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錯,小辣椒,你知道爲什麼我從小就那麼膽小嗎?”
他看着我,整個人似乎舒緩了許多,只是蒼白的嘴脣依舊在打顫。
我搖了搖頭,泣不成聲。
“小時候,師父就給我算過命,他說,我註定會死在妖魔鬼怪的手裡,這是我的命……”
最後幾個字幾乎模糊不清了,他好像被什麼東西嗆了一下,咳嗽了兩聲,鮮血從喉嚨裡噴了出來,染紅了我的衣服。
“白晨旭,你等着,我揹你下山,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你也一定要給我撐住!”
我咬牙說道,轉過身去想揹他,可剛剛將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卻突然又滑了下去。
“不用了,小辣椒,不用了……我有個秘密要告訴你,我怕我現在不說,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我能夠感覺到,就連他急促的呼吸都慢慢變得平緩,幾乎快要停滯了。
“我不聽……我不聽……你給我好起來,留着以後再告訴我。”
我拼命拉着他,想將他扶起來,可不論我如何用力,都不過是徒勞。
四周的風突然熄了,阿浪強忍着身體的疼痛拖住了發狂的褚天師,打鬥中,不少黃紙在空中翻飛,如同冥幣一般。
我緊緊摟着白晨旭的身子,他的身體越來越冷了,讓我幾乎感覺不到溫度。
他握住我顫抖的手,對我說:“小辣椒,我是真的很愛你,這句話我從小就想告訴你,可是,我一直沒有這個勇氣,直到你終於變成了別人的妻子。”
他忽然又笑了,那笑容帶着一絲難爲的苦楚,只見他艱難地咬了咬脣,幾乎用盡全力說道:“記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說着,他沉沉閉上了眼睛,原本放在我掌心的手慢慢滑了下去。
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抑制,我輕輕撫上他的臉,像小時候一樣輕聲對他說:“你不要走好不好,你走了,我以後便再也不理你了。”
然而這一次,我再也沒能夠聽到他駁斥我的聲音,模糊間,一個透明的影子從他的身體裡走了出來,我伸手想去抓,可我的手卻穿過了他的身體,我擡眸,迎面看到一個乾淨清爽的男子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臉上始終掛着微笑,那笑容就如同時間定格在那裡……
“吼……”
又一聲震天的呼號,狂風席捲而來,飄零的落葉在空中飛舞。
阿浪的手緊緊掐住褚天師的脖子,而褚天師的手卻牢牢掐着我的孩子。
“把孩子的心給我……給我……”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褚天師的身體裡傳出,他整個人已經枯瘦如柴。
然而,他那雙眼睛卻緊緊盯着阿浪手中的孩子。
“只要我還在,你就休想碰我的孩子!”
阿浪似乎正隱忍着,我能夠感覺到那符咒加註在他的身上,讓他備受煎熬。
“很好,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那就讓你和這個孩子,也成爲我身體的一部分吧。”
褚天師說完,整個人慢慢隱沒於黑暗中,阿浪原本掐着他脖子的那隻手,漸漸失去了目標……
陡然之間,阿浪往前衝了半步,他的手竟然直接穿過了褚天師的身體,像是融進了他的身體一般,消失不見了。
我的心猛然間一沉,不知道褚天師究竟煉的什麼本事,但我有一種感覺,他的身體好像變成了一團橡皮泥似的東西,幾乎快要將阿浪和孩子一起融進自己的身體裡。
腦子裡空空的,卻有一個信念十分堅定,那就是,我絕不能讓他這麼做!
我緩緩放開了白晨旭,迅速地衝到了褚天師的跟前。
我將白晨旭給我的所有符咒一股腦地全都灑向了他,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那些符咒打在他的身上,竟然沒有起到絲毫作用……
“走……”
阿浪幾乎是用盡全力朝我吼出了一個字,我嚇得渾身一顫,然而,這個時候,我看到褚天師那隻枯槁的手正在一點一點伸向我……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就像是過了一道電流似的,然而,當我的目光再一次轉向他的時候,阿浪已經猛地將我推開。
慌亂間,我倒退了幾步,整個人摔倒在旁邊的一個木架子上,接着便栽了個跟斗,就這樣掉下了高臺……
掉下高臺的那一刻,我只覺得自己離死亡很近很近,近得幾乎只有咫尺之遙。
耳邊只有呼嘯而過的冷風,白晨旭死了,阿浪和孩子恐怕也難逃一劫,這或許註定是我的劫難,我想,就這樣死吧,死了也好……
只是,卻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身體卻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疼痛,反而整個人像是掉進了一個虛無的空洞。
眨眼間,竟然看到了一條羊腸小道。
我愣住了,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但心裡卻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往前走……”
那聲音就像帶着某種噬魂的力量,我便莫名其妙地沿着小道往前面走去。
路上很僻靜,身邊沒有一個人,隱隱有些微光照在我的身上,陰森得有些可怕。
我雖然不是一個膽小的人,可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身後,好像有人在跟着我。
到底是誰?
