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倉在窗臺上坐着, 一雙漆黑的眼睛看着我,“小白,你恢復妖力了?”
我應了聲, “嗯, 原來你知道了。”
“我是聞妖氣聞出來的。”小倉頓了頓, 問我, “明天你真的打算去找蒼弦麼?”
我點頭, 小倉這樣問也太奇怪了些,這大半年來我都是爲了找蒼弦而活着的,如今知道他在哪裡自然應該刻不容緩地去到有他的地方。
“你不後悔?”
“後悔什麼?”
“你找到蒼弦, 或許會失去了更多,這樣, 你不會後悔嗎?”
“有什麼可後悔的, 本來, 這世上除了蒼弦我便一無所有。”
小倉歪着腦袋想了想,“那我也跟着你一起去吧, 反正,我也是一直跟着你的。”
“嗯,好。”
這一夜我沒睡着,睡不着,平日裡睡不着我都會翻來覆去, 可是今日很安分, 因爲在想一些東西, 什麼都想了, 想以前在紫陰山與蒼弦的種種, 也想這半年多來,與墨晨的種種……
把一些東西重新回憶一遍之後, 我才入睡。醒來後,天已經大亮。
洗漱後,用了早膳,我便要與墨晨分道揚鑣,與約定的三個月提前了八十七天。
離開了客棧,我與墨晨在一個岔路口說分手。
我與他相對而立,我臉上帶了幾分笑,是我無論如何也要勉強自己擺出來的笑,“墨晨,我要走了。”
墨晨負手而立,他的一襲白衣還是如雪那般淨,他沉穩的嗓音道:“路上小心。”
我鼻子一酸,覺得眼眶有些溼,臉上的笑容依舊,踮了腳尖,想抱他一次,最後一次……我雙手環上他的脖頸,背上同時一緊,是墨晨的雙臂環住了我的背,一用力我的身子便緊貼着他的身子。
我在他的耳邊道:“後會有期。”
背上的那一股力更大,“疼。”我說。然後,背上的力就緩緩消失了,我鬆開了墨晨,吸了吸鼻子,我知曉此時我的眼眶和鼻尖都是紅的。
不過半響的猶豫,該說的道別都說了,墨晨也是無話可說。我低了頭,轉身,大步向着我要走的方向踏去。
走出了很遠之後,我便施了妖術,將自己隱了身形,打算用快速挪移去到彌虞山,如此便可快一些到達。
雖說有了妖力可以快一些,但是有一件事着實讓我憤懣。這去彌虞山的路怎麼走來着?
於是,走一段路便要問一個人,問路耗費的時間比我走的時間還要多。一路上,除了糾結怎麼走,心理亦是十分忐忑。越靠近蒼弦便離開墨晨越遠,這種不踏實的心理讓我覺着有些恐慌。
有時夢中突然醒來,額上一片汗溼,呼吸急促,時值四更,卻再也睡不着。夢中刑鬼將墨晨的魂魄收入了集魂珠,而我卻束手無策。
小倉說我夢中叫了墨晨的名字,叫了不止一遍……
我看了看小倉十分怪異的眼神,解釋說:“方纔餓了,想叫墨晨賣東西給我吃,所以,便叫了他的名字。”
起牀下榻,臨窗而立,天上已是圓月高掛,離開墨晨快十日,距離蒼弦便只有五日的行程。
心情十分複雜,我想,大抵是要見到蒼弦,我有些迫不及待罷了,又或許是因爲因爲與墨晨相處久了,突然離開有些不習慣。
第二日天明,我依舊風雨無阻地啓程,每走一段路便停下來問一個人,有時問的人也不知怎麼走,那便再問一個,如此問下去,總有人會知道。
回頭想想,我這十日不知一共問了多少人了。
彌虞山與紫陽山相距也是十日左右的行程,玄清宮與彌虞山的清和觀是有很密切的來往,聽聞,玄清宮有第一任宮主是從清和觀修行出來的。而後的幾百年,若是被指定接任玄清宮宮主之位的人無一例外都要去清和觀修行,拜清河觀掌門爲師。
當年蒼弦在緋塵門下修行五年,五年修行滿後便接了玄清宮宮主之位,那年,蒼弦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也是同一年,我便與他相識。
往後的五年,我與蒼弦幾近朝夕相處,也就是那五年,結下了我與蒼弦這不可泯滅的緣。緣由心生,結下了便斷不掉。
五日之後,我終於到達彌虞山所在的彌虞城。在打聽的途中還聽人說,這清和觀因爲二十年前玄清宮遣散一事在江湖上名聲大跌,如今早已比不上從前那般風光了。
