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病房門竟開了,顧少清蒼白着臉,扶着門框站着,冷眼射向地上跪着的金諾。
“少爺,求您原諒我,我一時聽信夫人一面之詞,鑄成大錯,害苦了你和少夫人,剩下的餘生裡,我金諾不求別的,只求能彌補你們,盼着你們冰釋前嫌重新在一起。”
金諾跪行到顧少清面前,老淚涕零。
頭髮花白的老人,跪着兩個年輕人,走廊裡來往的病人及醫護人員,早好奇地側目偷看。
羚深吸一口氣,掩去眸底瀰漫的哀慟,走過去拉金諾,“您起來。”
金諾不肯,低着頭,一副認錯的模樣。
羚去看顧少清,他渾身冰冷,尤其是一雙眼,冷的嚇人,對上她的眼,溫度驟降,溫和三分,生硬開口:“金管家,起來吧。”
金諾這才慢騰騰地起來。
“金爺爺,您先回家去,這裡由我照顧着,沒事。”
金諾點了點頭,滿目慚愧地低了頭提着食盒走了。
羚立刻站到顧少清面前,扶住他,“快回牀上躺着去。”
他居然就這樣起來了?不要命了?
顧少清在她的攙扶下,慢慢挪回牀上,視線,一直緊盯着羚,剛剛金諾肯定已經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她,否則她臉上不會流露痛苦之色。
只是,眼下,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他拿不準她心裡是怎麼想的?
“你好好休息。”拉過薄被替他蓋上,羚坐在一旁,他看着她的目光,令她心裡很亂,像是一團亂麻似的,攪的她難受。
順手拿起剛剛看的那本雜誌,半個小時過去了,還是看的一頁,擡眼,顧少清不知何時已經睡着了,必定是疲累至極。
這會兒,窗外已經夕陽西下,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羚拿過手機,發信息給蘇橙,請她來幫忙照顧一下,半個小時後,蘇橙風風火火地到了,她到病房外,把早上離開她家後發生的事說了,蘇橙張大嘴呆了半天,說:“好吧,我勉爲其難地留下照顧他。”
羚感謝地抱了抱她,“一整天都面對他,我都快瘋了,你能留下幫我照顧他,我再放心不過了。”
蘇橙點點頭,“交給我,你就安安穩穩地回家陪着咚咚睡覺去。”
忽地,羚眼圈兒一紅,眼淚自來水似的,直往外流,蘇橙莫名所以,急急的問怎麼了怎麼了,羚咬着脣,好久哽咽無言,“我知道了以前的事。”
蘇橙一愣。
又聽羚說:“我跟顧少清結過婚,我們還有過一個孩子,可是孩子沒了。”
蘇橙絕沒想到羚會知道這些事,猛地用力抱住她,安慰:“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別想太多。”
羚趴在她的肩上默默流淚,過了許久,聽到蘇橙猶疑的問:“以前的事,你想起來了?”
“沒有,都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我知道你和申學長爲了我好,所以不肯告訴我實話,可是現在,大體情況,我都知道了。”
蘇橙拍了拍羚的背,“你知道我們是爲你好,就應該明白,你和顧少清的過去,不堪回首,不提也罷。可現在既然你知道了,就要好好想想,你是選擇申學長,還是選擇回到他的身邊。”
羚心口悶悶的,沉甸甸的,擦乾眼淚,低低地說:“我知道。”
見她挺難受的,蘇橙也就不再多說,兩人作別,一個進了病房,一個回家。
……
回到家,剛好申綜昊也在,正在廚房忙碌,蘭姨在喂咚咚吃自制的蔬菜泥,感受到家裡的溫馨,心口的創傷好了些,當咚咚揚着手臂要她抱時,心中的不捨和遺憾,得以宣泄和補償。
她緊緊地抱着咚咚,眼淚,再次奪眶而出,她終於知道自己爲什麼那麼喜歡咚咚了,或許是冥冥之中有所感應。
“哇……”咚咚忽地大聲哭了起來。
蘭姨一看,急問:“哎喲,你勒到咚咚了,羚,輕一點。”
又看到羚滿臉的淚水,詫異地詢問:“羚這是怎麼啦?”
咚咚的哭聲,蘭姨的一驚一乍,把申綜昊引了過來,他輕輕抱過咚咚,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去看羚,見她睫毛上掛着晶瑩的淚珠兒,秀挺的眉目一皺,“羚,你哪裡不舒服?”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一片沁涼,欲縮回手,卻被羚抓住,“學長,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明明知道她的過去,卻並無嫌棄,甚至跟她求婚,他默默地對她好,之前,她卻並不理解,現在,不但理解了,隱隱約約的,也猜到了她的顧忌。
申綜昊看出羚的情緒明顯不對勁,便把咚咚交給蘭姨,“蘭姨,你帶咚咚到房裡,我跟羚說幾句話。”
蘭姨抱着咚咚走後,申綜昊拉着羚坐到沙發上,一臉認真地看着她,“發生了什麼事?”
羚斂了斂情緒,儘量平靜地開口:“我知道了我和顧少清的過去。”
申綜昊渾身一震,霍然站起,背過身去,不安地走到落地窗前,背影,看起來極其僵硬。
羚起身,慢慢踱過去,歪着頭看他,“我不怪你和蘇橙瞞着我,事實上,是我被故人和過去的事困擾,想要弄清真相。現在,我知道了。”
申綜昊不敢看她,幾乎想要擡手捂住耳朵,他怕羚再說下去,會告訴他:她決定回到顧少清的身邊,這種話,會令他痛不欲生。
“你不想知道我爲什麼想要知道嗎?”羚悠悠發問。
他終於偏首,輕輕的問:“爲什麼?”