我正準備回頭去看,那個聲音卻陡然之間再度出現:“不要回頭,沒聽過,黃泉路上莫回頭嗎?”
霎時間,我微微轉過去的脖子又迅速轉了回來,老老實實地往前走。
腦袋裡空空的,我想,我果然是死了吧,不然怎麼會走上黃泉路呢?
往前走了幾步,視野突然之間開闊了,我愣了一下,才發現,一條長長的河出現我的面前,河上有一座拱橋,河岸邊上開滿了曼珠沙華。
我知道,這河叫忘川河,這橋叫奈何橋……
又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橋墩下,果然看到一個老婆婆,手裡捧着一碗湯,朝我揮了揮手。
這想必就是孟婆湯吧,喝下孟婆湯,前世的那些恩仇,很快都會忘得一乾二淨。
我遲疑了片刻,還是伸手捧起那碗孟婆湯。
再見了阿浪,希望下輩子不要再遇見你。
……
“他何時會醒過來?”
“這……按道理來說應該醒了啊……”
“沒用的東西,如果她醒來,還記得前世的事,看我怎麼收拾你。”
“不會不會,她已經喝下孟婆湯了,我看着她喝下去的,喝了一大碗呢……您瞧,她醒了!”
耳邊傳來一些嘰嘰喳喳的聲音,吵得我的耳朵好疼,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只是四周古色古香的環境讓我整個人不由渾身一顫。
男子安靜地矗立在窗前,負手而立,頭戴金冠,長長的髮尾隨意地披在腦後。
“你是誰……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的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會想起,這一幕似乎在什麼地方見到過,可這個男人卻好像與之前不太相同。
這時候,男子突然轉過身來,我迎面對上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劍眉斜插飛入鬢,眼神凌厲如天上的孤鷹,即使一句話也沒有說,卻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
那一瞬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渾身上下如同置身於冰冷的雪水中一般。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張臉有些似曾相識,可是,我卻怎麼都想不起來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見過他……
男人臉上露出一抹欣喜,接着,三步並作兩步迅速走到我跟前,壓低聲音問道:“你可還記得你是誰?”
我愣了一下,腦子裡拼命回憶着什麼,可是,記憶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洗掉了一樣,什麼都想不起來,一想就覺得頭好疼,像針扎一樣的疼痛。
“我是誰……我到底是誰……”
頭疼欲裂,我拼命掐着自己的頭皮,那疼痛卻越來越厲害,幾乎快要將我整個人吞沒了。
爲什麼會這樣呢,我怎麼連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了?
“別害怕。”
男子突然之間摟住我,他的手輕輕拂過我的長髮,那一瞬間,我整個人都舒緩了,疼痛就那樣沒來由的消失了。
我聽到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他說:“這裡是地府,而你是我的妻子,只因有一次,你和我吵架了,不慎掉進了輪迴,在人間走了一遭,值得慶幸的是,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
不知道爲什麼,腦子裡好像突然之間出現了一張臉,和眼前的男子幾乎一模一樣,我聽到他在對我說:“你終究會回到我身邊的。”
那是什麼時候……我想不起來,不論我如何努力,但還是怎麼也想不起來,只是,那場景是那麼真實,我知道,那一定都是真實發生的。
是前世殘留的記憶嗎?
我摸了摸自己的心臟,竟然能夠感受到沉沉的心跳,我沒有死,我明明還活着……可爲什麼,我會來到地府?
“都想起來了?”
男子溫柔地手指輕輕撫過我的眉,最終停留在我的耳邊,緩緩捧起了我的臉。
四目相對,我發現,他正是我回憶中的那個男人!
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卻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裡總覺得有一件事沒有做,那件事好像在等着我似的。
“那你呢……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身份?”
我看着他,這個男子身上散發出一種與生俱來的貴氣,只是靜靜地站在我面前,卻不怒而威,讓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我是冥王,是你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