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空氣中的熱氣還未完全散盡,從冷氣房出來,暖烘烘的,星光漫天,路旁昏黃的燈光照出一片明晃晃的光暈,微光下紛飛的小蟲子,聚着燈光圍在一起,周圍很靜,只有她和夏夏的高跟鞋敲擊在地面的“篤篤”聲。
她們相視一眼笑了笑,這片刻的溫柔,像是從時光縫隙中遺漏出來的,恍惚覺得不太真實,走到停車位,打開車門坐上去,一切就恢復了成了原樣。
秦桑綠將夏夏送到家,然後揮手道別,倒車調轉方向準備離開,從後視鏡中看見忽然跑回來的夏夏,她搖下車窗,夏夏一臉認真地看着她道:“阿桑,其實女人有能夠獨立養活自己的能力就行了,不必非那麼拼,最重要的,還是找個相愛的人,重複每天平凡又溫暖的生活,這是女人最好的歸宿。顧念深,他愛你,這難道不是件幸福的事嗎?”
她怔楞地看着她,夏夏目光懇切,表情真摯,不等她回答,她又朝她揮了揮手以示再見,臨走前,還再次囑咐:“阿桑,要好好想一想。”
她忙不迭地點頭,心裡既溫暖又酸澀。
上帝會魔法,他在你手裡放一顆糖,你歡喜地握緊手掌,但再看時,那顆糖卻不翼而飛了,你看着空蕩蕩的掌心,悵然所失。
她也曾以爲,顧念深會是她手掌裡的糖,但其實,那塊糖是被繫了繩子的,垂在她眼前不斷晃動,卻永遠與她隔着一段距離。
小時候,當她很想要一樣東西,卻無法得到的時候,她就會連看都不看一樣,表現的冷漠,看樣子像是根本不想要,久而久之,好像她真的就被催眠了,真的就不想要了。
其實,並不是在一起,是愛一個人唯一的方式,她擁有着和他同樣卓越的能力,冷靜的頭腦,和一致的處理問題方式,當有一天,別人說起他的時候,自然會提起她,那個秦桑綠啊,簡直是女版的顧念深。看,他們還是會被一起提起,放在同樣的位置,好像他們始終在一起似的。
她趴在方向盤上,輕輕地笑了。從小,她就有着一套,和這個世界,以及和自己慾望相處的方式,不爲艱難的生活鬼哭狼嚎,努力尋找可以讓自己不那麼難過的理由。
到家後,輾轉反側好久才睡着,不知睡了多久,被噩夢驚醒,夢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有人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喊她的名字,然後,是尖叫聲和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她從牀上坐起來,整個後背都汗津津的,身體又熱又冷,擰開牀頭昏黃的夜燈,房間有了依稀的微光,心臟“怦怦”跳個不停,她又慌又急,索性從牀上起來,走到陽臺站着。
至此,一夜無眠。
大概是受了涼,整個人都像是懸浮着的,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因爲怕父母擔心,還強撐着打起精神,和大家一起吃了早餐,然後再驅車去公司。
早上開會時,精神仍舊不濟,勉強開完,回到辦公室裡,腦袋疼得就像
要炸開似的,讓梅西煮了一大杯美式純咖,梅西送咖啡進來時,看她臉色不好,關切地問:“秦總,實在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吧。”
“真是年齡大了,以前,熬夜是常事,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現在,倒像生病了似的。”秦桑綠笑道。
整個房間充斥着咖啡濃醇的香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喝了半杯後,覺得彷彿好了很多,梅西知道自家老闆的性子,因此也就不再勸,關了門出來,在茶水間門口遇見了夏夏。
“煮咖啡呢?”夏夏邊泡茶邊問。
梅西點點頭道:“好靈的鼻子。”
夏夏泡好茶,擡起頭道:“秦總以前咖啡癮可重了,後來因爲胃病才逐漸戒了,沒想到竟又喝了起來。”
“說因爲熬了夜沒精神,秦總真是太要強了,你瞧那臉色,青白青白的。”梅西悄悄吐糟。
說完,喝了杯茶就風似的出去了,夏夏抱着杯子發愣,究竟是什麼事呢?從昨晚開始,她的臉色似乎就不太好,她是秦桑綠爲數不多的好朋友,但她有事情,卻極少告訴她,有時候,她甚至懷疑,她真的當她是好朋友嗎?
