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路逸也穿戴好了衣物,緊緊跟上。
顧明走一步,他便走一步。顧明走兩步,他便走兩步。如果顧明停下來,他就隔着幾米遠靜靜望着,如果顧明加快步子,他就抓緊也小跑起來。
被路逸跟的煩了,才下樓,顧明便堵在樓道入口,懇切地對路逸求道:“路逸,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和你的事,已經沒有可能了,已經沒有一分一毫一星一點一寸一釐,已經沒有一丁點一丁丁點的可能了。”
她說完,又擡起手背抹去眼眶裡面的淚水。
但她一轉身,路逸卻又跟了上來。
顧明心下更加煩悶,便突然提速,拔腿就跑。路逸一見,也趕忙小跑起來。
就在這一瞬間,春熙路本就逼仄的彎路口子出忽然竄出一輛轎車。
路逸來不及交換,只能更加快速地朝顧明奔跑過去。
而這個時候,顧明卻還一心生氣懊悔,絲毫沒有注意到那一輛轎車。轎車也是直接拐過來,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個橫衝直撞的女人。
就在路逸心中大喊不要,指間都快觸上顧明手臂的時候,顧明卻突然被人推着向後一倒。
兩人被撲開了了去。
轎車前,只聽見一聲淒厲的女聲尖叫。
顧明滿眼都是閔於忱煞白的臉。
她的眼睛張得好大,似乎眼角都要被撕裂開來了一般。腥紅的血就順着她的身子蔓延到了顧明的身畔。
顧明看着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出現的閔於忱,猛地回過神來,連滾帶爬地從地上掙扎起來,爬到閔於忱的身邊,將手指放到她的鼻下,看她是否還有呼吸。
而肇事司機也已經下來了,着急着要擡閔於忱去醫院。顧明連忙喝住他,大聲叫道:“別動,你把後面騰空,讓出一個平坦的位置。”
那司機被吼得一愣一愣的,趕忙回身叫自己車上的人都下了車。
而這時路逸也過來了,幫着顧明一起檢查閔於忱的頸動脈和橈動脈是否還在搏動。
顧明用手指在閔於忱的面前晃了晃,幾乎要哭出來一般,詢問道:“閔小姐,你聽到我了嗎,我是顧明,閔小姐,路逸就在你的身邊,我們會送你去醫院的,你不要擔心,閔小姐。”
但閔於忱耷拉下的眼皮只是稍稍動了動,她費力地說了一句話,卻因爲聲音太微弱,顧明和路逸根本就聽不清楚。
顧明便將路逸的手往閔於忱的手心一放,勉強哭中帶笑地安慰道:“你不要說話,我們馬上就送你去醫院了,你堅持住,路逸會一直陪着你的。”
確認閔於忱兩處脈搏和神智皆是正常的,顧明便和路逸一齊小心地將閔於忱拖着擡上了那輛小轎車的後座,顧明跪在後面的,盡力保持閔於忱平躺,且確認她的呼吸通暢。
而車主被路逸低喝一聲,才屁滾尿流地爬上車,趕急往醫院開去了。
轎車一路狂奔,也不知道闖了多少次紅燈。顧明一直跪在車上,不停地祈禱閔於忱不要出事。
當時,她連飛奔而來的轎車都沒有注意到,更是壓根就沒有看到街對面的閔於忱。
畢竟,誰會料到,那還是一大清早,上班族都要八點才起牀,更何況七點,冬季天才亮不久,閔於忱竟然已經過來了。
如果閔於忱因爲她這個因爲小小矛盾就失了理智愚蠢女人,實在是太不值得了。她的腹中,還有她未來的希望,路逸的孩子呀。
顧明光想着,手已經不停地顫抖了起來。她的背心發冷,只覺得這冬日的寒氣無孔不入,幾乎要將她的腦子,她整個人都凍住了一般。
終於熬到了醫院。
早就打了電話,醫生護士們早已擡着急救牀,候在醫院大門口。車一到,他們便有條不紊地將閔於忱轉移到急救牀上。
又是一路狂奔,一直到推進急救室以後,顧明整個人才癱軟了下來。
她和路逸兩個人,俱是兩眼充血,癡癡地望着急救室那盞急救燈,心中空落落的,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只有那個肇事司機,一臉怯怯的,看着這對男女,想上前問點什麼,卻又有些害怕,不敢走上前來搭話。
好在路逸先緩過神來,讓司機先去報交通意外險。而後坐到顧明身邊,低聲安慰起了她。
“出了這樣的事,我們都沒有料到,你別太自責……”
而本來只是恍恍惚惚的顧明,卻嗚的一下子哭了一起來,她抓着路逸的手,哽咽着嗓子,吃力的說道:“如果她……如果孩子沒有了……如果……怎麼辦啊!”
