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八出事的第三天,縣城裡如同炸開了鍋。當大街小巷的人們都在議論兇手是誰又會有什麼下場時,公安局裡已傳出消息說兇手自首了,自首時還穿着那身血淋淋的衣服,且醉醺醺的。行兇的原因很簡單,是魏八設計害得他傾家蕩產,自己索性再來個家破人亡,這樣就可以給自己一個交代。當人們替那人的家人擔憂時,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帶着兩個十幾歲的男孩突然坐在月亮宮的門前邊嚎哭邊喊罵,並對圍觀的人說魏八和田老大逼迫她男人輸光了家裡所有的錢,還收走了她家的車子和房子,害得她和孩子們無家可歸,她男人一時想不開便對魏八下了狠手……鬧騰了沒多久,有幾個凶神惡煞的後生從月亮宮跑出來恐嚇她們,但她們根本不在乎。那幾個後生便將她們連拉帶拖到路邊,任其嚎哭喊罵。圍觀的人們換了一撥又一撥,直到午飯時分,一對年邁的夫妻哭哭啼啼地把她們母子三人帶走了。第二天,她們沒有再出現在月亮宮前。這一切都是宇飛與那人提前商量好的,且說好那人的家人要等宇飛的通知才能住進錦繡小區。那人私下裡問過宇飛原因,但他沒說,只說這樣做既可以不讓田老大等人懷疑到他,又可保護那人的家人。
兩個多月來,呆在出租房的宇飛除了夜裡常跟小光喝酒外,會隔三差五給彩子父親打個電話問問家裡的情況。聽說父親的雙腿又細了,他就夜裡出去在野地裡瞎轉悠到午夜纔回去睡覺。聽說母親頭頂的白髮愈發多了,他就用菸頭在小胳膊上燙個豆大的點。聽說紅雲禮拜天一回到家就悶悶不樂時,他就會在夜幕降臨時開車去縣城或買衣服或買些零食,然後拜託某個老師轉交給紅雲。好幾次,彩子父親說打算報警把彩子找回來,但他再三叮囑不能那麼做,明着來是鬥不過虎爺等人的,只能來暗的,也只能等待時機。國慶節那天,彩子父親隨口說起大剛結婚的事,因爲早上大剛給他家送來了七個喜糕,既有菜餡的,也有豆沙餡的。婚禮還是一家人吃了頓飯那麼簡單,而夢詩的父母及家人沒有一個來的。原本以爲宇飛“噢”一聲就過了,沒想到他滔滔不絕說了很多,意思是婚禮辦得大小都是過眼煙雲,關鍵是兩人是否能真心相愛到老,至於日子過得是窮是富不要緊,安穩正常就好。每次掛電話時,宇飛都會拜託彩子父親帶上彩子母親常去他家串門,兩個知天命的男人,邊抽菸邊聊着孩子們以後的事;兩個即將也知天命的女人,邊抹眼淚邊聊着孩子們以前的事。
魏八出事後,田老大一下子變得更加心狠手辣,簡直是六親不認,滅絕人性,但凡有在賭場鬧事的,不分青紅皁白一律先拉進黑屋裡暴打一頓,輕則骨折,重則留半條命,且多數時候都是他親自動手,有言傳說好幾次他打人打得手指的幾個關節都折了。若是有那種出老千的被逮着了,管你進來時是多麼的生龍活虎,必定是行屍走肉般橫着離開月亮宮,且還得留下身上的某樣東西作爲“紀念品”。即便如此,賭場裡依然爆滿。外面的人只是聽說,而裡面的人都知道,賭場裡有一半人是田老大的人,一眼能看出來的是那些打掃衛生的,端茶倒水的,叼着根菸走來繞去的,一時看不出的是那些夾雜在賭徒中的。