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 我向墨晨要了幾本兵書看了看,琢磨了一下上面的軍隊佈陣和一些簡單的兵法,看着看着便也知曉了些。墨晨和林將軍在討論作戰策略的時候我也能聽懂了一二。
距離我們紮營的地方不遠處便有一處懸崖, 此懸崖雖不是萬丈深淵, 但是較爲陡峭, 若是能將敵軍誘到此處, 然後三面剿殺, 定是能夠大獲全勝。
但是想要將敵軍引誘到懸崖卻是不容易的,需要有人做誘餌。墨晨的意思是要有人帶一千兵馬將敵軍誘到懸崖,我軍的十幾萬大軍便從後面將敵軍圍困在懸崖邊上。敵軍不能進退不得, 只能束手就擒。
這計劃雖然能助我軍早日將敵軍全數殲滅,但是做誘餌的那一千將士便十分冒險, 搞不好便全軍覆沒。郢昊自告奮勇說他來做這一千名將士的領頭, 帶着他們將敵軍引上懸崖。林將軍也向墨晨自薦, 墨晨考慮再三便讓郢昊擔任此重任。
我暗自感嘆郢昊的英勇,平日裡他雖是個吊兒郎當十分靠不住的人, 但是一到了緊要關頭就能發揮十分關鍵的作用。
這次開戰距離上次開戰是半個月,我聽墨晨的話沒跟着去,也沒打算僞裝成小羅嘍混在軍隊裡。心裡儘管十分擔心,但是又不得不在軍營裡踱來踱去心急如焚地盼着他快點回來。
墨晨向我保證,絕對會平安回來, 我知曉他有一身絕世武功, 但是, 還是會不住擔心。若是墨晨有什麼三長兩短, 我定是, 定是難以在這世上存活。
今日天上烏雲密佈,墨晨他們出發沒多久便下起了鵝毛細雨。我裹着狐裘出了軍營, 外面的兩個守營的將士我攔住。
“殿下吩咐過,在他回來之前,秦校尉不能離開主營半步。”
我無奈搖了搖頭,原來他還是不放心。我對守營的將士說:“我不過想出來看看這雨,待會就回去。”
擡頭看着這天,我心裡有幾分不踏實,怎麼前幾日不下雨,偏偏就今天下雨了呢。天氣又更加冷了些,我緊了緊身上的狐裘,轉身回了主營。
坐在榻上,端起了熱茶喝了幾口,右眼皮跳得十分兇猛。眼皮突然跳得這般不正常,我還在糾結是左吉右兇還是左兇右吉,心裡卻是十分希望左兇右吉的。
墨晨不讓我出這主營,我便聽他的話不出,只希望他在沙場上能踐行他說的話,平安回來。
午膳是外面守營的將士送進來的,對着案几上的幾個小菜,我沒了胃口,平日裡與墨晨一同吃飯,習慣了,突然自己一個人吃便覺着沒胃口。
寥寥草草地吃了些東西,我在營帳之中踱來踱去,右眼皮還是跳得厲害。我挑了簾,問守營的將士,“將士們還有多久回來?”
“小的不知道。”換來這一句答案。
我倒吸一口氣,看了看外面溼潤的地,還有那天上越飄越大的雨。我對守營的將士說:“天氣有些冷,你們進來避避寒罷。”
“校尉的心意小的心領了,但是殿下吩咐過,不能離開此地半步。”
我最終還是沒有再說什麼,既然是軍令那自然是不可違抗的。墨晨那人雖然對着我的時候能笑,但是對着別人卻一直板着個臉,在這一衆人心目中是個十分威嚴的將軍。
我坐回了榻上,案几上的茶水換了好幾次,現在又冷了。
我在墨晨平日辦理公務的書案上拿起了一本兵家常事來看,看了許久,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這一日我過的十分不安,心裡說不出的焦急 ,心裡一直牽掛着,墨晨怎麼樣了?他現在可是還好好的?尚榮那狗賊善於耍伎倆,墨晨會不會中了他的圈套?
我在營帳之中踱來踱去,最後轉身快步走向營帳出口,挑了簾問:“將士們回來沒?”
