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打電話給劉少尉,她說今天沒有訓練科目。”
“哦,我忘了。”她無心地答,目光有些呆滯。
範慕北早看出了她的不對勁,手摸上了她的額頭:“怎麼了,生病了嗎?”
“沒……”心虛地笑着,偏頭讓開了他的掌,心裡堵着塊石頭般,那麼地難過。
“剛剛去了哪裡?”範慕北邊啓動車子邊問,葉微微愣了好久才意識到他在問自己,支吾着道:“就……隨便走了走。”
“你……”
“不是說要去購物嗎?現在去嗎?”
打斷了範慕北的問詢,她馬上看到了後面堆得不少的日常物品,才知道他早就買好了。
“現在去哪兒?”看着他將車開向另一條道,並沒有回上揚的意思,軟綿綿地問道。
範慕北認真注視着路況,嘴裡道:“去了就知道。”
車子駛了好久,最終在一處孤兒院前停下。他摘下了面具,葉微微這才發現,他此時穿着的是普通的家居服,一慣穿在身上的迷彩服已經不見。
他穿迷彩服的時候一般都會套上面具,極少有人看過他的真實面目。葉微微知道,身爲秘組成員的他們爲了方便執行重要任務都會隱藏自己的身份,並不奇怪。
不明白他爲什麼帶自己過來,還未問出口,大手牽着她的小手,已經走到了門口。
“範少,好久不見。”孤兒院的院長親自走過來,和他握手,“這段時間又過來做生意了嗎?算起來有六七年沒見了吧。”
範慕北點頭,朝裡走,院長的目光調到了她身上:“這位……”
“哦,她是我妻子。”
院長愣了片刻,最終什麼話也沒說。葉微微看到了在草地上玩耍的孩子們,心裡的鬱悶之氣漸漸消散,跑過去和他們玩了起來,範慕北和院長兩個人邊走邊聊,上了樓。
和孩子們自然熟,她不迭地將剛剛範慕北帶來的糖果分發給大家。
“姐姐,叔叔怎麼不帶雅姐姐回來?”
一個半大的男孩走過來,個頭都快和她差不多了,問道。
葉微微愣了一下,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叔叔好多年不來了,以前他常來的,因爲這是雅姐姐的家,他們兩個每次都一起來!”
這次,她總算有些明白了,他所說的雅姐姐定是江美雅了,早聽說她是個孤兒。
“他們那時候關係一定很好吧。”不想問,還是問了出來。男孩想了想,用力地勾下了頭:“是啊,我們都看得出來,叔叔很喜歡雅姐姐,爲了雅姐姐,叔叔捐了很多錢給我們孤兒院,還說等到和雅姐姐結婚就來孤兒院結。”
“哦。”她虛虛地應着。男孩指着過道里掛着的畫道:“那些都是雅姐姐畫的,她多才多藝,什麼都會,是院長最喜歡的孩子。”
葉微微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範慕北已經下樓,順着那些畫一幅一幅地看得極仔細。從這個方向只可以看到他的背,頭擡起,身體直立如山卻無端散發出來一股孤寂。
是因爲江美雅的離去吧。
“姐姐,我們去玩吧!”年齡小的孩子不認識範慕北,也不知道江美雅,自然不感興趣,纏着她要玩遊戲。葉微微收拾好紛亂的心情,和他們玩起了老鷹抓小雞。
院長走過來和範慕北又交談了幾句,離去。範慕北走向這邊,看着如孩子王一般的葉微微,脣角綻開了笑。
他雖然長得嚴肅,但看到孩子時,眉眼都舒展開來,輕易可以窺探到眼底的慈愛。
他真的喜歡孩子。葉微微難過地想:如果江美雅沒有死,她一定早就給他生孩子了吧。如果知道她生不了孩子,他該會有多麼的失望啊。
回去的車上,範慕北凝滯着神情,極其少話,像心裡堆了什麼。
“江美雅人很漂亮也很受歡迎吧,這麼久了還有人記得她。”她酸酸地開口,努力裝出無所謂的樣子。
範慕北終於投過來一眼,卻沒有回答。
“你也一定對她無法忘懷吧,也是,她那麼優秀,我都不知道她還有什麼不會的。”
“微微。”範慕北終於握上了她的手,“我來這裡不是爲了弔唁她的,只是有事,順便給孤兒院捐點錢。”
“有事,也是江美雅的事吧。”
她突然像一個極其刁蠻的悍妻,追着他的話不放。範慕北並沒有反駁,反而沉默,這更加確定了她的想法。
自己不是個小氣的人,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想到這些,她的心就揪緊,煩亂地拉開包一陣亂摸,在摸到那一疊檢查報告時,心情更差了一度。
“其實,弔唁也沒關係的,她怎麼說和你好了那麼久,我不會計較的。如果沒有那次事故,她一定會活得好好的吧,現在估計你們不僅結婚了,還生了孩子,說不定都可以上小學了。”
“葉微微!”車身一躍,沒有系安全帶的葉微微高高彈起,一顆心在半空中彈了彈,重重地落下。他的這個聲音正好和心臟落下的時間同拍,更加重了話音的力道。
“我接你之前就和院長約好了,後來聽劉少尉說今天沒有訓練,怕你等得太久,所以才……”
“沒事的,你根本不需要瞞我,我有自知之明!”
