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n的身體漸漸透明，已經失去了質感——片刻，就像塵埃一樣散去，沒有了蹤影。這就是灰飛煙滅。聽說過這個詞很多次，今天，是第一次見到真正有盤古族人這樣消失在我面前。
恍惚中想起初見的那天，他是會展中心幹練的CTU高級督察；我生日的早晨，他又像個緊張又可愛的小男生；第一次約會，吞吞吐吐；求婚也求得另類；最後，居然親自把自己的未婚妻送到另一個男人的門前……眼前不斷閃過他帶點戲謔的神情叫“未婚妻”的樣子；他牽着嘴角微笑對我說“祝你好運”；剛纔在我家他探進頭來略微尷尬的臉；他低聲在耳邊細語“謝謝你嫁給我”，他閉上眼睛之前虛弱而滿足的表情……
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在意他永遠不表的笑臉下藏着什麼情緒；從此以後，誰都不需要再記得有過這個人……
“喔，”神農氏那副自我陶醉的嘴臉又來了，“偉大。真偉大。按道理說我是沒有能力傷害四象中的任何一個的，可是，感情就是這麼偉大，不是嗎？盤古這麼多年來都沒有先進一點——誰一旦動了情，結果怎麼都是這樣？”接着，他轉過頭，眼睛在人羣中搜索，最後將目光定位在了將臣身上：“就是你，你常常跟人說，最大的力量不是恨，是愛。結果呢？”
將臣緊閉雙眼，端坐在原地。
“喂，是不是人上了年紀就都這麼囉嗦？”媽媽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我大大地吃了一驚。緊接着，還看到媽媽座位上“砰”地炸開一小團煙霧，她正躍過來，用伏魔棒精確地指準了神農氏的下巴：“囉嗦那麼多有什麼用？你看不見你說的笑話很冷嗎？”
“你？你怎麼會衝破我的……？”神農氏顯然比我吃驚更大，都失聲叫了出來。
媽媽臉上帶着一絲輕蔑，搖搖頭：“這麼沒見識真是說出去都沒人信。老伯，聽沒聽說過什麼叫‘身外化身’？”
老頭臉色一變，問：“你剛剛還跟我說過話，我不可能發現不了！你是什麼時候——”
“說你蠢，你還不承認。你都說剛纔沒發現，那不就是剛纔說過話之後咯。我從小就跟這些東西打交道，你伸伸手我就知道有人要施法了。”
他冷笑了一聲：“哼，我還以爲你們各個都那麼重情，原來你也不過是不惜藉着自己老公掩護才能逃脫！”
媽媽回頭看了看在地上不能動彈的爸爸，轉回臉來堅定地說：“他不會死。因爲他是況天佑。而我也不能死，我要救我們的女兒。——來吧老伯，今天我就免費收拾你！”
“好！我倒要看看馬家的女人到底有什麼本事！”神農氏悶哼一聲，用跟年齡極不相稱的身手迅速移動閃避，跟媽媽在教堂中央交起手來。他們一個攻勢兇猛，一個閃躲得神出鬼沒，許久，都分不出勝負。
就在此時，屋中突然發出道道金色光線，是人王沉着的緩緩站了起來！他伸開雙手划向空中，我們只聽到“啪啪”像玻璃碎掉一樣的聲音。
人王睜開眼睛，聲音沉穩地說：“馬小玲，這裡交給我。你這樣一邊記掛着況天佑一邊打很難有取勝的機會阿。”
“你說的，就交給你了。”媽媽閃身回來，去扶受傷的爸爸——她自己也許都吃了一驚，爸爸可以被輕易的移動了！我試着動了動，好像剛剛的法界真的被人王破除了！立刻也奔到爸爸身邊。爸爸已經被扶到牆邊坐下，他努力地對媽媽眨了眨眼：“巫婆玲，今天看來，娶你還真不是沒有好處……還有你，小鬼，我看那邊那個傢伙傷得比較重。”說罷前方指了指。
我知道不破在那裡。此刻，將臣早已將他扶上了長椅。剛剛走到他身邊，握着他的手坐下，只聽見人王在說：“你早應該知道，困不了我們多久的。”
那邊神農氏面色陰鬱，說：“伏羲，我瞭解你已經有上萬年，憑你，絕對不可能打敗今天的我，不可能。”
“那加上我，有沒有可能？”門開了，一個柔和的女聲響起，隨之出現的是女媧的身影。
“啊……大地之母……我記得你……對，你的五色使已經全部不在了，你完全沒有能力保護自己，……你……”話雖然這麼說着，可他臉上卻顯出了恐懼！
女媧威嚴而溫和地笑了：“是。我沒有可以保護自己的法力。你要殺我易如反掌。可是你爲什麼要後退？爲什麼會發抖？”
那邊，似乎是刻意鼓起勇氣地，停住了退縮，面目扭曲地說：“不錯。爲什麼，爲什麼我要害怕？因爲我的身體是你造的，我的命是你給的！但是那又怎麼樣？以我今時今日的力量不需要害怕任何人！不要以爲你站在我面前，我就會，會……”
