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夕陽西下還有一些光亮,墨晨說要去河邊捕魚,我見他身子也沒什麼大礙了,游泳技術又是那麼高超,便沒有阻攔他。
一路尾隨他,我一邊撿着地上的枯枝,走在前面的墨晨停了腳步回頭看我,輕飄飄地掃過我懷裡的一捆枯枝,似笑非笑,“你可是我見過最精的女子。”
聽不出他這句話到底是貶我還是誇我,便當做耳邊風去了,繼續撿樹枝,若是待會他抓到魚,那便有現成的柴火可以烤魚了。這樣的話可以免去很多環節,那離吃到魚的時間就會大大縮短。
這個季節的枯枝還是挺少的,若是過幾個月到了秋天或許就更多些。路旁橫着的一根大樹枝着實讓我眼前一亮,大樹枝禁燒,且不宜有濃煙,烤出來的魚是金黃的焦色,還會散着一股濃郁的香味。我歡快地跑過去要撿,還沒碰到那根樹枝便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喵……”循着聲音看到的是一雙想吃老鼠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冷光,簡單來說就是殺氣。
我大叫一聲,急忙扔了手裡的所有樹枝,轉身向着墨晨的方向跑去,而後我只記得我抱住了一個有溫度的東西,被嚇得頭腦不清醒,當時我想那就是墨晨,口裡一直喊着“救命!”腦袋一直往那個溫暖的懷抱鑽,就像以前遇上這種事會往孃親懷裡鑽那般。
心情一直不能安定下來,只想把眼前的物體抱得更緊,當聽到頭頂一個聲音,“它走了。”
我鬆開了雙手,嚥了咽口水,自我壓了壓驚,想起方纔那一雙恐怖的眼睛我就忍不住打寒戰。再看看墨晨被我□□地錯亂的衣襟,右肩處的一片深紅色血漬,不知方纔慌亂之下有沒有觸及他的傷口。
墨晨一邊整理衣襟一邊輕悠悠道:“怎麼,你怕野貓?”
“我……”
我怎麼可能不怕貓,你想想,如果有一種生物把你當成這世間最美味的食物,而剛好你的各方面能力及不上他,遇到他就九死一生成爲他的腹中物,你說,我能不害怕嗎!
我指着剛纔情急之下扔下的柴火,“那個,墨晨,你去幫我把那捆柴火摟過來。”
墨晨:“……”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是我一直都相信的一個真理。果然,在被那隻野貓嚇得魂都丟了一半後,不過半個時辰,我便可以坐着享福了。墨晨在鋪滿鵝卵石的小河捉了很多魚,方纔撿的柴火烤出來的魚果真是焦黃焦黃,散發着濃郁香味的。
墨晨將他手裡烤的魚也給我了,對比一番,還是他烤的好吃。我表示吃得非常滿足。
吃過魚後,天已經完全黑了。墨空之中滿目的星辰,一晃眼的錯覺,下一刻這一簾被星光點綴的墨空便鋪天蓋地而來。方升起的一輪新月倒映在靜靜流淌的小河之中,被彎曲之後再彎曲。這個時節蟲鳴蛙叫的聲音是最煩人的,一晚上的良辰美景或許就是因爲他們參和而變得聒噪。
我隔着着一堆熊熊燃燒的火看墨晨,他在盤腿打坐,大概是在運氣將剩下殘留的□□逼出體外。我甚是無聊,便盯着他看了很久。
他突然一睜眼,我便立即垂了頭,拿手裡的一根樹枝在地上畫畫。
“今日早些睡,明日一早要趕路。”
我微微擡頭,他這話的意思很明顯就是已經默認要收留我,但是,我想到了今日凌晨那一場打鬥,本來不想過問,卻又問起,“爲何會有人想殺你?”
他一邊往火堆裡添柴火,一邊輕描淡寫地回答:“這話你該去問那些想殺我的人。”
他這樣說便是不想告訴我,或者他真的不知道那些人爲什麼會殺他,我不是那種愛管閒事的老鼠,既然他有意避開話題,我自然是要識相不再過問。
我抱着雙膝,眼睛向着四周洞察了一番,不禁想起方纔的那隻野貓,其實野貓也愛吃魚,搞不好晚上就來河邊捉魚來着。我看看對面的墨晨,感覺與他的距離太遠,若是有什麼突發事件,我跑過去還是挺費時間的。
“墨晨,要不我們一起睡?”
他添柴枝的手停了下來,擡眸看我,但是我已經起身來到了他身邊,動作迅速地在他旁邊坐下,“若是你冷的話,就靠過來,我無所謂的。”
他輕笑,繼續往火堆裡添柴火,“你這是怕會有野貓吧。”
果然是冰雪聰明的孩子,我這活了五百年的老妖精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但是爲了挽回我一點點高大的形象,我還是能夠爲他人着想的,“其實也不完全是,你看你這不是受了傷嘛,我在你身邊也能順便照看你,這樣多好。”
我打了一個呵欠,伸了伸懶腰,“那個,我困了,先睡了。”
這一覺睡得很是安穩,大概是前夜一夜未睡,再加上白天又爲了墨晨的傷奔波勞累,累積起來,重重疲憊感油然而生,這一躺下去便一覺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墨晨已經醒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夜未眠,不過也有可能,他昨日白天都在睡,晚上睡不着倒是有可能。
他說:“這附近有處集市,我們先去那裡罷。”
集市能讓人想到的東西很多,比如說好吃的,於是我不加思考便點頭:“好啊。”
等一下,他怎麼知道有一個集市在附近,莫非他趁我睡着把握扔在這裡自己探路去了?!