不管是幹什麼的,有事的時候就都是打手。不久前,他又一次招了十來個後生,其中就有剛在胳膊上紋了條花蛇的小光。他在裡面是個端茶倒水的,收入一般,但他毫不在乎,正如其他後生們想的那樣,在這裡圖的就是有個或許只是名義上的靠山,而閒的時候在外幹私活。在這裡,他經常能見到曾跟過宇飛的兩三個後生,他們的工作是叼着煙轉悠的,脖子上戴着金鍊子,手腕上戴着名錶,一副看見誰都想揍一頓的表情。
小光來賭場是爲了宇飛,真正目的是拍攝到能夠置田老大於死地的東西,但是一旦暴露了,他自己甚至家人的後果將不堪設想,而他之所以敢爲宇飛鋌而走險,其原因不僅是宇飛平日裡對他很照顧,而且是宇飛前段時間把自己的愛車送給了他,進而幫他解決了娶媳婦的難題。小光的父母早就託媒人爲小光找門親事,可一連去相過好幾次親都沒有成,大多數女方並非不中意他的相貌,而是都嫌他家窮和他沒有一份像樣工作或手藝。個把月前,小光又去相了一次親,雖然那女的既不嫌棄他的長相,也不在乎他有沒有手藝或工作,但要在縣裡有一套一百平米以上的樓房和一輛十萬以上的小車,還不準有房貸和車貸。至於爲此欠下的債,也跟她和小光沒有絲毫關係。小光的父母想盡一切辦法勉強湊齊一套房錢,當正爲車子的事吃不下飯睡不着覺甚至抹眼淚時,宇飛突然把自己那輛依然八九成新的車子送給了小光。這可是真的,有黑字白紙的條子爲證。小光的家人自然是驚喜萬分,而小光表面上美滋滋的,心裡卻忐忑不安,並好幾次想把條子撕了,且把車子還給他,而這樣做不僅會讓明年秋天的洞房花燭夜變爲泡影,而且將失去一個彼此信任到了一生難得的朋友。可他真的沒有膽量也無法將田老大變爲第二個魏八。在他左右爲難之際,似乎早已看出他心思的宇飛那晚在出租房裡與他喝酒時,將一個外面普通卻能夠攝像的打火機擱在酒桌上,並對他很平靜地說“如果你拿起這個打火機,你就去月亮宮的賭場裡等待能將田老大判個死罪的拍攝機會;如果你不碰這個打火機,我們之間一如既往。我的決定不會變,也不會怪怨你的決定,如果以後我有個三長兩短,還拜託你能常去我家看看我爸媽,因爲在我看來,你是我一個超過手足之情近乎生死之交的——”,還沒等他說完,小光含淚抓起了桌上的打火機,並緊緊地握着。
這天晚上十點鐘時,宇飛獨自在村外的水泥路上閒走,一直拿在手裡的手機的信號燈一閃一閃的。自從小光去月亮宮上班後,他就再沒有喝過酒,也從來沒有早睡過覺,幾乎是等到小光下班時才入睡。爲了解困,或煙不離手,或外出散步。不管是在幹什麼,哪怕是上廁所,他從不讓手機離手,生怕錯過小光打來的每個電話和發來的每條短信。爲了進一步的安全,他將電話簿裡的小光改成了珍珍,而小光將他的號碼記爲秀秀,且都調成了女聲。另外,不論是誰給誰打電話或發短信,當完事後就會立刻刪除掉。這一切,都是宇飛在許多個不眠之夜裡想出來的。突然,手機鈴響了,來電顯示是“珍珍”。
“秀秀,你晚上有事嗎?”電話那頭的小光親切地問。
“沒事。”宇飛問,“你找我有事嗎?”
“哦,是這樣的,我想下班後約你去吃夜宵。”小光說,“我們好幾天沒見面了,真的想你了!”
