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有點痛，窗外的陽光有點刺眼，看看錶，是8點45分。
宿舍裡只有我一個人，一時半會想不起來，昨天晚上是怎麼回到宿舍的。
我欠了欠身體，把自己從牀上拽下來，跑到洗漱間去洗臉刷牙刮鬍子。
看到鏡子裡的自己，一張還是學生氣的臉，文氣中帶點冷淡，心裡裝了很多成人世界的東西，骨子裡卻不願意長大。是那個22歲時候的我的樣子。
雖然已經是四年級上學期，還是有三門課程需要考試。
現在正是期末考試複習周。
我用冷水拂面洗臉，刺激自己還沒有完全清醒的腦袋，準備把昨天那些事情從心裡放下，先打起精神複習，把考試應付好。
相比其他，考試總還是最容易應付的事情。
對我們本科生來說，考完試，實際就是正式放假了。我準備先回一趟外婆家，在外婆家住一段時間，然後再回鄉下我媽那裡過年，過完年再回來給外婆她們拜年。
在準備離校的幾天裡，我想着能與舒靜和道聲別，不管用什麼方式。電話、短信、線上或者當面。以後，連道別的機會可能都不多了呢！
我撥通了她的電話：“靜和，放假了，我準備回家了，特地打個電話過來，和你告別一下！有沒有感動到？”我一路走，一路說。
“啊，真的好感動啊！小朋友好有禮貌，姐姐被感動到了！”她那邊聽不出在做什麼，只知道，聲音是喜悅的。
“你寒假怎麼打算的？不是要複習考試嗎？時間很緊，你怎麼計劃？”
“小小年紀，倒是懂得如何關心人的呢！我正在爲這個事情煩惱呢！”她的聲音一下子躊躇了起來。
“嗯，說來聽聽嘛！”
“我之前一直在做畢業論文，還有給老師編書，其實沒有怎麼複習。現在是一月下旬了，三月中旬就考試呢！我心裡真有點慌！我導師讓我過年別回去了，就呆着這裡複習！”
“你導師真厲害，你什麼都得聽他安排！”
“沒辦法。研究生的師生關係，更有點像父子關係，他安排和計劃了很多。這是他帶學生的風格，有點辛苦，但是效果不錯。”
我心裡有點不以爲然，想着：“既然知道你要考試，那爲什麼之前還安排你做那麼多事情？既然知道你身體不怎麼樣，爲什麼沒有想着讓你回家調養一下？”但是這些話我都沒有說出口。我不願意用這些話，無謂地傷害到她可能有的自尊心。
“那你是準備不回去，一個人留在學校複習咯？”我問。因爲有點難過，語氣忍不住淡淡地。
“沒有辦法。你不是說過，人要自個兒成全自個兒嗎？”
“嗯！”是有這麼一次，也是心情不太好的時候，我這麼鼓勵過她。
“這個時候，箭在弦上，我沒有退路了。所以，真的要自個兒成全自個兒了！”
“我知道了。我過年前一個星期都還會在C市的，要是田學姐她們都回去了，你要找人一起吃頓飯什麼的，打我電話。”
“嗯，好！很窩心呢！”她甜甜地笑了。
我卻笑不出來。
我以爲，她一個
人複習得無聊了，真的會在過年前找我回學校一起吃頓飯，結果，一直到我回到鄉下，馬上要開吃年夜飯了，她也沒有打一個電話給我。
我父親和母親平時不在一起生活，但是，過年的時候，我父親卻會回家來。多年來，一直是這樣子。他們的關係，很奇怪。好像能在一起過年，這就還是一個家。
我已經22歲了。有些事情，習慣了，就無奈地習慣下去。更何況，父親也有老的一天呢！
就像這樣子的過年，爸爸回來，幫着媽媽一起忙裡忙外，總還是比不回來的好。
三個人一起吃年夜飯，總是比兩個人吃好。
我們的飯桌上還是很豐盛的，我媽把能做的菜，一股腦兒都給我們做上：香芋扣肉、糖醋排骨、白斬雞、酸辣禾花魚、椒鹽排骨、紅燒肉圓、酸甜豬腳，滿滿一大桌。一家人，這個時候，還是吃得和和美美，年味十足的。
可是舒靜和呢，這個傻瓜，居然選擇一個人孤身一人在學校裡過年。
她今天，心情一定不會太好的。
吃完飯年夜飯，8點30分左右，我決定給舒靜和打個電話。
我在想，電話接通後，我第一句話應該和她說什麼？
“新年好！”“吃過年夜飯嗎？”“吃什麼呢？”“現在心情怎麼樣？”“晚上還在複習嗎？”
還沒有等我想好說哪句話，電話已經不小心被我撥出去，舒靜和那邊很快就接了電話。