顧念深來的時候,秦桑綠正在和洛達的老總商量下一個季度的合作,梅西隱約知道他和秦桑綠的關係,因此讓他去辦公室等着,但他執意在外面就好。
穿着襯衫長褲的男子,周身都透着的一股凜然的氣勢,英俊硬朗,惹的公司裡女子來來回回,頻頻走動地看,梅西掩嘴笑,怪不得秦總始終不肯答應和他在一起,站在這樣的男子身邊,壓力一定很大。
大概還有一點吧,那句俗話怎麼說來着,難得到的是鑽石,輕易到手的就成了玻璃,哪個女子不想做鑽石呢?秦總這麼聰明,估計也是這麼想的吧。
正想的入神,聽見會議室那邊傳來動靜,擡頭去看,果然是秦桑綠與洛達畢總一起出來,她臉色更不好看了,但還強撐着笑,他眉心微蹙。
經過他身邊時,她愣了愣,洛達畢總先反應過來,忙打招呼:“顧總也來談生意?”
他笑着點頭,知道她此時一定很不舒服,因此不願多說,否則,憑她的個性,一定還得陪到底,他們兩之間的那些緋聞,對方也是有所耳聞,於是笑着道:“秦總不用送了,我熟門熟路,不怕找不出去。”
秦桑綠還準備說什麼,但顧念深不給她機會,搶先開口道,“那畢總慢走,有時間去顧氏坐坐。”
話都被他說了,她無法,只得附和着笑:“梅西,送送畢總。”
說完,擡眼不悅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踩着高跟鞋蹬蹬回了辦公室。
顧念深隨她一起進去,看着這個好賴不分的女人,倒被她氣笑了,開口道:“秦桑綠,同是合作方,你對別人有說有笑,倒我就成了翻白眼,這算另類的特殊待遇嗎?”
“有什麼事?”她面無表情地問。
“看你!”他擡起頭,挑眉看向她。
秦桑綠知道,這是他想要發怒的前兆,她嘆了口氣:“我今天身體不舒服。”
她不輕易示弱,能這樣說,那一定是很難受的了,顧念深眉頭微蹙,再多的不悅,都被如數壓下去,他站起來,走到她身邊去,猝不及防將她打橫抱起,她驚呼一聲,忙低聲道:“快放我下來。”
他不看她,淡淡道:“再動的話,我就這樣抱着你出去。”
他向來說到做到,她只好老老實實任他抱着,他將她放到沙發上,讓她平躺下來,調好冷氣,一言不發地出去,末了,在關門前,又道:“秦桑綠,我回來時,你最好還是這樣躺着。”說罷,關了門。
秦桑綠氣悶,想也不想就要跳起來,但忽然腦袋一陣眩暈,沒有辦法,只好躺下去,彷彿強撐了一個上午,把精力都用完了,此時歇下來,反而更覺得疲倦。
他回來時,手裡拎着大包,她裝作睡着,不願意理他,聽見他打開拉鍊的聲音,隨即身上被蓋了層薄薄的毯子,心裡的某一角,毫無預兆地就塌陷了。
顧念深輕嘆一聲,踱步到窗口站着。
她之前迷糊的意識忽然間就消散了,胸口像被什麼堵着,有點兒難受,她睜開眼睛,從他的身後看着他的背影。
辦公室裡,窗簾被他拉上了,也關了燈光,只有門縫隙間遺漏的微末光芒,她藉着這點光看他,想象着他是如何在商場裡爲她挑選毯子的場景,一定有許多人看吧,表情羨慕。
他就是她看得見,握不住的那顆糖。
“阿桑。”他突然喊。
她嚇了一跳,忙閉上眼睛,許久,卻發現根本沒有動靜,才又慢慢睜開眼,他依舊保持着剛纔的姿勢站着,好像剛纔他喊她,根本就是她的幻覺。
“阿桑,除了在一起,我想不出我們之間,還有別的什麼可能。”他像是自言自語。
像有無數的針扎進她的胸膛,細碎密集的疼,簡直讓她要哭出來,傻瓜,他們之間,有千千萬萬種的可能,唯獨沒有在一起這一種,她雙手在毯子裡緊緊握着,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能抑制住要從喉嚨裡發出來的悲泣聲。
關於時光倒流的話,曾有無數個人說過,她想,那些想要回到過去的人,大多是在某個時間段有所失,或是有所想要彌補的遺憾,否則,誰想要回去,去除了年輕就一無所有的歲月裡。貧、,敏感、彷徨、受傷,被欺騙,誰願意將一切再重頭來過。
但此時,她終於也如此迫切地想要回到過去,然後在哪一個春光明媚的清晨,風輕雲淡地出現在他身邊,假裝不期而遇,或許這樣,還能賭一個關於未來的契機。
聽見他轉身走動的聲音,她不想讓他看見她的眼淚,只好假裝翻身,面朝牆壁,他在她身邊坐下來,伸手到毯子裡去握她的手,秦桑綠動也不敢動,由他握着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