“那好吧。”宇飛說着立刻轉身朝村裡幾乎是小跑去。
“那說好了,不能變了。”那頭的小光繼續說,“下班後我去接你,你要打扮好了。”
掛了手機不一會,手機又響了一聲,是小光發來了一條信息。宇飛急忙打開看:將假打火機帶上速來月亮宮一樓的從南向北的第三個後窗,收到速回!
宇飛立刻跑回出租房,拿了帽子和手套,開着那輛破舊的麪包車直奔縣城。在那次奶站討債前到現在,宇飛的車子一直停在錦繡小區的私人車庫裡,估計車身已經掛上蜘蛛網了。儘管宇飛認識的人裡只有小光(除了房東的老夫妻及家人)是下岱嶽的,但還是爲了以防萬一,且儘管把車送給了小光,但還停在那個已經不屬於自己的車庫裡。也因此,小光對女朋友承諾,在房子和車子不齊前絕不會與她發生訂婚。等田老大確切完蛋的時候,他的房子和車子纔會是換主人的時候。買房子的一切手續和鑰匙都已經給了新主人,而車子的一切手續還在他的手裡,只是鑰匙在小光那裡。
十幾分鍾後,一直蹲在廁所裡假裝玩手機的小光當收到“蘭蘭”的一條“到了”的短信時,急忙起身極其警惕地來到窗口,從宇飛手裡接過一個與那個能攝像的一模一樣的打火機,並把那個能攝像的打火機遞給宇飛。他若無其事地走出衛生間,洗了洗手後繼續替客人們端茶倒水。十幾分鍾後,他來到一個角落裡準備抽根菸休息片刻,可掏煙時不慎將那個打火機給掉在地上,他急忙彎腰撿起來,端詳了兩眼便生氣地將打火機重重地摔在地上,嘭地一聲,只有附近的幾個人回頭看了眼,零件和碎片散了一地。
“什麼破玩意兒,好看不中用!”小光隨口罵了句,便去找別人借火了。
好容易熬到了下班,已是凌晨一點多了。絲毫沒有睏意的小光騎着摩托車急速往村裡趕。他知道,宇飛定在村口等着。
“飛哥!”還沒到村口,摩托車也還沒停下,小光便朝正蹲在麪包車旁抽菸的宇飛喊了聲。
“小光——”宇飛急忙起身並走近他,低聲問,“發生什麼事了?”
“是這樣的——”小光環視了下四周,略顯緊張地說,“飛哥,我們進車裡面說吧。”
小光熄了摩托車的燈,然後跟宇飛上了麪包車。
“飛哥,你看了我攝的東西了嗎?”小光問。
“還沒來得及看。”宇飛嘆口氣道,“你肯定沒有攝到我需要的,不然今晚的月亮宮會更熱鬧的。”
“是這樣的,我給你打電話前見田老大將一把手槍放在了賭桌上,便一時激動就拿出打火機攝了十幾秒鐘,沒想到當我轉身時見馮鵬就在我身後直勾勾地看着我,雖然我急忙掏出了一支菸點着,且他當時也沒有說什麼和有什麼動靜,但我還是很害怕。”小光接過宇飛遞來並點着的煙,聲音顫抖地接着說,“還好,他只是感覺到我的舉止有些不對勁,但還不確定,所以在暗中監視我,或許等確定了纔去告訴田老大或虎爺。我必須讓他不懷疑我,於是跑到廁所裡給你打電話併發短信。我拿到你給我的打火機後,故意在他的監視下把它摔了個稀巴爛。果然,他沒有再監視我了。天啊,如果他當時立刻告訴了田老大或虎爺,那我就會被打殘的,再有可能也會使你惹禍上身的!”
宇飛沒作聲,卻心有所思。
“唉,都怪我!”小光拍着膝蓋自怨道,“爲什麼沒聽你的話呢?真不該把打火機拿出來,險些害了自己,又害了你!”
