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裡怎麼會有蛇?”中年男經咕嚕了一句,卻仍是彎下腰來查看。
將謝夫人的頭一掰,便見她猛的一張眼,在燈籠照射下,將他嚇了一跳,隨即便覺腦後一沉,一陣悶痛傳來,他身子搖了一搖,咕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白清水舉着一根臂粗的木棍站在那裡,只覺一顆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粗粗喘了兩口氣,謝夫人已經站了起來,抓過地上的的草繩將這倒地的中年男子手腳給綁了,想了一想,又從懷裡扯出一條手巾來,塞在這人的嘴裡,拖着白清水就往外走。
出得門來,就手關上門,取過那鎖繼續給鎖上,兩個人都是捧着要跳出胸膛的心,躡手躡腳的順着這屋子摸出來,才發現是個極簡陋的院子,因在半夜,也看不清這院內的光景,四周張望之下,卻見院牆那方有一道門,想來是這院落的後門了。
兩人輕手輕腳的開了門,寂夜裡,那門的“吱呀”之聲也格外響亮。咬着脣開了門,就聽得猛然有個男人的聲音喊起,“是誰?”
白清水與謝夫人都驚了一跳,在月光下對視一眼,事已至此,已是管不了那許多,開了門奪命般的瘋跑起來。耳聽得這院內傳來的聲音:“守夜的人呢?”
“人跑啦……”
“沒用的東西!還不快給我追!”
“……”
白清水與謝夫人到此時自是什麼都管不了了,在這黑夜裡慌不擇路的亂跑。跑出來才知是在一座山上,因不識路,所過處自是雜草叢生,時有粗短樹枝勾着裙襬,便聽得嗤拉一聲就扯下一根布條來。
身後已經隱隱傳來了人聲,白清水一回頭,便見月色下幾盞燈籠急急而來,“她們往這個方向跑了……”
兩人的臉上都現了一片驚恐之色,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也不知是跑了多久,也不知要跑去哪裡,只是瘋了一般的狂奔,耳際都是呼呼刮過去的風聲,伴着自己因狂跑而越來越粗的呼吸聲。
而身後的追趕聲也越來近了,回頭一望,便見幾盞燈籠光如是鬼魅一般跟在身後,心中慌急之下,腳下不穩,兩人就同時滾下了一個淺坡。
“夫人。”白清水驚呼一聲,忙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扶起跌在自己身邊的謝夫人。
謝夫人扶着她的手站起來,才邁出一步,就聽她“哎呀”驚叫了一聲。
“怎麼了?”白清水急道。
“腳崴了。”謝夫人低聲道。
“那怎麼辦?能堅持嗎?”白清水急得像熱鍋的螞蟻,就想將她往身上背,“我揹你走。”
卻又被謝夫人抓着手臂給推開了,彼時兩個人都已經是衣衫凌亂,滿頭大汗,謝夫人疼得只吸氣,低聲朝她道,“噝,噝,沒用的,不行了,我走不了了。青水,你聽我說……”
白清水哪裡肯聽她說,拖着她就要走,“有什麼話等我們離開這裡再說……”
“青水!”謝夫人低呼一聲,急道,“青水,好孩子,你
聽我說。我傷了腳,只怕是跑不掉了。我知道你是個好的,我再在要說的話,你務必要牢牢記在心裡,如果有幸能逃得出去,記得一定要將我說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三少爺。”
“夫人……”白清水耳聽得後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有什麼話您快點說……”
“你同三少爺說:‘我屋裡的偏廳中,那隻放狐狸偷雞瓶的花幾,靠牆的那隻腳,是中空的,裡面有東西。是我留給三少爺的囑咐。’記住了嗎?”
謝夫人的聲音在這夜色裡一聲聲,如同敲在白清水的心上,“記住此話除了同三少爺說外,不能告訴我任何人,便是老爺也不能說。你可記住了?”
“夫人,我記住了。”白清水點頭道,“放狐狸偷雞瓶的花幾,靠牆的那隻腳裡面有東西,這話只能告訴三少爺。”
“對。好姑娘。”謝夫人無力道,“你快走,不要被我拖累了,否則我們二人都跑不出去。”
“夫人……”白清水的聲音裡已經帶了一股哭腔。
“去!”謝夫人似有些發怒般,硬着聲音怒斥她,“難道你想我們兩個都死在這裡嗎?!快走,聽到沒有?”
“夫人,我帶你一起走。”
“不需要!你先走,我與那個婦人認識,她沒有拿到錢,而且我手裡有她想要的東西,他們暫時不會將我怎麼樣!你快走,一跑出去了,就叫楠哥兒來救我,聽到沒有!你走啊,走啊……”
白清水聽到腳步聲已經近在咫尺了,眼裡的淚就終於掉了出來,咬咬牙,到底是不再多言,轉身狂奔而去。
就聽得身後有一個人在喊,“找到了,在這裡呢……”
白清水猛的回頭,就見那幾盞燈籠圍到了謝夫人身邊,有一個人擡手就給了謝夫人一個響亮的耳光,“敢跑?還有一個呢?跑到哪裡去了?”