人王在一邊出聲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怎麼樣，不過，我想你很清楚你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來自我的伏羲八卦。上萬年來，你一直藏匿和躲避，還造出命運來企圖控制人類，滅世重生。你想要毀滅一切，是因爲你無法剋制的野心和恐懼：你渴望這個世界完全屬於你，卻恐懼你自己始終無法駕馭盤古開創的天地，無法駕馭你偷取的巨大力量。”
我也聽說過，上古時期，孟津東部有一條圖河與黃河相接，龍馬負圖出於此河，伏羲氏依龍馬之圖畫出了幹、兌、離、震、巽、坎、艮、坤爲內容的卦圖，後人稱爲伏羲八卦圖。伏羲氏仰觀象於天，俯察法於地，用陰陽八卦來解釋天地萬物的演化規律和人倫秩序。可是，難道他們所說的伏羲八卦，和今天我們認爲的八卦陣法並非同一樣東西，而且，真正的“伏羲八卦”是一件確實存在的物質，而並非某種玄學理論？
神農氏似乎暴跳如雷起來：“我只是拿回我應得的一切！盤古，盤古不過是開天闢地，開闢天地以後的一切呢？你伏羲只會讓人自生自滅，自己躲在一邊研究萬物生滅的法則！如果只有你伏羲授人漁獵，那這個世界在多少年前早就被榨乾變成荒蕪的廢墟！是誰嚐遍百草拯救蒼生，是誰教人農作才得以維持生命繁衍後代？這個世界本應該是我的！盤古，愚昧的盤古憑什麼佔有這個世界？”
“所以你要滅世重生？要一個屬於你的世界？”女媧側過頭，似乎很認真地在問。
“滅世？我不會滅世。你們太小看我神農氏了——這個世界本來就應該在我的手裡，我爲什麼要毀滅自己的東西？”他頓了頓，臉色陰森，“沒有了玄武，四象沒法歸位了，首先滅亡的不是整個世界而是盤古！我說得對不對？”
我心裡一下子緊了起來：他的目標是盤古！他想做的，是接手和顛覆盤古所統轄的一切！不破，我，爸爸媽媽還有所有盤古族人，恐怕都難以全身而退！
人王卻在這個時候笑了：“你以爲，你有我的伏羲八卦，就可以扭轉乾坤？儘管試試看。逆天改命的事，永遠不會成功！”
神農氏伸開雙手，高喊：“什麼天？你們盤古認爲自己是天？哈哈哈哈，當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盤古，我就是天！那就試試吧！”
這個時候，突然注意到身邊不破的手漸漸在發燙！立刻伸手觸了一下他的額頭，也在發燙，不，應該說，整個身體在突然之間，劇烈的開始發燙！我試着想要搖醒他：“你怎麼了？我很膽小的，不要玩了快醒來！”
他的溫度越來越高，已經高到很燙手了！我驚惶地抱住了他，都有些語無倫次：“你老是說要對我不客氣……如果你有事，我真的對你不客氣……你起來，起來叫我閉嘴……起來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某一瞬間我似乎感覺到他的雙手拍了拍我的背！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甚至感覺到身邊這個人氣息平穩地站了起來，輕輕地，卻堅定地將我從他身前移開，放到了他身後！
我擡起頭，看到了一個自己完全沒有見過的他：額頭中央呈現冰藍色的紋路，變成銀色的雙眼如同寒星閃發冰冷尖銳的光芒！他沉穩而挺拔地站在那裡，有種像箭一樣堅韌而鋒利的氣息。
神農氏的目光轉向這邊，手似乎不自覺地遮了一下眼睛，隨即又露出那種陶醉的表情：“喔，偉大的時刻！差點忘了你，被魔星救回來的那隻沒用的殭屍！這算是……變身了麼？”
不破一字一句地回答：“你聽好：我，完顏不破，會用盡全力保護我心愛的女人，直到死。”那一刻他神情肅穆，整個教堂鴉雀無聲。
片刻，我從媽媽手上接過伏魔棒，躍到半空漂亮地轉了個身——礙手礙腳的婚紗立刻轉換成了一件絳紫色，繡着龍型圖案的戰衣。我站到他身邊，擡頭微微笑了笑說：“每個馬家女人都會有一件戰衣，這是我第一次穿。因爲，我也有我想保護的人。”
我記得媽媽告訴我，是叮噹姑婆曾經說過，對於馬家的女人來說，戰衣就是我們的婚紗。所有衣服之中，她最最喜歡的就是那一件——現在，我突然也覺得，身上的戰衣比婚紗還要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