羚透過窗子眺望高空,“因爲想要徹底放下過去,就得弄清曾經發生過什麼事,我做不到稀裡糊塗地就放下,這裡……”
她指了指心口,“有個結,打不開,只能瞭解真相解開了,才能重新開始。”
申綜昊嘴巴動了動,終究是沒有問出口,但羚卻是瞭然於胸,靜靜開口:“等我想好了,會告訴學長,現在,我想和學長一起吃晚飯,可以嗎?”
申綜昊一怔,側身握住羚的手,牽着她走到餐桌前,又去叫來蘭姨和咚咚,四個人挨在一起吃晚餐。
……
醫院這邊。
顧少清沒想到自己睡了一覺醒來,眼前的人就變了。
“羚去哪了?”
蘇橙正在跟徐長風發信息彙報情況,徐長風酸溜溜地叫她注意安全,正要回復,顧少清的聲音忽地響起。
擡頭,懶散地看着他,“回家了,晚上我負責照顧你。”
顧少清露出匪夷所思之色,掙扎着要起來,蘇橙立刻上前摁住他,“我警告你啊,你安分一點,羚回家和申學長膩歪了,纔沒時間陪你在這兒耗。”
顧少清神色慢慢冷了下去,渾身僵凝着,冷眼瞅着蘇橙,蘇橙收回手,無所畏懼地冷哼,“你雖然是因爲救羚受的傷,但你欠羚,這是你應得的。”
顧少清側躺着,壓在下邊的手臂早已僵硬發麻,但見蘇橙如此冷漠,並未吭聲。
晚上八點半,顧家老宅來人了,張嫂提着兩個食盒,面帶笑容地進了病房,沒見着羚,頓時一愣,“少夫人呢?”
蘇橙早就餓了,迎上去一邊接過食盒,一邊答:“如果你說的是羚,她回家去了,我在這兒陪着你家少爺。”
張嫂愣了一下,“廚房準備了好些她愛吃的菜。”
蘇橙已經打開了,聞着香味,一瞧,喝,葷素搭配,色香味俱全,可見顧宅有多重視羚這個失憶的少夫人。
“我不客氣了哈。”拿着食盒坐到一旁小餐桌上,看也不看顧少清一眼。
“張嫂,麻煩過來一下。”顧少清冷沉着臉,彆扭地輕喚。
張嫂忙把食盒放下,走至顧少清邊上,顧少清搭着她的手臂起身,張嫂急吼吼的勸:“少爺起來做什麼呀,我聽管家說,您的傷重的很,一時半會兒下不了牀。”
顧少清冷着臉,要不是他半邊身子麻了使不出勁,也不至於要張嫂幫忙。
吃力地起身,朝裡間配套的洗手間走去,張嫂倏地明白過來,不由譴責地去瞪蘇橙,“如果是少夫人,絕不會讓少爺憋着。”
蘇橙聳肩,“可惜我不是。”
張嫂開始盛湯,嘴裡跟着唸叨,“也不知道少爺和少夫人什麼時候能和好,自從顧老夫人去世後,整個老宅都籠罩在陰影裡,大家都盼着少夫人能早點回家,好給家裡添點生機。”
片刻後,顧少清起來了,張嫂要喂他,被他冷着臉拒絕,他瞥一眼碗裡的湯,一口氣喝了下去,之後在牀邊走動片刻,活泛過筋骨後才重新躺下。
“這麼躺着也難受,還無聊,少夫人怎麼忍心的。”張嫂怎麼看怎麼心疼,忍不住唸叨。
顧少清心裡本就難受,被她這麼一說,更是難受得緊,眉目皺的緊緊的。
見他一直冷着臉,鬱鬱寡歡,就連蘇橙都不禁皺起了眉,“你要不能做到心平氣和,怎麼能好起來?”
正說着,一堆醫生和護士過來查房,並給他後背換藥,拆開紗布時,蘇橙看到了他血肉模糊的傷處,觸目驚心的猙獰,兩片肉硬生生剝離後又縫合到了一起,看的她捂着嘴跑到外面差點吐了。
這時,羚打來電話,她捂着嘴嗡嗡地說顧少清後背的傷好恐怖,羚一陣靜默,嘆息,“我知道。”
蘇橙靜了一下,這時候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乾脆自誇自擂:“你放心好了,我把他照顧的很好。”
羚笑笑,“謝謝。”
掛了電話,蘇橙朝裡張望,新的紗布纏上了顧少清的後背,張嫂幫他穿好了衣服,全部過程,他連眉都沒皺一下,彷彿不疼。
蘇橙不禁動容,不由自主地想顧少清其實挺爺們的,能打能挺,還英俊多金,要不是……哎!
“你回去吧,我不需要你照顧。”等到醫護人員和張嫂離開後,顧少清冷冷地朝着蘇橙開口。
蘇橙搖頭,“這不行,我答應過羚。”
“我要睡覺了,隨你便。”顧少清冷冷吐字,隨即閉上眼。
這裡是高級VIP病房,裡面有配套的臥室,應有盡有,她怕什麼?
看雜誌看到困得不行,她打着哈欠進去洗了個澡睡覺,結果第二天,羚來時,她還在酣睡。
羚無奈地叫醒她,“別睡了,回去吧。”
蘇橙悠悠醒轉,一骨碌爬起來,“你來了。”
羚點點頭,“這幾天的行程都推了,白天都會過來照顧他。”
蘇橙張嘴,想說沒必要,可想到顧少清那傷,惻隱之心讓她說不出口,“嗯,那我先回家了。”
蘇橙走後,顧少清的目光堪稱兇惡地射向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