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水望了望院中的時辰亭後,便往謝念生讀書的含英閣而來。
今日來得有些早,彼時尚是朗朗讀書聲傳來。白清水立在外頭透窗一望,便見謝家宗族裡這些半大個孩子們正搖頭晃腦的跟着夫子讀書。
一時自是一眼就瞧見謝念生那小子正一邊搖頭,一邊一雙眼睛卻滴溜溜四處亂轉,瞧見窗外的白清水時,他就樂了。
白清水就朝他皺了皺眉,做了個兇狠的表情。謝念生吐了吐舌,望着她就笑起來。
白清不無耐的搖搖頭,一時自是退了下來,與同在院中的幾個來接自己主子的丫環聊天。
不刻便見巧蓮竟也行了過來,白清水見她臉色有些蒼白,神情略有幾分不對,就皺眉問她,“你怎的過來了?這是怎麼了?可是不舒服的?”
巧蓮望着白清水良久,嘴脣嚅了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的了?”白清水就問道。
巧蓮略有些慌亂的,忙將頭偏開去,只是道,“無事,我在院裡閒得無聊,索性來與你同接小少你回去。”
“你這臉色怎的這樣古怪?”白清水問道。
巧蓮就摸了摸臉,低下頭,說道,“方纔在角落裡看到一根繩子,我還以爲是條蛇,可着實將我給嚇着了……”
白清水頓時就笑了,打趣她道,“瞧你平日裡跟個女關公似的,竟被一條繩子給嚇着了。”
一時若來衆位丫環俱都笑了,巧蓮亦也笑了一笑。方纔聽到的話在嘴中打了滾,到底是被她咽入腹中去了。
如此,待這日謝念生下了學,兩個大丫環同牽着他的手,將他護送回鬥墨軒,一時自是吃飯、洗漱諸事,這一日便就又過雲了。
白清水夜間在牀上輾轉反側,想起下午在迴廊下遇到那謝江生之事,心中竟覺吃了蒼蠅般厭煩。
又想起謝楠生來,那人今日可不曾如連日裡那般前來尋她。
看來是當真生了氣了。
她就嘆息了一聲,也不知這人將今日之事看到了多少,若是剛巧看到謝江生想給她戴釵子一幕,那她當真是跳入黃河也洗不清。
有許多事,還是得主動些。
因而白清水在第二日忙完手頭諸事之後,便就揣了一隻新近跟着巧蓮繡的荷包,前來謝楠生的書房裡尋他。
一行至院門口,就見到謝楠生正捧着一卷書,坐在院裡一顆桂花樹下,身旁的小桌之上,置了一壺清茶,時有風過,卷落樹上幾朵桂花下來,如是下了一場小雨般,飄飄揚揚落在他的肩頭髮梢。
白清水輕嗅一口,聞到一陣陣濃郁的桂香。一時心情無端端的便好起來,心道這謝三少爺到底是不同的,連讀個書,都能讀得如此風雅清閒。
此情此景,堪可入畫了。
她頓時就瞧得呆了。
而立在檐下的福泉一見她來,就笑了,朝她打了個眼色後,便果斷退出了這小院,只留了白清水與謝楠生兩個在場。
白清水抿着脣,輕手輕腳的行上前去,到了他跟前時,便猛的蹦到他面前,手在他肩
上一拍,輕聲道,“嗨。”
謝楠生就擡起頭,望了她一眼。
但見白清水笑意盈盈的,而他卻如是一隻高傲的公雞般,冷哼了一聲,只拋個眼神給她便又低下了頭。
白清水有些尷尬的撓撓頭,沒話找話道,“三少爺,你在讀什麼書呀?”
謝楠生哪裡理她?
“楠生,你在讀什麼書?”白清水道。
三少爺連頭也沒有擡一下。
“永澤,你在讀什麼書呢?給我也瞧瞧?”白清水又道。
謝楠生就輕輕將手中的書往桌上一搭,站起來道,“你來做什麼?”
白清水就嘻嘻一笑,將腦袋探到他面前,說道,“你生氣啦?”
謝楠生白她一眼,將頭偏向一邊,頗有幾分傲嬌的“嗯”了一聲。
白清水就撇了撇嘴,“昨日你都看到什麼啦?”
“哼!”謝楠生道。
白清水氣得咬咬牙,說道,“你是不是看到六少爺往我頭上戴釵子?”
謝楠生眼中的神色更冷,瞪了她一眼。
“然後你就生氣的走了?”白清水問道,“但你可知後頭的事情卻是,我沒有叫六少爺幫我戴釵子,我跟他把事情都說清楚了,然後我就從欄杆上翻出去,跳到了院子裡。”
白清水說完這話,便一動不動將謝楠生瞧着。
謝楠生的神情變都沒有變一下,“你同他說了什麼?”
