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宇文塔正被侍衛按倒在地，並劇烈地掙扎着，卻是仍不肯認罪，嘴裡威脅着：
“公孫楚，你的兒子和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倒下了，他也絕對活不了，你以爲我父皇會放過他嗎？哈哈，做夢！”
“逆子，還不住口，到現在了還不肯認罪嗎？”
皇上喝止了宇文塔的挑撥離間，痛心疾首的說道：
“你到底在不滿些什麼，朕這麼多年來也並未曾虧待你們兄弟什麼，爲什麼你會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
或許是皇上這句話裡深深的對兒子的那種失望之情感染了他，宇文塔漸漸的平靜下來，也不在掙扎了，任由侍衛按倒在地，靜靜的說道：
“難道父皇您真的對我和五弟無愧於心嗎？對母后……也是嗎？”
就算知道失敗已成定局，到現在也沒流一滴眼淚的他兩行清淚落下，淚珠滲入了那青石鋪的大殿，沒有人知道，它會是怎樣的酸澀艱辛……
聽到他說完後一句話，整個大殿也陷入了寂靜。
宇文塔，原本可是元武國皇后的兒子，也是當朝第一個皇子，本應是理所當然的太子的。在他的記憶裡，那時父皇與母后的關係雖說不上是如膠似漆，但也是相敬如賓的。或許只有他知道，母后有多麼的深愛着父皇。
那時候因爲與幕慶國的戰局剛定不久，國家百廢待興，父皇又是即位不久，所以每天都會處理朝政事物到深夜，而母后卻每晚都親自熬好的蔘湯，在那兒一遍一遍的溫熱着，只爲等父皇來得時候可以爲他滋補一下身體。可是，或許是真的很忙吧，父皇大多數時間都在處理完政務後就在那座殿裡就寢了，任由母后的湯，等到最後變涼，成了門百合樹的肥料。
雖然父皇來的很少，但是，只要他來了，母后的臉上就滿是耀眼的笑容，那好像散發着光亮的臉，讓宇文塔覺得母后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了。
那時候他還很小，但母后對他的教育要求，比教導自己的師傅還嚴格，每次看到他忍不住溜出去玩兒回來，母親的目光裡總是責備，讓當時的他甚至不敢於母后對視。
雖然是這樣，但那時的他還是太小了，愛玩是每個孩子的天性，他雖儘量剋制，卻也免不了放縱那麼一次的。
記得那天，他逃課和幾個伴讀偷溜出宮玩了一天才回來，那個從來沒動過他一個指頭的母后，就算是對奴婢也很少責罵的人，竟然在看見自己的時候，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問得第一句話不是自己的安危，卻是爲什麼不把功課做完。那時候他真的是，恨極了母后的。
記得也是那天晚上，母親抱着自己哭了一夜，說了很多的對不起，但說的更多的卻還是讓他好好學習好早點爲父皇分憂。他聽得出來，母親當時的目的，單純的只是想讓自己爲父皇分憂，並沒有什麼其他利益權勢的慾望參雜其中，她只是愛慘了那個男人而已。
可是，命運卻使她那每月能見到自己夫君，就已經很滿足了的小小的願望也變成了奢望。
自從父皇有次南下巡察，領回了那個女的後，一切都變了。父皇拋卻已有九個月身孕快要臨盆的母后不管，幾乎夜夜留宿在那個女人那兒。不久那女人也懷孕了，父皇不但破例將她從一個小小的貴人封爲容妃，從那以後除了每月的十五還過來看望母后一次，就很少見他有來過了。就連五弟出生的那天，他也只是匆匆的來看了一眼就回去了。卻在那女人誕下老九的時候，大擺筵席。幾乎宮裡的人都知道父皇寵幸容妃，對母后這個皇后也漸漸不尊重了。
可是，母后不在乎這些，因爲她在乎的那個男人讓她傷透了心。每晚的蔘湯熱了又涼，涼了再熱，到最後卻還是沒能進得了她期盼的男人的口。直到最後，冷到了心裡，母后才把它倒給門口的百合樹。那樹已經很茂盛了，每年的百合花開得都是那麼豔，襯着母后越發憔悴的容顏，形成了莫大的諷刺。就連自己再怎麼努力的學習，也換不回母親一個真心的笑容了。從那時後，那個高高在上的君上，不再是他尊敬崇拜的對象，他對他漸漸有了不滿。
