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早已經出去了。
我站在空房間裡，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條項鍊——我在修補封印失敗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一定有話要對我說——如果不是一個解釋，至少也有一個告別。
……
打開項墜的時候，手有點抖。每次，總是我最最親近的人用這樣的方式留下了給我的訊息。而這次，又跟爸爸媽媽留下的不同，這次是我身邊的人不願意面對面地說給我聽，才這樣錄給我看。
“天涯，這樣說話很像自言自語，有點可笑。不過想想，我的一生又有什麼事情不可笑呢？八百多年前愛上了自己的敵人，結果她死在了我手上；八百多年來另一個女人的封印把我變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最可怕的是在一切結束時我居然愛上了這個女人；而我唯一的親人，陪伴了我數百年的妹妹一生都沒有真正得到幸福……完顏不破的一生非常失敗，偏偏這失敗的一生永遠都到不了終點。瑤池聖母和命運同歸於盡的時候推開了我，無淚勉強活着也是爲了陪伴我，死纔是我的永恆國度，卻沒有人願意成全我。……
天涯，你的出現是上天送給我的禮物，我一天天看着你長大，甚至曾經想過願意看着你好好過完你的一生。無淚死後，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原因讓我繼續生活下去，我想那個原因就是你。那麼多年，我身邊的人都沒得到幸福的結局，所以現在我最大的心願就是看着你開心地長大，到屬於你的世界去生活，開心地談戀愛，結婚，永遠過一個普通女人的生活。箭頭希望我帶你走——他像父親、兄長一樣愛護你，但卻不明白什麼人能夠帶給你幸福。我也問過我自己很多次，得到的答案是：你比我所有的一切加起來都更重要，可是我太清楚自己絕對不是可以給你幸福的人。我跟你之間就像傾斜着的天空，你要支撐的是你不該承受的重量。明白嗎？
如果明天一戰我沒能夠活着陪你離開，你一定要替我做到我所希望的一切：無論如何一定要幸福，幸福地生活到老。還有，忘記我，忘記微不足道的完顏不破。你會找到水平的天空，沒有傾斜，不需要支撐。記住，就算是爲我也好，一定要幸福。”
我“啪”地關上項墜，好像看到他就站在面前似的，忍住眼淚轉過身想奪路而逃。卻在房門口撞到了一個人，是媽媽。
她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微笑開口說：“正想上來告訴你，不破剛回來了。我們下去吃飯吧。”我點點頭，她牽着我下樓。
他回來了。坐在桌邊波瀾不驚地對我微笑。我勉強牽了牽嘴角，努力壓制着心裡雖是要翻涌上來的疼痛感。他在離我這麼近的地方，我們明明白白可以一直看到對方的心底裡去，卻永遠都不能夠有交集。既然如此，那我就如他所願，努力地幸福吧……
席間爸爸說，既然一切都已經過去，我們也到了回家的時候。已經訂好機票，大家下個星期回**重新開始生活。
晚上，我到古堡後的海灘散步。佈滿礁石的海灘在月亮的照射下閃着青灰色的暗光。
“回來兩天沒見你練功，又在這偷懶啊？”媽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做個鬼臉：“不是啊小玲姐，我在想我穿裙子會不會比你好看？”
她刮刮我的鼻子說：“正想提醒你，人多的時候別大聲叫我媽媽，不然人家以爲我十幾歲就生孩子了。怎麼樣，回**第一件事就是跟我逛街吧？在這個鬼古堡裡悶了四年多，總算逃過盤古那一劫了，回去一定要逛個夠本。”
“噢，我聽箭頭叔叔說過你逛街很壯觀的……爸爸很害怕……”
“喂，發言之前考慮清楚啊，”她捏着我臉裝作恐嚇狀，“聽說你身無分文逛街的時候需要我付錢的哦！”
“好啦好啦我投降。”我舉起雙手，吐了吐舌頭。
“說真的，”她在我身邊的礁石上坐下，“你知不知道你姑婆叮噹曾經和將臣有過一段愛情？那個時候，叮噹還是個大學生，將臣已經在人間經歷了幾千幾萬年的歲月。但有趣的是，是叮噹教會將臣，什麼叫愛情，和怎麼樣去愛一個人。”
我點點頭：“我也聽說過一些。可是叮噹姑婆最後還是死在了將臣手上。”
“如果她聽到有人叫她姑婆，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媽媽摸着我的頭說，“你只知道，將臣最愛的是大地之母女媧，爲了她甚至犧牲世界都在所不惜，對嗎？其實，有機會你可以親口問問將臣，在他心裡是否一直牢牢記着馬叮噹這個人，是否聽到這個名字仍然會心痛。”
“媽媽……”
“孩子，我只想告訴你，我們馬家的人都一樣那麼倔強，一旦認定了一個人，即使並不該愛也會一直堅持到底。我和你爸爸就是最好的例子。當然，我是反面教材，還是可以氣死祖先的那一種。不過誰都沒有辦法改變——兩個人的關係可以控制，感情卻沒有辦法控制。任何反對，干涉統統都不起作用，只會讓人更痛苦。媽媽想得通，不會反對你的任何決定，因爲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你不開心。再說馬家可以氣死祖先的女人也不止一個了，我根本不介意多一個還是少一個。”
“媽媽，中午在樓上你全都聽到了？”
“嗯。男人往往比你想象中的要懦弱，要婆婆媽媽。究竟是爭取回來呢還是不要算了，你自己去煩吧。還有阿，假如你們不幸真的在一起了，可否拜託完顏不破不要叫我岳母大人，我聽到會殺人的。”她拍拍我。
我忍不住笑出來，和她打鬧着沿着古堡庭院邊一路跑過去……
夜深。
我躺在牀上想着跟媽媽聊天的一字一句，翻來覆去睡不着，拿龍珠出來玩着。
“喂，小鬼，這裡不比盤古聖地，我不能隨便出來的，人間有人間的規則，我的元神不可以接觸人間空氣太久的！什麼事快說。”箭頭叔叔嚷嚷着。
“好箭頭叔叔別生氣，我想找人聊天嘛。”
“怎麼不找你老爸？況天佑是我的後世，找他和找我沒什麼區別。”
“你就陪我聊聊天嘛，從小就是你陪我聊天的啊。再說爸爸還要陪媽媽……”我撅着嘴。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說吧，完顏不破惹你啦？”
我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項鍊是我給他的，那天雖然他打暈了我，我也知道那傢伙一定跟你婆婆媽媽了一大堆，對不對？”
“嗯。什麼都是你先發現的，那你要負責告訴我，我要怎麼辦？”
“問問你自己，如果離開這個人，會不會開心？”
我低頭默不作聲。
“這種事也能讓別人決定的嗎？只有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感受纔不會騙自己。要是你可以放棄，就不要再煩了。如果你真的不能放棄，我會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