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鬧的情況好轉,蕭逸立刻帶着程箏然回到T市。
蕭父蕭母不停給蕭逸打電話,說老爺子很想念重孫子,希望他們趕緊帶孩子回來。
已經一歲多的鬧鬧在病房中看到骨瘦如柴的老人,圓溜溜的眼睛注視着他,好像不明白,爲什麼周圍的人身上都冒出悲傷的情緒。
程箏然一直拉着鬧鬧的手,擔心他不習慣人多的場所。
蕭爺爺看到鬧鬧,眼神溫柔,朝他招手,“我是太爺爺,你小時候我還抱過你,你記得嗎?”
蕭母一轉頭,眼淚就落下來。
程箏然嘆息。
差不多一年的時間沒見,老人家好像變了個人。除了眼神依舊清明,身子骨就像被掏空一樣。看得人心酸不已。
蕭逸知道鬧鬧以後可能記不清這位老人,用手機把鬧鬧進門,蕭爺爺打造的場景拍下。
程箏然把鬧鬧放到蕭爺爺病牀前的凳子上,蕭爺爺的大手就能摸到鬧鬧的小手。
蕭爺爺看着鬧鬧,眼神漸漸空了。
“鬧鬧,你爸爸小的時候就和你一樣,小手軟軟的,好像一捏就碎了。一不小心,就張那麼大。你以後肯定會和你爸爸一樣,成爲一個優秀的人。好孩子,以後乖乖聽你父母的話。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說完,蕭爺爺好像出不上力,蕭母大叫醫生,蕭逸拉住她,搖頭。
“老人拖了一個星期,就等着說這幾句話。說完,心願已了,就撐不住了。九十多歲的年齡,算是喜喪。父親他,很早就想去找母親。”
程箏然想起在日本,蕭爺爺說起蕭奶奶的場景,眼睛一紅,淚水滑落。
每個時代之間,都存在代溝。代溝是實則是掩藏在年齡下的價值觀,人生觀,生活經歷等多重差異。
他們這個時代的人,的確不懂那個時候的人的感情。所謂的一眼定終身,一句話想念一輩子的那個年代。
程箏然捂着嘴輕聲抽噎。蕭逸拍拍她的後背,程箏然把頭靠在蕭逸肩膀上,卻看到蕭逸眼眶紅了。
蕭默曾說過,蕭逸小時候被管得很嚴,只有在爺爺面前纔有片刻放鬆。蕭逸他,應該和蕭爺爺的感情最好。
一聲哀嚎從病房外響起,程箏然看到秦鬱臣扶着蕭默跪在病房外。
“爺爺,我來晚了。”
蕭父扭過頭,“你先進來吧。”
蕭母扶着蕭默進入病房,蕭默泣不成聲,“爺爺,你走了,讓我從哪裡再找一個爺爺?”
身邊的秦鬱臣默默眼淚,把蕭默扶着站起來,“默默,你別太傷心,蕭爺爺年齡大了,算是喜喪。”
蕭默含着淚水點頭,“我知道。”
醫生趕來,給蕭爺爺清理遺體,家屬幫着穿好衣服,衆人再一次瞻仰遺容。
蕭逸仍是沉默不語,蕭默仍是哭哭啼啼,蕭父站在蕭母旁邊,一邊想多看蕭爺爺兩眼,同時擔心妻子的身體狀況。
鬧鬧不知發生何事,上前拉着蓋在屍體上的白布,說:“太爺爺。”
程箏然驚喜,
“這孩子一直不會說話。沒想到第一句話竟是這個。”
蕭逸眼中滿是欣慰。
肯定是他的爺爺在天上保佑,讓鬧鬧從自閉症中走出來。
蕭逸嘆息,抱起鬧鬧,“來,看看,你太爺爺就是這幅樣子。”
鬧鬧眨眨眼,在蕭逸臉上親了一口,“不傷心。不傷心。”
蕭逸含淚看着自己的寶貝兒子,“好,爸爸不傷心。”
一邊放着故去的長輩,一手抱着還沒長大的孩子。蕭逸忽的明白生命的真諦,就是在這種傳承中一代代延續下去。也許有一天,自己的孩子也會帶回媳婦,剩下他們的孩子,他們的孩子也會有孩子。那時候,自己也和爺爺一樣,可以魂歸故土了吧。
只是那時候,他身邊又會是誰?
似是有所感,蕭逸看向程箏然的同時,程箏然也看向他。四目相對,都從裡面看到感動和纏得很深很久而顯得平淡的情緒。
那時候,他的身邊還有她。
因爲是喜喪,蕭氏一改平時的低調,葬禮場面很大。
媒體蜂擁而至,但又被一羣突然出現的神秘保鏢攔在殯儀館外。因此,流傳出蕭氏仗勢欺人的說法。
蕭氏衆人都忙着葬禮,對流言蜚語採用一貫的放任姿態。
差不多半月後,秦川帶着顧茉莉來奔喪。
秦川和蕭逸在書房中不知談了什麼。顧茉莉和程箏然在臥室中道歉。她家中有事,無法趕來。程箏然搖頭,這種事沒必要追求。
不知說了什麼,顧茉莉說,他們已經決定N市長期發展。
N市是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雖然地理位置偏僻,但容易培養出人的靈性。
顧茉莉握着程箏然的手叮囑,“我不知道秦川是怎麼想的。我想得很清楚。他既然要留在那裡,我就跟他跟到死。只是不能苦了多多。箏然,你是我在這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我不能讓多多跟着我在那裡毀了。所以,你能幫我照顧多多嗎?”