這片山林雖然不太大,但也不小,我們一路走出去用了近兩個時辰,當看到那個所謂的集市時,已經是日上中天。也罷,正好趕上午膳時間。
但是我們首先去的地方不是客棧或者酒樓,而是成衣鋪。墨晨換上了一身整潔的衣袍,與之前的衣袍分別不大,亦是一身白,他穿白色很是好看。而我喜歡白色是因爲我的毛色是白的。但是爲了與他區分,我放棄了白衣而選擇了一身藍衣,看到這藍衣我便想起了郢昊,不知在那一場打鬥中他如何了。他也算得上是個好人,只希望他能化險爲夷。
換好了乾淨的衣裳,便直奔酒樓。街邊一個賣糕點的攤子圍了一大羣人,我的好奇心特強,不看就覺得心裡不舒服。於是便湊過去看了看。
滿腦肥腸的糕點攤攤主雙手箍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唾沫星子橫飛,“你這小兔崽子,敢偷你大爺我的糕點,你這是活膩了是吧,看你大爺我今天怎麼教訓你!”
被他箍着的少年口裡確實叼了一塊糕點,身子像蚯蚓一樣扭來扭去,想着掙脫他的禁錮。那少年向我看來時,眼中飽含欣喜,塞了一塊糕點的嘴含含糊糊地叫着小白小白。
我定睛一看,真巧,是小倉。他口中的小白便是我,他不知道我的真名,因爲我是一隻白老鼠,他就一直小白小白的叫。不過此時此地在此種情況,若是我挺身而出,被一起送入官府還是事小,關鍵是小倉化成人形的時間非常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打回原形,若是他一不小心變回了原形,我怎麼向各位圍觀人員以及我身邊的墨晨解釋我認識一隻老鼠,或者有人問起我剛纔那個少年爲什麼會變成老鼠這一類非常棘手的問題,我該怎樣作答?
但是與小倉相處的這些時日,我早已將他當做了自己的手足,若是此時見死不救便顯得我委實不道義。再三斟酌,這手足還是要救的,不然被鼠族的同僚們知曉了定是對我各種唾棄鄙夷!只是該怎樣救,這是個問題,很大的問題!那小子大抵是偷了人家的糕點,這種極爲不道德有辱鼠族的事他也做得出來,着實是讓我不好出面。
許是看小倉一直向我求救,墨晨便問:“你認識他?”
我心裡寒戰,搖了搖頭,“呵呵,不認識。”
“那我們走罷。”墨晨說完了便走出了人羣,我十分糾結地跟上,時不時回個頭,愈發糾結。
但是如果就這麼走了……那小倉怎麼辦?回想起小倉在宮中對我的種種照顧,從一開始他知曉我是隻白鼠對我無比崇敬,到後來他爲了讓我逃出宮嘔心瀝血鞠躬盡瘁來看,於情於理我都是該對他不離不棄的。
所以,走出了一大段距離後,我停了腳步,對墨晨說:“你先走,我忘了點事,等會追上你!”
我轉身向着剛纔的人羣跑,不管怎樣,先救了小倉再說,教育他的事等救回來再慢慢考慮。
在我剛走出十幾步的時候,前面響起了一陣非常驚恐的聲音,“啊!有妖怪啊!”
我停了腳步,看着前面因爲恐慌而亂成一團的人,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既然小倉打回了原形,以他的速度該是可以逃脫的了。若是日後再見面,我定會向他解釋方纔那一場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誤會,再好好教育他一番!
我打倒回去,墨晨還在原地,見了我回來便問:“到底忘了何事?”
我沉吟半響,乾笑一聲,“呵,沒事,我記錯了。”
墨晨轉身,“那走罷。”
進了一家酒樓,店小二彎腰哈背地上前來招呼,甚是熱絡,“兩位公子裡面請,裡面請。”
我沒聽錯的話他剛纔說的是兩位公子,我沾沾自喜地低頭打量了一番自己,看來,我扮男子扮的是十分的像。
我與墨晨徑直上了二樓的包廂,想來墨晨這等人不喜歡被人打擾,所以選了較爲清淨的二樓。
這包廂的視野正好可以看見街上的車水馬龍人來人往,賣糖人的老叟搖着撥浪鼓招攬客人,賣冰糖葫蘆的男子用一口粗獷的嗓子吆喝着叫賣,花燈攤的老嫗一張可以擠得出油的臉笑得很是開懷,只因方纔賣出了好幾個花燈……如此繁華如此和諧,這樣的場景我見的不多,五百多年的光陰大多時候還是在紫陽山度過的。
待我將視線收回來,桌上已經擺滿了各式佳餚。在山洞裡幻想過的燒雞滷鴨,蹄髈烤豬樣樣都有。我非常感動地看着墨晨,兩眼泛着星光。
他淺抿了一口酒,將白瓷杯放回原位,對上我異常的目光,“怎麼?這些菜不愛吃?”
我點了點頭,再搖了搖頭,“不是,很喜歡。”
他輕笑,“那便多吃點。”
就算他不說我也會多吃點的,自從出了宮我就沒有好好地吃上一頓,在畫舫時,因爲地方和材料有限,也沒這麼豐盛過。現在再回想,能吃上一頓豐盛的午飯也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