謝夫人呸的冷笑一聲,擡眼望着那幾人,“你們永遠也抓不到她……”
白清水咬咬牙,緩緩的往一旁的大樹後摸過去,待那幾人罵罵咧咧的擡起謝夫人走了,另有兩人提着燈籠四處搜尋。她才輕輕的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緩步而行,直待覺着與那幾人的距離漸遠,方又撒丫子跑了起來。
如此一頓瘋跑之下,已是不知跑了多遠,只覺口乾舌躁,渾身力氣似乎都要散盡了,卻仍是咬着牙往前狂跑,直待腳下一空,驚呼一聲,整個人順着一道滿是雜草沙石的小坡滾了下去,也不知是撞在哪裡,只覺腦後一疼,竟然就不省人事的昏了過去。
白清水再次醒過來時,只覺四周都是一片白茫茫的亮光,耳畔有微微風聲掃過去,掃起她的髮絲,她還聽到一陣陣的啾啾鳥鳴,然後她就睜開眼,四周一望,才知道自己竟然是躺在一條旱水溝裡。
所幸這溝裡沒水,身上衣服因爲一夜的露水,微微有些潮,卻並沒有溼透。她瞬時睜大了眼睛,腦後一股巨痛襲來,疼得噝的輕叫了一聲。
忙
從這溝裡爬起來,只覺身上衣衫凌亂,沾了碎葉黃泥,這纔想起昨日夜裡自己從那柴房奔逃而出後,失足從一個山坡上滾了下來,原來竟然是滾到這溝裡來了。
此刻掙扎着爬起,竟覺渾身上下,當真是無一處不酸,無一處不痛。她咬着牙,從這溝裡爬出去,上到岸上,才知是一條不算窄的道路,並無太多的雜草。再擡頭一望,見那水溝上方是一座小山,根本不知此山是位居何方。
白清水深吸一口氣,忍着渾身的痠痛,繼續撒丫子往前走。行不多遠,竟然見到一個擔柴的年輕樵夫,心中一喜,忙行上去問路,才知此處竟已是出了銀城境內,而此山名爲出月坡,一時自是將如何走出這山,如何回銀城一一問了。
那青年人見她一個姑娘家,渾身亂遭遭的在這荒山野嶺裡走,只當她是遇了匪,極是熱心的帶着她走出了這山,無奈一個樵夫,翻遍了口袋,最後也只翻出一個銅板,竟然也給了她。
白清水頓時感動得熱淚盈眶,便將所遇之事與這樵夫說了,囑他務必幫她去報官府上山拿人,一邊自己獨自回謝府來報信。
如此,她拿着這一個銅板,買了兩個饅頭裹腹,從這出月坡一直走,一路不停的,靠着問路,終於在日落時分到了謝府的大門。
彼時整個人已是風塵僕僕,髮絲叫汗水浸溼,一雙繡花鞋走得幾乎要磨穿,腳底更是疼痛難忍。
門房一見着她,便跟見了鬼似的,忙囑人將她扶進去,自己則飛快的入到裡頭去給謝老爺報信,一路走一路高喊,“老爺,老爺,青水姑娘回來啦……”
不一刻,白清水便見從遠處風一般的捲過來一個人,她就見到謝楠生那雙赤紅的眼,如是含了血一般,整個人衝到她跟前,呼喊了一聲:“清水。”
白清水不知他的這一聲“清水”飽含了怎樣的深情與驚喜,只是自一見到這人,心裡就是一鬆。從昨日被綁時的不可置信、到逃出時的驚慌、再到從忍着餓與渴,從朝霞行至黃昏的絕望與不肯放棄,到此時,見着了他,便如渾身力氣盡失一般,兩眼一翻,整個人就被他摟在了懷裡。
力氣之大,彷彿下一刻她會平空蕩消失在他面前般,耳聽得她似拼盡了渾身最後一絲力氣,低聲道,“夫人在出月坡,坡上有一個小院子,你,快去救……”
隨後便整個人都歪在他懷裡,昏死了過去。
白清水再一次醒過來,天已經大黑了,一睜開眼,就見到被燭光照得通明的窗帳頂。
“青水……”一個聲音驚呼道,“你終於醒過來了。”
白清水就見巧蓮、還有西晴西雨三個人瞬間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她嘴巴動了一動,扯出一個笑,一個翻身就從牀上爬起來,“夫人呢?”
“夫人還沒有回來,三少爺與老爺已經帶着人去出月坡找了。還有官府的人,都一併去了。”巧蓮一把壓住她的肩膀,一邊道,“你還是躺着好好休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