“喂，張念，我正在等你的電話呢！就剩你了！我就知道你會給我打電話。哈哈！”她不等我開口，就開心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會給你打電話？我欠你的啊？”什麼“新年好”、“吃過飯了嗎”統統丟到一邊去了。
“嗯，你就是欠我的呀！”
“嗯？”
“整個寒假，我可都沒有叫你回學校請我吃飯呢！大過年的，你又知道姐姐我一個人在學校孤軍奮戰，你忍心不給我打電話嗎？”
“你還說，本少爺我可是手上拽着一大把錢，等着你來敲我一頓的，結果你一個電話都沒有。我還真欠你的。”
說完這句話，我們倆人突然都沉默了下來。
過了好一會兒，我放低了聲音，對着手機那一頭的舒靜和說：
“靜和，我想到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大過年的，爲了複習考試，一個人在偌大空蕩蕩的學校裡沒有回家，身邊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她心裡應該是蠻難過的。”
“嗯，是啊，心裡難過呢！她都在想，當初這個決定是不是錯了。哪怕回家兩天後馬上回來，都是好的。現在，真的是太難過了。”
“那你說，她現在在幹什麼呢？一定是拼命地發短信，打電話，接電話吧？”
“嗯，我想差不多是這樣子吧！”
“可是，發完短信，打完電話後呢？當別人都全家聚在一起看春晚、一起聊天，一起守歲，她會幹些什麼呢？”
“可能會聽聽音樂吧。反正，看書複習什麼的，一定是幹不成了的。”
“你知道她現在在聽什麼音樂嗎？”
“在聽《愛不釋手》這首歌，是一首粵語老歌。”
“應景嗎？”
“不應，不過
也應。不應外面過年的景，應她自己心裡的景。”她幽幽地回答。
“靠近話筒，讓我也聽一聽吧！”
她便把自己的手機放到了音響邊上，開了免提，開大了音響的聲音。
******
愛不釋手 - 李克勤
詞：林夕
曲：陳輝陽
同學與我 臨別互相揮手
當時天真相信 友誼畢了業後更倚重
然後某某 臨別海關揮手
一場相識 一番相送
但往後 沒碰頭 從不通訊
然後湊巧與你能夠手牽手
誰又會知我們有多久
誰亦明白火花多猛烈
始終燒不到這世界盡頭
但我未意會這麼快
便行近分手的門口
若抱在臂內也不夠
承諾又哪有力去守
如難忍手 無法廝守
寧願握手 別要揮手
預了拖得你手 便要分得了手
難道不知道你慣於墮入愛河
而喜歡被騙的我
曾誤信我對你估錯
從前相愛 漸變相處
然後縮手 然後變生疏
從前不只你懂得說一聲你好
但等不到一個再見會重遇過
常在我的世界和你手牽手
誰又會知我們有多久
誰亦明白火花終有日耗盡
但爲何霎眼停了手
如難忍手 無法廝守
寧願握手 別要揮手
預了拖得你手 便要分得了手
難道不知道你慣於墮入愛河
而喜歡被騙的我
曾信我對你估錯
從前相愛 漸變相處
然後縮手 然後變生疏
從前不只你懂得說一聲你好
但等不到一個再見會重遇過
人人也會 臨別互相揮手
感情多麼親厚 縱不知以後
也記得以前 留住舊朋友
靠這對手 還未夠
******
我把手機儘量貼近耳朵，靜靜地把這首歌聽完，不免也跟着舒靜和一起傷感起來，嘴巴上卻說：“我那位好朋友的品味可不是這麼酸溜溜的。”
“其實，這首歌還蠻好的啦！真的挺應景。你看，我大學畢業的時候，也是天真的相信‘友誼畢了業後更倚重’，但實際上，真的很多很多人，自從畢業後，就再也沒碰頭，再也沒有聯繫過。和以前的朋友，也是這樣子‘從前相愛，漸變相處，然後縮手，然後變生疏’，卻也是這樣子過來的。
“還有張念你啊，在今天這樣的時間，能通電話的，是好朋友了吧。可是，很快我們就會臨別互相揮手，縱然，現在我們這麼親密無間地說着心裡的話，可是多年後呢，還會記得這樣子的朋友嗎？還會聯繫嗎？”舒靜和不無傷感。
我也暗自無語。
而後，我繞開這個傷感的話題，儘量挑其他的細碎和她聊，讓她開心一點。拉拉雜雜地，盡然通了2個多小時的電話。好在，有人陪着講話，總比一個人聽這麼傷感的歌，要好很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