“我就怕會出這樣的事。”宇飛猛吸了口煙接着說,“雖然這一次僥倖躲過去了,可——”
“飛哥,我保證不會再有這種事發生了!”小光打斷宇飛的話,並激動地說,“如果再有下次,你可以——”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完全信任你。”宇飛也打斷小光的話,長嘆口氣說,“這件事太危險了,我怕真的哪天被他們發現了——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現在什麼都不怕,可你呢?你家就你一個兒子,而且明年你就要結婚了,若是因爲這件事有個三長兩短,我一輩子都會不安的,活在沒完沒了的痛苦中!”
“飛哥,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幫你辦到,我也不想看見你一輩子活在痛苦中!”小光想了想繼續說,“你不欠我什麼,沒有誰欠誰的,因爲我們是超乎手足之情近乎生死之交的朋友,這是你說的,難道你忘了嗎?我相信,如果你是我,你一定會像我這麼做的!如果我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你也替我常來看看我爸媽!”
“越是這樣,越不行,小光!”宇飛突然淚花花地說,“你馬上辭職吧,我再想別的辦法!”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是他田老大和虎爺做的傷天害理的事太多了,我就不信蒼天無眼,會讓這樣的人慢慢老死!”小光咬牙切齒地說,“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去賭一把。我們不能半途而廢,我一定要幫你除掉那個喪心病狂的田老大,讓他死得不明不白,讓虎爺變得一無所有,那時你就能跟嫂子團聚了。如果再這樣耽擱下去,我怕嫂子會受不了的!你不是對我說過嘛,你常夢見她,就跟你想的一樣,她被關在一間黑屋子裡,受盡了百般折磨,一次又一次哭得昏死過去,一醒來就撕心裂肺地喊着你的名字,叫你去救她!”
宇飛突然趴在方向盤上失聲哭起來。
“飛哥——”小光拍了拍他的肩膀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怎麼了,我有一種很強的預感,我們等的這一天快到了,田老大的死期就指日可待了!呵呵,像我這麼窩囊的,能配合你除掉大名鼎鼎的田老大,也算是沒白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幹!”
話音剛落,小光伸手去摸宇飛的口袋,卻被宇飛一把抓住手腕。
“你要幹什麼?”宇飛瞪着他質問道。
“把那個打火機給我!”小光微笑着說,“明天繼續,無怨無悔!”
“我把它扔了。”宇飛甩開他的手,惡狠狠地說,“你明天下午好好在那裡上班就行了,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禍是我闖的,孽是我造的,該由我自己做個了結,而不能再連累其他人了。”
“你給不給?”小光瞪着他問。
“不給!”宇飛脆生生地說,“扔了!”
“好,我明天就去把你的事統統告訴田老大和虎爺,看你怎麼去自己解決!”小光冷笑道,“除非你現在把我給宰了,要不然就把打火機給我!”
宇飛頓時眼露兇光,死死地盯着小光,而小光也死死地盯着他。許久,小光打破沉默道:“飛哥,你到底是擔心我呢?還是開始懷疑我了?你說實話,不然我詛咒你全家死光光!”
宇飛沒作聲,緩慢從褲兜裡掏出那個打火機,顫抖地遞到小光面前。小光緩慢拿起打火機,突然淚花花地說:“飛哥,我們各自回去睡覺吧。”
“等等,小光。”宇飛苦笑道,“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跟男的擁抱過,也噁心這麼做,可我真的很想跟你擁抱一次,緊緊的!呵呵,本來我是想給你下跪的,像古時候給父母那樣,像現在的人拜佛那樣,可——就用一個擁抱來代替吧,可以嗎?”