程箏然久久不能言語。
她一點點學會當一個合格的母親。她理解當母親的心情。
讓母親放棄一個僅僅一歲多的孩子,該是何等艱難?
程箏然動動嘴,嘆息,最後還是問出聲,“顧茉莉,你這樣,我很難做。如果多多以後問我,爲什麼是我,而不是她的親媽照顧她,我該如何回答?告訴她,她的親媽爲了她親爸放棄她嗎?你們怎麼都這樣的,難道孩子的感受就不重要?”
程箏然罵了顧茉莉一通,已然潸然淚下。
顧茉莉知道她心結難消,只能先安撫她一番,繼續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我只是把多多先放在你這裡。多多跟着我,實在不方便。箏然,相信我,我比你想象地還愛護她。”
程箏然深吸一口氣,“其實你早就打定主意了。今天和我說,不是和我商量,而是通知我?”
顧茉莉久久看着程箏然,點頭。
程箏然又笑又哭,但始終沒問顧茉莉原因,只是抱着她。
兩人都很清楚,出了門,
就再也不是朋友,也許今生都不會再見面。
蕭逸和秦川來到臥室門外,看到抱在一起的兩個女人,無聲輕嘆。
蕭逸敲了一下本就敞開的房門,“該走了。時間不早了。”
顧茉莉推開程箏然,“記住我的話。”
程箏然啞然,聲音被一股熱流堵住,發不出聲音。
剛纔顧茉莉說,“就讓孩子把你當成親媽。如果有一天她不小心知道了一切,就告訴她,誰都沒有拋棄她,離開是因爲愛。”
蕭逸摟着程箏然的肩膀,目送兩人走出大門,上車,然後車輛在拐角處爆炸。
回到房間,程箏然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
顧茉莉是個苦命的女人。
程箏然記得,蘇小樓曾經說她很命苦。能說出自己命苦的人,很多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顧茉莉這樣的人,連呼吸中都充滿苦澀,從來不知道甜的滋味,所以無從抱怨。
但上天爲何總是如此殘忍,讓她一再經歷悲慘的事情。
蕭逸等程箏然情緒平靜下來,才從口袋中掏出一包煙,緩緩點燃。
程箏然聞到菸絲的味道,驚覺蕭逸居然抽菸了。
蕭逸抽菸的動作很頹廢。尤其是低頭看着香菸的側臉,充滿誘惑與悲傷。程箏然記得,兩年前蕭逸就戒菸了。
蕭逸抽完一支菸,張嘴想說話,被煙味嗆了一聲,喝了口水,反而失去說話的興趣,又點燃一支菸。
程箏然開開窗戶,讓煙味散去。
蕭逸說:“爺爺翻了半年多字典,終於給鬧鬧取好名字。蕭珏。兩塊玉,珏。”
程箏然哦了一聲,重複,“蕭珏。”半晌又說:“好名字。”
蕭逸深吸一口氣,說:“剛纔秦川告訴我,他家多多叫秦雯。我當時就笑了。聽起來和紅樓夢裡那個晴雯一樣的音調很像。秦川說,這是顧茉莉鍾愛的名字。彩雲易散,霽月難逢。生命就應該像這樣,心中是時刻充滿希望。”
蕭逸說着,說不下去。
程箏然關上窗戶。看着蕭逸坐在牀上,雙手支在膝蓋上,頭耷拉着,忍了忍,還是說道:“很多事,我寧願裝着不知道,就是不想讓你們擔心。剛纔發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繼續裝作懵懂無知,顯然很不合適。
當初我替顧茉莉種了神經素,已經讓她很愧疚,現在她要以身贖罪是嗎?”
蕭逸搖頭,“王躍的實驗很成功,但魯西還是逃脫了,而且,魯西現在的背後勢力很大。糟糕的是,魯西一早就盯上他們。
這是金蟬脫殼的計策,最後的結果,不是他們親手消滅這股勢力,就是他們永遠消失。”
程箏然聽到嬰兒房中傳來小孩的哭聲。
走訪嬰兒房,看到鬧鬧抓着多多的鞭子,多多扯着鬧鬧的衣服,兩個一歲多點的孩子齊聲聲大哭。
蕭逸趕緊走來,看到這幕場景,趕緊把兩個孩子拉開,動作幅度很大,鬧鬧幾乎被他推到地上。
程箏然下意識跪在地上接住鬧鬧,多多卻被摔倒在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