也是,二十多年前,玄清宮就是一個守護仙靈珠的存在,既然仙靈珠不見了,玄清宮自然是不能存在的,而作爲與玄清宮有莫大關聯的清和觀自然免不了受到牽扯。
我想,此時緋塵應該不在彌虞山,他上次被樰姬打傷,被傷成那樣,不修養十天半個月根本就不能下榻。所以,我要在緋塵回來之前儘快去彌虞山找蒼弦。
問了路後,我便向着彌虞山靠近,每靠近一步心跳就快一拍。總算,要見面了……
從前在心裡想了很多話要和蒼弦說的,但是此時卻一句也想不起。一路走,心裡便多一分不踏實。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摸樣,他還會認得出我麼?輪迴轉世的他該是忘記了前世的所有,就算我的容貌沒改變他也該是忘了吧……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不多久,我便到了彌虞山的山腳下。清和觀就在這彌虞山的半山腰。我在山腳駐足,擡眼看着眼前的巍峨大山直衝雲霄,半山腰的地方繞了一圈白色煙霧,確實是世間少有的靈山。
沿着蜿蜒崎嶇的山路一路走,在這裡不能施展半點妖力,因爲緋塵那個老不死在這彌虞山設下了法障,只要有妖精闖進彌虞山用了妖術便會被自己所使的妖術所傷,此乃反彈之術。
果真是個老狐狸。
因着這法障,小倉不能進來,他妖力微薄,若是進了這法障,可能會修爲盡失,我便讓他在山下等着我。
我一路靠着腳力爬到了半山腰,便看到不遠處的影映在綠樹中的宅子羣,正是清和觀。我提起裙襬快步向着那個方向走去,遠遠地看見一個玄色衣袍的青年男子在一處平地練劍,此景與刑鬼給我看的幻境一模一樣。我再走近,看到了蒼弦的摸樣,與前世一樣,除了那一身紫衣換成了玄色,其他一點也沒變,就連神韻也是分毫不差。
我想着如此貿然打擾定是不好,便想着待他練完劍再出現在他面前。我尋了離他不遠的一處灌木叢蹲下,醞釀一下如何見他,見了他要說些什麼,一遍一遍地在腦海裡打着草稿。
蒼弦終於停下來了,我十分緊張,心跳快得有些不受控制。我正欲起身,一個動聽的女聲傳入我的耳裡。
“相公!”
我身子驀地僵在那裡,循着聲音看去,看到的是一個着粉色襦裙的女子,提了一個食盒過來,口裡的那一聲相公叫得十分甜膩。
蒼弦見了她淺淺一笑。我跌坐在地上,看着不遠處的以夫妻相稱的兩人。女子說:“想着你練劍十分辛苦,也十分容易餓,便做了些糕點給你送過來,讓你填填肚子。”
“正好,我確實有那麼些餓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們在大樹下的一副桌椅坐下,那女子把食盒裡準備的糕點和茶水一併取出來,放在蒼弦面前。然後兩人說了些家常,就如天下間所有相愛的夫妻那般,看着對方的眉目中暗含情愫,相敬如賓,相處的十分自然,十分融洽。
原來,原來,這一世的蒼弦早已成親。只是,有一事我不明白,因爲,那個喚着蒼弦相公的女子的容貌與我前世的容貌一模一樣,那張臉纔是我秦逸該有的。爲何,爲何她會長得與我前世一模一樣?!
我愣在那裡很久,回過神來,他們兩個便要走了。蒼弦一手提着食盒,另一隻手牽的正是那個女子的手。我眼中一澀,說不出的揪心,眼淚卻遲遲不肯流下。
若是蒼弦已經成親我自然不會再有與他一起生活的非分之想,他前世爲我而死,那這一世我便慢慢償還他的救命之恩,不會打擾他的生活。只是,他那娘子與我的前世有一副一模一樣的面孔,卻不得不讓我不安心。
這世間或許真的有人長得十分相像,但是爲何,爲何與我長得相像的那個女子在現實中還是蒼弦的結髮妻子,這未免有些太過巧合了。
此事不弄明白,我便安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