話音剛落,小光先張開了雙臂,於是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立冬的第二天上午,陽光暖暖,冷風陣陣。縣城的體育場里人山人海,比趕集時的人多,因爲年年都有趕集;比幾十年來就那麼一次看某些明星們的演唱時的人多,因爲很多人幾乎沒聽過某些明星。最近幾十年來,縣城裡公審某個犯人是頭一回,這個犯人在方圓數百里是家喻戶曉的,他就是田老大。今天是田老大的“好”日子,同時是很多人的好日子!體育場旁的樓宇電視裡重複播放着一段十幾分鐘的暴力視頻:先是在某個豪華的賭場裡,一羣后生們圍在一起,凶神惡煞的田老大在毆打一位老頭,然後在一片混亂中,那老頭被連拉帶拖至外面的廣場上。夜空下,明亮的燈光中,田老大像踩過街老鼠一樣狂踩那老頭,一個後生突然彎腰撿起了一個什麼小東西,並對停止踩踏的田老大說了句什麼,田老大便指着那老頭凶神惡煞地說了幾句什麼,幾個後生把那老頭擡着丟到了路邊,田老大帶着那些後生們走進了大樓,鏡頭特顯了樓前的三個霓虹燈大字“月亮宮”,最後幾秒鐘是站在廣場外的零零散散的幾個圍觀人的議論的畫面。
人們都靜靜地觀看着大屏幕,無不瞠目結舌。
半個月前的一個清晨,月亮宮前的大路上突然有十來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跪在冰冷的地上,有放聲嚎哭的,有低聲抽泣的,也有雙眼發紅的。其中兩個男的拉着一條白布黑字的橫幅,寫着“殺人兇手,還我親人的命”,擠得水泄不通的人羣裡議論紛紛,有住在附近的略知一二的人說昨晚深夜,先是聽到了救護車的聲音,半個多小時後又聽到了警車聲,好像是有個老頭子死在了這裡,至於怎麼死的就衆說紛紜了,有的人說是被打死的,有的說是心梗發作猝死的,也有的說是喝醉了酒睡在路上凍死的。快到中午的時候,那十幾個人上了幾兩豪車疾馳而去。當天下午,整個縣城的大街小巷的醒目地方貼出了懸賞通告,圖文並茂,圖片是一個躺在路邊的面部帶血的老頭子,下面寫着“凡提供有力線索者,一律懸賞三十萬”,右下角是聯繫人和聯繫電話。通告貼出的第二天上午,有市裡的警察下來偵查此案,但轉眼兩天過去了,案子沒有任何線索和進展。就在第三天上午,一箇中年男人突然跑到公安局裡自首,聲稱自己是殺人兇手,那夜因毒癮發作卻沒錢買料,便盯上了一個老頭子,一直跟到月亮宮前的大路邊才動**錢,因爲遭到了反抗便狠下毒手,將其毆打致死,又因爲害怕,沒有來得及拿錢夾就逃跑了……
就在大家都以爲案子已破時,卻在兇手自首的第二天的夜裡,月亮宮的賭場裡真實的發生了平時只能在電影裡看到的振奮人心的一幕:四五十個市裡下來的便衣警察分批進入賭場裡,隨便轉悠了一陣,其中一個領隊的突然大聲叫嚷起,並指着面前的田老大滿不在乎地問哪個是田老大,勃然大怒的田老大拍案而起,指着那人破口大罵,還把桌上的菸灰缸砸向那人,那人竟沒有躲閃,還好,只是被砸到了胸脯。那人微笑着叫凡是跟田老大無關的閒人一律離開現場,免得等會吃大虧,而那些沉迷於賭博的人們纔不會去留意突然增多的陌生面孔,因此無動於衷,還顯得不耐煩的樣子。那時,三四十個後生(小光已辭職)已將那人團團圍住,並個個摩拳擦掌的,那些賭徒們這才散開並靠邊站着,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懼色,反而是一副副等着看熱鬧的興奮樣子。面不改色的那人打量着田老大,時不時或冷笑或嘲笑着。