再後來，容妃的兩個兒子也長大了，尤其是老九甚得父皇喜歡，有很多人都說父皇會立他爲太子。那他宇文塔算什麼，那個位子本該是他的，再加上夜夜年年的看着母后就像一朵開敗的花，比歲月流逝的跟快的，好像是她的生命力。他可以看見她每日都在咳血，卻不肯請太醫來治療，或許，她的日子已經不多了。
就算知道那個容妃真的很好，也屢次照拂過他們兄弟，對於母后也算恭敬，可是，那又怎樣？這一切都是因爲容妃和老九，憤怒和嫉妒讓他失去了理智。他在老九的吃的裡下了毒，只要他死了，容妃也會很傷心，也算爲母后報了仇，父皇說不定也會將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的。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那個下了毒的糕點被後來進來的宇文樑的親弟弟小志給吃上了，最後因爲毒性過猛，搶救無效死了。他心裡當時真的很內疚，因爲他真的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小志，真的是一個很乖，很討人喜歡的孩子，不想老九那麼張揚，那麼有威脅感。
事發以後，他嚇得躲進了母**裡一個陰暗的角落裡哭泣，母后聞聲趕到。在聽了事情的經過以後，母后像是快要耗盡最後精力，也要保護幼崽的母獸，他到現在仍記得，母后將他抱在懷裡一邊就像小時候自己做了噩夢般的拍着自己的背安撫，一邊不斷地告訴自己沒事。這樣，已經十六七的他竟在母后的懷裡睡着了。
明明夢醒了，可是面對的卻是比噩夢還要可怕的現實。
第二天醒來的他，聽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皇后因毒害皇子，廢除後位，賜死。母后最貼身的姑姑告訴自己是母后昨夜在自己睡着以後，去向父皇頂罪的。皇上震怒之下，賜了母后毒酒。
那位姑姑最後並沒有攔住他，他還是跑去見父皇了，還沒來得及解釋，看見的就是母后仰頭決絕的將毒藥喝下，然後緩緩倒下的畫面，直到母后死去，她的嘴角還留有一絲解脫的微笑。
是的，解脫。她愛了那個男人二十幾年，將女人最好的年華，都放在了等一個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到最後也是就連一分猶豫也無，更不見半點舊情的賜死。這個就是自己的夫君啊，如果可以再來一次，她是絕對不會選擇入這深宮，在這高牆內，每天只有寂寞與痛苦的過日子的。可是，一切都不重要了，看着那遠處天邊斷線的風箏，她也自由了。
他終究還是向父皇說明了一切，看見那個男人臉上浮現的悔恨的表情，他覺得就是他在下一刻下旨賜死自己，他也不後悔。因爲，母后，你看到了嗎？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也會後悔，也會爲你難過的。
可是，他沒有賜死他，或許真的是母后救了他，因爲懷着對母后的愧疚，他放了自己，然後就再也不管了，任他們兄弟倆在這偌大的，把人情冷暖放大了很多倍的皇宮裡，自生自滅。
在受盡屈辱後，他纔有了野心，他不想讓人再欺辱他和弟弟，所以，他決定要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一切，那個位子就是第一個。爲了達到目的，爲了讓那個人眼中再有自己的存在，就算變得卑鄙，不擇手段又怎麼樣，他是不會放棄的……
然後，就造就了今天的他。
他變成現在這樣，難道那個被他稱作父皇的人，真的一點責任也沒有嗎？
“父皇，你，真的無愧嗎？”
過了許久，大殿裡響起宇文塔嘶啞的聲音，那一字一句像是敲打在了某個人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