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惜幾乎一夜未眠, 天微微亮出門準備去車站時，電話鈴又響了。
她飛快走向電話，電話裡依舊是陸母蒼老的聲音：“我們在陸軍總醫院, 葉惜啊, 醫院的大夫說現在病房滿了, 不讓我們住進去。你說這怎麼辦啊, 他爸這把年齡了, 這還讓我活不活……”
電話裡陸母說了一堆，但只有前面葉惜仔細聽了，不是她不想聽, 而是後面陸母一邊說就一邊哭，十個字就有九個字說不清。
葉惜的心擱咚一響, 陸母的脾氣倔將要強, 自從她跟陸子鳴結婚後, 她見過陸母跟人爭過，吵過, 甚至扯頭髮撕衣服的，但從來沒她哭過。
葉惜定了定神，努力穩重的說到：“媽，你別急，先找個地方座着, 我馬上就來。”
陸母在電話裡嗯了一聲, 葉惜也顧不得禮貌不禮貌, 把電話一掛, 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包就向外面走。
她一邊走一邊掏出手機開始給顧漫漫打電話, 這年頭，醫院每天跟流水席一樣, 也不知道以前人怎麼過的，現在百分百好點的醫院比一般的超市要熱鬧多了，至於牀位在非常時期也成了一種活動資源。
陸母所說的陸軍總醫院是江北市最好的一家大型醫院，葉惜知道光憑自己一個普通老師去了也是白去，現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交遊廣闊的顧漫漫了。
在電話裡簡單的說了一下，顧漫漫爽快的一口應了下來，只說讓葉惜到了陸軍總醫院再給她打電話，牀位什麼不用擔心，甚至承諾讓葉惜在搞清楚陸父是什麼病後，她好安排相關科的主任醫生來治療。
葉惜只能左一句謝謝，右一句謝謝來表達她對顧漫漫的謝意。顧漫漫在那邊咯咯之笑，連聲說到這都是小事，遇到大事再謝也不遲。
葉惜只能默然點頭，掛了電話後又向領導打了電話請假，最後去小區附近的銀行取了二萬塊錢。
做完這所有後，葉惜打了一個的士前去陸軍總醫院。
陸軍總醫院因爲標榜自己是一流醫院，門口除了巨大平臺外還有一圈花圃。葉惜在一堆又一堆人羣中尋找，最終在一個角落裡看到花白頭的陸父和陸母。
陸父低沉着頭看不到表情，一隻皺巴巴的手被陸母緊緊的握住，而陸母口中低喃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眼神空洞的望着陸軍總醫院門外的車水馬龍。
葉惜快步走過去，柔聲叫到：“爸，媽。”
陸母猶猶豫豫的轉了轉腦袋，當她的眼睛中看到葉惜時，嘴角一哆嗦，婉如迷路的小孩見到在親人般蒼然的說到：“是葉惜嗎？葉惜？”
陸父的頭還是低沉着，葉惜用手輕拍了一下陸母的手，然後靠近陸父座了下來。
陸父見葉惜坐下，這才擡起來頭。
葉惜早就從陸母口中知道陸父病了，可陸父一擡頭，葉惜還是驚呆了。
不同於陸母的胖實，陸父一直是瘦瘦精精的，他雖然大多數是沉默的，可他對葉惜一向親厚。眼前的陸父雙眼昏濁無神，原本花白的頭髮不過一月之間已接近全白。
他看了一眼葉惜笑了一下說到：“孩子，人老了都有這天的，其實按我的意思還治個什麼，一把老骨頭，現在醫院又貴，他媽年齡大了，你和子鳴又忙，我這老頭子到老了還要拖累你們年青人……”
葉惜一聽這話淚就上來了，她連忙安慰到：“爸，你可別這麼說。走，我扶你進去，牀位有了。”
陸母聽到葉惜說牀位，眼睛一亮，有些不敢相信的說到：“真的？”
葉惜重重點頭，然後果斷的問到：“媽，爸掛的那個科室的號？”
這一問，陸母的眼淚也出來，她用黑胖的手臂擦了擦眼角低聲說到：“醫生說他爸身體里長一個壞東西。”