惱羞成怒的田老大雙手一揮,那羣后生豺狼般撲向那人,說時遲那時快,夾雜在賭徒中的那四五十個便衣警察幾乎同時大喊一聲,並拔槍指向田老大和那些後生。別說是那些狗仗人勢的後生,就連與此事毫無瓜葛的賭徒們都嚇得個個抱頭蹲下了。唯獨田老大還站着,驚慌失措地看着一個個黑乎乎的槍口。畢竟他是地頭蛇,很快就鎮定下來,滿臉堆笑地問那人自己犯了什麼罪,那人說了句“活罪不可數,死罪一次就要你命”,便下令給他和那些後生們戴上了銬子,然後統統押上了停在外面大路邊上的警車。次日上午,有很多人秘密到局裡揭發了田老大的其他罪行,既有活罪,也有死罪,這就叫“平時不積德,牆倒衆人推”。那個所謂的兇手,無非是田老大花二十萬僱的個肺癌晚期的無所事事的人。
當最終的審判宣讀完畢後,人羣中響起雷鳴般的掌聲,且有幾十只鞋子和襪子拋向戴着腳鏈和手銬的低垂着頭站着的田老大。宇飛戴着口罩夾雜在人羣裡,時不時看看站在最前面的驚魂落魄的虎爺。他沒有笑出來,而是流出了淚。散場後,宇飛上了停在體育場外的自己的車,而開車的人是小光。車子緩慢行駛在路上。
“小光,再給我講講那天晚上的事吧。”宇飛點了支菸微笑道,“天意,真是百聽不厭啊!”
“還是那段視頻之前的事嗎?”小光滿面春風地問。
宇飛使勁點了點頭。
那晚,小光像往常一樣正忙間,忽然聽到有人吵架,便循聲走過去。
“你們是不是有鬼啊?”一個衣着普通、頭髮花白的老頭子(前面視頻中的)指着對面坐莊的一個後生嚷道,“我怎麼可能每次都輸,押了這麼多把大了,難道就連一次都不開嗎?”
“願賭服輸!”那後生惡狠狠地說,“輸不起就別玩,少他媽的在這裡叫嚷,再瞎說小心我把你那張臭嘴縫起來的!”
“不管是多少錢,老子都能輸得起,但輸得不服氣!”那老頭瞪着那後生大聲罵道,“你個穿拖鞋還磨蛋蛋的小屁孩,在老子面前放尊重些,別他媽的沒大沒小的,小心老子叫你去掏茅廁的!”
“你個老不死的,給老子識相些!”那後生突然冷笑道,“好了,你別玩了,已經欠我們五千塊了,還是趕緊給家人打電話叫送錢過來吧。我們和氣生財嘛!”
“放屁!”那老頭火冒三丈地叫道,“老子什麼時候欠你們五千塊了?你們這些強盜!”
“呵呵,老大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嘛,沒必要耍賴皮。”那後生故作語氣溫和地說,“我好心勸您還是馬上把錢還了吧,不然這利滾利算下來,可就不止五千塊了。半個小時後,那就是一萬塊了,不過沒關係,想必您老有的是錢,不然不敢在這裡撒野的!”
“你做夢吧!”那老頭滿不在乎地說,“老子懶得跟你們這些瘋子一般見識!”
“欠了錢還他媽的這麼囂張,是不是活膩了?”有人突然插話道,“要不是看你上了年紀,現在老子非親手給你做個全面的‘外科手術’!”
此人正是田老大,看樣子該是剛睡醒,身後跟着五六個後生。
“嗯——”那老頭轉過頭打量了下田老大,並輕蔑地說,“看樣子你是田老大了,也就這個德性嘛!”
田老大頓時豺狼般撲向那老頭……
“哈哈……”聽到這裡,宇飛忍不住大笑着,卻突然臉色變得嚴肅地說,“小光,改道經過月亮宮一趟!”
不一會,車子來到月亮宮前並停下。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死氣沉沉貼了封條的空樓。許久後,宇飛又一次流下了淚,小光急忙抽了張紙巾遞給他,並開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