“我……”白清水撅了撅了嘴,“我就是同他說,我不是他想的那種人。何且……”
“何且什麼?”謝楠生冷冷道。
白清水的腳尖點了點地上的兩朵小桂花,說道,”何且我已經有心上人了。”
謝楠生那冰冷的眼神總算是緩和了兩分,“你心上人是誰?”
“你不知道我心上人是誰?”白清水厚着臉皮又將頭湊到他面前。
謝楠生就冷哼了一聲,朝後退了一步,只是道,“你說完了?”
“嗯。”白清水就點點頭,一時竟是拿不準這人的意思。
這樣一件小事,竟是當真生氣了?
向來聽說男人對於自己喜歡的女人醋性那是極大的。
白清水心中雖是有些惱火,但是能見到一個男人爲了自己悶不吭聲吃大醋,想想還是挺她高興的一件事情。
她臉上的笑意當真是蓋也蓋不住,咬着脣,擡着眼,含羞帶怯的又行近來一步,直行至他跟前,便將一直揣在袖中的一隻荷包遞給他,說道,“這是我特意爲你繡的,你,你拿着吧。”
謝楠生皺皺眉,低下頭一看,就見她那雙白生生的手中託着一隻荷包,只一瞧,便知這荷包的質地極好,只是那荷包上頭歪歪扭扭繡的兩隻水鴨子就着實有礙觀瞻了些。
他的眉頭就擰得更深了。
白清水見他不說話,就自顧又朝前了一步,微鼓着腮,二話不打,就將那荷包系在了他的腰帶上。
謝楠生抿着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望着她立在自己面前,因是微低着頭,露出一截
雪頸,再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一時竟是差點破了功。
而白清水已經繫好了荷包,擡起頭來,一雙眼睛如是星子一般,閃耀起光茫,說道,“往後這荷包不准你拿下來!”
話說完,她竟踮起腳尖,在他脣上迅速的啄了一口。
謝楠生的眸子頓時一閃,想要擡手抓住她時,她已經紅着臉,笑着轉身就跑了。
只是白清水到底不曾在白日裡這樣大膽過,今日爲了討好這人方行出此舉,一顆心早已跳如鼓擂。轉身跑時,不免就有些慌不擇路,一不留神,竟是就撞在了一株長得極是繁茂,被園丁修剪得圓滾滾一顆四季青上頭。
一時“哎喲”叫了一聲,反叫這樹順勢一彈,便將她給彈了回來。所幸謝楠生反應快,急向前跨了兩步,雙臂一展,白清水頓時就被彈在了他的懷裡。
她一時只覺腦門冷汗汵汵,撓撓頭回過身來看謝楠生,便見他臉色古怪,將她瞪着道,“你看看你這是什麼醜樣子!”
此等尷尬事,的確是讓人挺不好意思的。
白清水紅着臉,就撅了撅嘴。卻不知遠處門口不知何時紅櫻已經立在那裡,一眼瞧見這院裡的兩個人,女子嬌羞,男子寵愵,分明是熱戀中的一對男女。
這廂謝楠生已經一把就將白清水摟在懷裡,俯下身來,懲罰似的賞了她一個長長的吻後,方鬆開她,望着白清水的那雙秋水黑瞳,說道,“往後再敢去勾搭老六,我一定不饒你。”
“不准你再在旁的男子跟前彈琵琶!”謝楠生又強調道。
白清水怔驚的望着他眼裡的那絲促俠,頓時就恍然大悟,指着他,一臉不可置信道,“你……你是故意的!你假裝的!你……”
謝楠生終於跟着她笑了出來。
謝江生對白清水的那點心思,做爲他三哥,自己如何看不出來?只是他倒不知他這六弟竟然如此色膽包天,根本不管他的警告,竟然還敢去找她。
昨日之事,他的的確確從頭到尾都是看在眼裡的,白清水的意思已經清達的很清楚。身爲他的女人,他對她的表現其實很滿意。
但說到底,平日裡並沒有什麼交集的兩個人,謝江生一回府便前來找她,緣何如此,自然是唯有上回春日裡她一曲驚人之事可解。
一個女子如此好出風頭,可不是什麼好事。
謝楠生其實也不過是臨時起意,想看一看白清水若是見自己惱了她後,會做何反應。如今看來,她的這反應,謝三少爺還是很滿意的。
若非如此,豈能得她今日這主動示好?
謝楠生一直到白清水走了以後,還忍不住撫脣微笑。將她掛在自己腰上的那荷包拿下來,在手中摸了摸,她應該想是要繡一對鴛鴦,只是白姑娘的繡工實在是差強人意,每日裡跟着巧蓮學,依然還是拿不出手。
他就將荷包湊到鼻尖嗅了嗅,裡頭放的是他向來喜愛的桂花。他脣角的笑就更深了,只是這樣的荷包若是戴出去,只怕要惹他那幫子好友恥笑。
謝楠生於是果斷的將這荷包塞入了懷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