葉惜的心碰碰亂跳，強睜着雙眼直視着前面的地面，雖然只是慢慢走，可每走一步都那麼沉，那麼重，快走到住院部門口時，葉惜恍然掏出手機撥通了顧漫漫的電話。
葉惜在電話一頭悶聲說到：“漫漫，是腫瘤科。”
顧漫漫快速說到：“知道了，你先進去，我再給院長打個電話，進去後直接挑明瞭說你的名字，等我上完課，我也會過去的。”
葉惜與陸母扶着陸父，直達到了住院部的六樓腫瘤科，前臺的護士小姐禮貌而冰冷的問到：“你們好，現在病牀已滿，探房時間也已經過了。”
葉惜壓制住內心無名的恐慌，低聲說到：“請麻煩找一下院長，我跟他約好了，我叫葉惜。”
護士小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葉惜，帶着濃濃的審視的目光，葉惜將自己的背挺直，目光平視着她。她沒錢也沒權，但氣勢上她不能輸。一旦輸給了這個小護士就意味着陸父以後在醫院的日子會牢難。
白衣小護士見葉惜衣着普通，但目光純然，一時也不猜不透來人的身份，搖着年青的腦袋想了一下，撥動內線電話問了起來。
等她打完電話，剛剛冰冷的臉柔了許多，她變得熱情的說到：“王院長的辦公室在八樓的南邊，上面有掛牌的。”
葉惜含笑向小護士點點頭，正想帶着陸父和陸母繼續再上兩層，小護士再次笑着開口說到：“這兩位老人年齡大了，我左手邊有個小的休息室，是我平時休息的地方，要不，就讓她們在那坐坐，葉女士您一會也會下來的。”
葉惜本有些猶豫，但一看兩位老人疲憊的表情只能開口說到：“謝謝你，我一會就下來。”
當葉惜乘上電梯時，她深深的吸一口氣，若大的一個醫院，一個小護士都是如此的不凡，誰知道將要見面的王院長會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她按照小護士的指路走到八樓南邊，輕輕敲門，裡面傳出一個冷靜厚重的男聲，葉惜推門而入，只見正位坐着一位中午微胖的男人，男人看到葉惜欠了欠身說到：“顧老師已經跟我說過了，快請坐。”
葉惜還是第一次走這種後門，有點不自在的靠在沙發的深處，王院長老倒的說到：“病房已經幫你找到了，一個普通房602的第二牀。還有一個是七樓的貴賓房708，不知道你想選那間？”
葉惜輕輕顰了下眉，王院長解釋到：“我們這裡的普通房是一間住三個病人，有簡單的洗手間。不能陪牀。而貴賓房是單人單間，每個房間配一個查房護士。當然收費也是相差很大的，普通房一天100元。貴賓房一天是980元。”
葉惜聽着王院長的話陷入沉思。
王院長見葉惜不說話，低聲說到：“住腫瘤科的病人常常要住很久，如果葉女士閒錢不是太多還是住普通房合算，後面的治療費還很多。”
葉惜的臉刷的一下白了，她瞪着眼望着王院長。
王院長胖胖臉上堆滿了笑意，他再次低聲說到：“顧老以前幫過我不少，我知道這話可能你聽着有些想法，可現在治個大病，一般家庭承都受不了啊。能減免項目我會讓下面的給你減免，但常規檢查和必需的檢查還是應該做的。我是顧老門生，說一句不客氣話，這錢啊要用在刀刃上。”
葉惜的臉由白轉紅，她的手在微抖，可她也明白這個看起來和善，其實老到的王院長是在說些實在話。她的存款不多，自己實在沒有必要爲了所謂的面子讓陸父去住一天980元的貴賓房。
一想通這些，她倒感覺眼前這個世故的王院長有些可親，當下輕聲說到：“謝謝王院長提點，我還是選擇602房吧。”
王院長默默點頭，起身拉開門說到：“走，我陪你去樓下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