路逸從來沒有這樣安慰一個人的經歷,他只是緊緊握住顧明的手,沉默地望着顧明。他希望顧明能在他的眼神中找到希望,不要這麼消沉,希望她能振作,畢竟,事情不是總是向壞的方面發展。他們剛纔給閔於忱檢查,閔於忱頭部完好無損,似乎並沒有受致命傷。
至於那些血,如果閔於忱肚子裡有孩子,一定是保不住了……
路逸故意避開這一點,只說既然沒檢查出有致命傷,閔於忱便一定會沒事,讓顧明不要擔心。
而顧明只是呆滯地抓着醫院座椅的扶手,癡癡地望着那間急救室,雖然沒有哭出聲,但兩隻眼卻是通紅的,不停溢出淚水。
路逸勸不過來,就站到一邊給閔建成打電話,結果電話先是被掛掉了,直到路逸又打了三次,閔建成才接了起來。
“你女兒出車禍了。”
閔建成一接電話,路逸便一句閒話都沒說,直截了當地說出了醫院的位置。可那閔建成只是沉默着,沒有立刻趕過來的意思,隔了一會,只問道:“有沒有生命危險?”
路逸瞅了一眼急救室,又看了一眼顧明,回道:“我看過,應該沒有,不過也怕內臟受損,不管怎麼樣,你先過來吧。”
閔建成卻說:“如果沒有生命危險我就不過去了。現在還在手術吧,你不是她的老公麼,要籤的文件就你籤吧。手術完了再給我回個電話就好。”
路逸一愣,有些不悅地說:“你女兒進急救室了,你確定你不過來?”
閔建成的語氣卻轉瞬冷了下去,只說:“我確定。我很忙。稍後再給我電話吧。”
說完,這男人就把電話掛斷了。路逸更加奇怪,想打電話追問,卻覺得這期間必有隱情。閔建成向來是最溺愛自己的女兒的,什麼事都依着她慣着她,而今他的寶貝女兒被車撞了送進急診室,他竟然說手術完了再給他電話,連最基本的現場情況都不問清楚就將電話掛了。
難道閔於忱和自己的父親吵架了?
路逸將手機放回兜裡,轉回身子,走到顧明身旁。
顧明還是一副恍如夢中的模樣。路逸想起昨天的一切,只覺得是一場美夢,被現實擊碎了,他抱着一地碎片,再想拼起來的時候,卻已經無能爲力了。
母親的那部分股份已經賣給了葉小波,雖然自己還是路氏集團的最高持股人,但一旦葉小波找的新的出口,一點一點蠶食下去,他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就要站不穩腳跟了。
爲什麼自從顧明回來後,一切都變得如此的混亂?忽然想起高中時有個女生向自己表白,自己能記得,還是因爲覺得那個表白詞太搞笑了,什麼遇見你之後,我諸事不順,做什麼都不順手,但上帝有云,每個人都有他命中的那個大劫,遇到了,便想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即使什麼事都做不好,也覺得開心知足了。
顧明,難道你就是我命中的那個劫數,當年我拉你進了泥潭,而今,你便叫我萬劫不復?
路逸擺擺頭,他想握住顧明的手,他想說,即使萬劫不復,我也甘之如飴。
而這時,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醫生護士們推着一具鋪着白布的病牀出來。
還沒有完全出來,顧明卻如同條件反射一般,直接跳了起來。她奔過去,不顧醫生護士的阻攔,一把拉開了病牀上的白布單。
就這樣把生活的黑色喜劇毫無預警地打開,可是爲什麼顧明再也笑不出來。
她也不知是喜是悲,只看着那一張陌生的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毫無形象地不知哭也不知是笑地撐在地上。
醫生和護士們可能是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也沒有阻攔,只是有人攙開了顧明,他們便急匆匆地走掉了。
路逸走過來,看着這樣的顧明,心中苦澀,嘴裡卻一句安慰的話都想不出來。他只是蹲了下來,陪着顧明坐到地上,守候在急救室門口的不遠處,默默地等待閔於忱出來。
顧明心中只是一團亂麻,她好怕閔於忱死了,她怕自己又害死了一個人。李啓晨的臉不斷地浮現在她的眼前,她幾乎都覺得自己要出現幻聽了。就這樣束手無策地站在外面等待着,她只覺得全身缺氧得似乎已經枯死萎敗。
她乾巴巴地看着身邊陪着她的路逸,只氣若游絲的說道:“路逸,我怕……”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那門終於被再一次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