而且他生前殺人無數,每夜會頭疼驚醒,現在絲毫感受不到疼痛,幾乎是完美的器械。”陳婉坐在木椅上,輕不可聞的聲音,帶着三分譏誚。
“你把慕起怎麼了?”
“按照他生前的希望,將他打造成一個完美的殺人器械。我也不知道,慕將軍幾乎是慕家軍的主心骨,每個人都想成爲您這樣的人。精湛絕倫的技藝,威名赫赫的紅袍殺神。在他們心裡,你早就是神佛一樣的存在。”
慕長安回過神,捏着陳婉的下巴,無比冷漠道,“你讓慕起重生,他卻成了殺人機器。你把真正的慕起換回來,聽到沒有?”
陳婉吃痛,眼神流動着漣漪,卻挺直了脖頸,冷冷道,“我拒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