守營的說:“還沒回呢,校尉莫要心急,看這時辰估摸着也快了。”
我放下了簾子,回身在營帳裡頭繼續踱步。
心裡一個寒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天氣變冷了。
過了半個時辰,一陣馬蹄聲總算將我驚奇,我胸前撲通撲通的聲音覆蓋了外面的聲音。我疾步向外走去,我想告訴墨晨今日我十分聽他的話,沒有離開過主營帳。他是不是會很淺淺笑着,曲起食指來點我的鼻尖,然後很溫柔的對我說:“這才乖。”
我挑了簾,外面的將士有人急衝衝來報,說敵軍全軍覆沒,我軍大獲全勝!
我心裡一陣欣喜,快步向着外面走去,鞋子踩在被雨潤溼的土地上,泥漿濺上了我的衣襬。浩浩蕩蕩的軍隊蜿蜒了好幾裡,最前面騎馬的是郢昊,郢昊左邊是林將軍,身後是一些騎兵和將士。
郢昊跳下馬,將我拉到了別處,我掙開郢昊的手,“你這是作甚?”
郢昊一張臉不像是開玩笑,沉重的表情讓我臉上的欣喜之情也跟着消隱。
“秦逸……”
我直直地看着他,“有事等會再說,我先去找墨晨。”
我剛轉身,郢昊拉住我的手臂,“秦逸,你聽我說。”
我回頭看他,心裡一陣失落,剛纔我掃了一眼前面騎馬的沒有墨晨,我想他是不是晚點回來,還是……我渾身一個冷戰,看着郢昊,聲音顫抖,“到底何事?”
“殿下,殿下他……沒回來。”
我眼中一澀,鼻子尖很酸很酸,“他是不是還有些事,所以耽擱了。”
“不是。”
我提高了聲音,“那是什麼?”
郢昊看着我,咬牙切齒,眼淚比我還快下來,淚水把他臉上的血跡沖淡,“尚榮那狗孃養的,他……他……”
我睜圓眼睛看着他,“他怎麼了,你倒是快說啊!”
郢昊擡了溼潤的袖子抹乾了眼淚,聲音被堵在了喉管,“尚榮,他,他墜入懸崖的時候,把殿下也,也一起拉了下去。”
我全身一個冷戰,嘴脣抖得厲害,一行熱淚劃過我的臉頰,視線被水模糊,我擡了袖子抹乾了眼淚,“哪個懸崖,帶我去,我去找他。”
“秦逸,你先冷靜,我已經派人去找了,若是找到了就立即回來覆命。”
“我只相信我自己。”我大聲喝道:“快說,哪個懸崖,我去找!”
“秦逸!”郢昊比我還大聲,過來穩住我的肩膀,“你冷靜點,殿下會沒事的,會找回來的!”
我後退一大步,掙開郢昊的手,“我當然知道他會沒事!”
我轉身,“你不帶我去,我便自己去!”
“秦逸!……”
我走到了一匹馬前,然後翻身上馬,一踢馬肚便向着大軍方纔回來的路奔去。一路上都有馬蹄印,只要沿着這些印子便可找到。
後面有人追了上來,“秦逸,你回來!”
溫熱的淚水在我的臉頰處滑落一遍又一遍,寒冷的氣息打在我的皮膚上,我這繮繩的手一片青一片紅,指節骨處卻白得異樣,對於刺骨的寒風我毫無知覺,心裡只想着,快點去到那個懸崖,去找我的墨晨……
那匹馬很快,我拿着鞭子重重地甩在馬背上,希望它再快些,再快些……
今日墨晨出發前就說,他會平安回來……
到了那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地方,我想這就是那個懸崖。我下了馬,快步向着那懸崖邊上跑去,不管腳下踩的是什麼。
後面一個聲音,是郢昊的,“秦逸,你快回來!”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再往那看不到底的懸崖下看了看,不會回去了,墨晨在這下面,那麼我就要下去。我秦逸沒有生生世世,只有一生一世,而這唯一的一生一世許給了墨晨。所以,他在哪裡我便在哪裡。
我站在懸崖邊上,張開雙手,腳向前跨了一步,身後歇斯底里的一句,“不要!”
後面的聲音我聽不到了,耳邊是呼嘯的冷風,將我的耳朵颳得刺疼,衣裳緊緊貼着身子,那鵝毛般的雨還在下,將我的頭髮打溼,儘管溼了還是往上揚。我的身子在下墜,與空中掉落的雨滴一起墜落,陡峭的石壁上長了些不怎麼常見的花草,我的下面是雲霧繚繞,偶爾一塊石頭凸了出來,石頭上長了一顆松樹,形狀怪異……
墨晨……墨晨被尚榮拉下懸崖的時候是不是也看到了這些,是不是感覺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