她極快地接口,範慕北不解的目光在她身上盯了好久好久,一張原本輕易就能顯出嚴肅的臉黑如墨汁。
“你怎麼了?”
她怎麼了?葉微微自己也在問。
以前,她從來不這麼小氣的,就算知道江美雅對他的影響之大,也不會輕易地表露自己的感覺。跟一個死人鬥,向來不是她的風格。
可是,在知道自己無法生育,又知道他那麼喜歡孩子,偏偏有人說出了江美雅的優秀,與她的平淡一對比,她無法淡定了。
範慕北是因爲葉龍飛救命之恩才娶她的那個想法又蹦了出來,她無理得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範慕北把她送到了上揚別墅,接了個電話,回來時臉上帶了凝重。
“我要出去幾天,不要亂想,有什麼事回來再說。車子留在院子裡,自己開車過去。”
看着範慕北離去的身影,她掏出鑰匙打開抽屜,把那份離婚協議取了出來。當時是否意識到兩個人終究無法走到一起?她竟然沒有撕掉,而是好好地收藏了起來。
離婚協議和檢查證明排在了一起,她不斷地問自己:“到底該怎麼辦?”
搞笑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這個每次一響就會將她逗笑的聲音此刻沒有一丁點的搞笑功能。她麻木地接起手機,無力地叫一聲:“悠悠?”
夏悠悠沉浸在快樂當中,自然無法注意到她的失落,嘰嘰喳喳地講着產檢的事情,葉微微無聲地聽着,直到她“咦”一聲,纔開口:“悠悠,要是不生孩子會怎麼樣?”
“你瘋了吧,孩子是維繫兩人感情的最好扭帶,不生孩子還是女人嗎?婚姻還能進行下去嗎?葉微微,你不會真有這樣的想法吧,我勸你馬上打住,老老實實地給你家老範生個十個八個的,保準他樂翻了天。”
葉微微被她的話逗笑,卻笑得極澀極苦。
十個八個,她連一個都生不出來。
“範家可是單傳,你可要想好了,人家那麼大的家業可就等着你這裡開枝散葉、繼續香火了。”
“……”寂靜良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真的哦。”
“葉微微,你們之間沒什麼事吧。”夏悠悠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問道。她忙搖頭回答:“那能呢,不可能。”原本想把真實情況告訴夏悠悠的那份心因爲她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她怕夏悠悠說出讓自己離開範慕北的話。
然而,總有需要做出抉擇的一天。她要怎麼辦?
訓練場上,面對沉默得有些反常的葉微微,大家都不習慣了。
“小葉,你這是怎麼了?沒精打采的?”接過她遞來的水,老牌記者王巖問道。
虛弱地笑笑,努力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葉微微淡淡地道:“沒什麼,可能是晚上沒睡好。”
“你們年輕人吧,一到休息就跟瘋了似的東跑西跑,玩起來沒個節制,昨晚肯定沒有睡多久吧。”
她撫着頸子難爲情地點了點頭。昨晚確實睡得好晚,確切地說,她一整晚都沒有睡。對着離婚協議和檢查報告折騰了一夜,卻沒有得到一個確定的結果。
分與不捨拉鋸着,輪番折磨着她,直到天快亮她才入眠,卻被一場噩夢驚醒。夢裡,江美雅對着她狠狠地齜牙,漂亮的臉孔帶了仇恨,淒厲地吼着:“你佔了我的位置卻不給範慕北幸福,你這個壞女人,該死!”
她尖利的抓子掐過來,葉微微被嚇醒,沁了滿腦門的冷汗。她不是怕江美雅的恐怖,而是突然意識到,她佔了範慕北尋找幸福的位子。
坐到王巖身邊,她假裝隨意聊天般道:“王哥,你有孩子了嗎?”
“有啦,就快跟你差不多高了。”王巖臉上的笑容一時慈祥起來,已經可以感覺到他沉入了對自己孩子的回憶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