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韓季。”那人輕輕地晃了晃手裡的文件,一臉的不可置信的模樣,“我都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居然會是他。”
陸延亭手指慢慢的握緊,又鬆開,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
視頻,狙擊槍,還有血液樣本全部都指向了他,明明案子已經有了重大突破,可是他卻一點點也感覺不到高興,只覺得心口那一塊麻木的厲害。
門口那人看了眼幾個人的臉色,沉默了會兒,將手裡的東西文件放在了陸延亭的面前,便慢慢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幫他們關上了門。
事情鬧得不小,畢竟副局長都成了兇殺案的嫌疑人了,市局局長得到了消息便要求重新查陸正南的案子,不得含糊。不能夠污人清白,也絕對不能夠放過一丁點可疑的事情。
在要求韓季配合調查的時候他卻已經消失,不知道逃到哪裡去了。
陸延亭他們蒐集的所有證據都成了推他下水的一隻大手。市局局長黑着臉開完會議,便親自去找了陸延亭他們,鄭重的道了歉,“我竟然一點沒有注意到他是這樣的人!你放心,這個案子就交給我,我一定會調查個水落石出,還你父親一個真相。”
陸延亭脣角艱難的往上拉起了一點點,又落了下來,什麼也沒說,心口空蕩蕩的,難受的緊。幾個人臉色都不太好,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言不發。
兇手找到了,可是誰也沒有露出一點點興奮的表情,一個個的眼神黯淡,沒有了精神。
局長看了眼他們幾個的臉色也沒有多說什麼,只低低的嘆了口氣,伸手輕輕的拍了拍陸延亭的肩膀:“幹得不錯。”
見陸延亭依舊沉默着,他又鄭重的加了句:“你父親他會爲你感到驕傲的。”
陸延亭脣角動了動,眼神又飄向了一旁,失了神。局長說了兩句什麼便匆忙忙的離開了,這麼重大的案子媒體聞着味就來了,將警察局門口團團圍住,連只蒼蠅也難擠出去,全部都在等着有人獻身給個說法。
案子干係重大,一時間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只剩下他們幾個呆坐在房間裡面,心思各異。
小高有些不舒服的往下拉了拉脖子上的圍巾,轉眼看着周圍的人,扯動着嘴角:“你們這是怎麼了?還沒有結束呢,幹嘛這麼頹然?”
陸延亭這纔回過了神,現在沒有任何關於韓季的消息,這條線沒有任何的進展,倒是可以去查另外一樣東西。陸正南留下的那些信息,徐林找到的既然是假的,那麼真的一定還在曲墨手裡。
陸延亭想要知道自己父親留下的信息到底是什麼,向曲墨詢問的時候,她卻有幾分猶豫,沉默了很長時間,她纔開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查下去了?”
“等找到了韓季之後,你父親的案子便可以正式結案了,他留下的信息和這個案子沒有任何關聯。”曲墨聲音放得很低,央求着,“可不可以不要查了?”
曲墨知道陸正南留下的信息是什麼,也知道那些東西是留給她的,跟陸延亭沒有任何關係,她不能夠再把別人拖下水了。
“只有這一次,聽我一次。不要摻和進來,好嗎?”
陸延亭卻固執得很,生來就是容不得任何疑惑的性子,非要查個清楚明白才行。
曲墨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夠將陸正南留下的信息,給他寫了一份。
那些亂七八糟的數字讓陸延亭愣了愣神,他拿筆在紙上劃了好幾道線,看了一會兒,纔開口:“這是數獨嗎?”
是,但也不完全是,有好幾處都是做錯的地方,很明顯的錯誤,看起來像是故意的。
陸延亭又在一旁的紙上列出了正確的答案,只是看起來依舊毫無意義,完全不知道代表着什麼。
陸延亭擡眼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有些疑惑。
曲墨靠在沙發上,低低的嘆:“你父親死前曾經見過我,他跟我說了一句話,我之前還一直疑惑的,不過現在總算是明白了過來那話是什麼意思。”
別被表象迷惑了,重要的不是那些,是你被拋下的東西。
原本她一直以爲陸正南說那些話,只是讓她放棄七年前的案子,老老實實地守護着身邊的人安安靜靜的生活,到現在才明白,這張紙的答案在那句話裡面掩藏着。
陸延亭將那些被他劃去的,陸正南刻意做錯了的答案抄在了紙上,按照先後順序連成一排數字,加上邊角上的一個字母,拍成了一個行他很熟悉的數字d200982074。
是百人坑那個案子的案件編號。
他留下這些是要做什麼?那個案子裡面隱藏着什麼?
“他爲什麼會留下這個東西?他到底想說什麼?想要我們注意什麼?”
“我不知道。”曲墨偏過了腦袋,什麼也不想說。
陸正南留下的是一個定時炸彈,不一定什麼時候就能夠榨的你粉身碎骨。
曲墨不希望身邊再有人像她一樣一頭栽下去,深陷危險當中。
陸延亭看了眼曲墨,她不說他也能夠猜得到,“百人坑。那些孩子火化成灰之後被埋了起來,我父親立的碑,他指的是那個地方嗎?”
曲墨依舊沉默着一句話也不說,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板,眼底是一片濃重的黑暗。
“那就去看一看吧。”陸延亭放下了手中的紙,沉聲開口說道。見曲墨依舊沒有什麼反應。轉身就想要離開。
曲墨沉默了會兒,突然伸手抓住了陸延亭,逼着他停下了腳步,“就這一次不行嗎?聽我一次,不要管這個事情,就當做什麼也不知道,就裝一次糊塗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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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什麼?”
“這件事情太危險……”曲墨慢慢的擡起頭看着他,眼眶裡有晶瑩一閃而過又被壓了下去,“我不想你……”
“我是個警察,我每天都陷在危險當中,查的每一個案子都有危險。”陸延亭臉上笑容蒼白無力,聲音帶着一片沙啞,“我不知道幾年前的那個案子,他都隱藏了些什麼,但是我想要找到真相。”
“你想不想我牽扯進來我都已經牽扯進來了。就算你不幫我,我一樣也是要查的。”陸延亭伸手將她的手從自己手腕上移開。
曲墨計劃了七年要查清事情的真相,到了如今她是不會後退的,真相如果真的像她所說的那麼危險的話,他不會留下她一個人去承受。
曲墨眉心往中間攏了攏,一張臉上藏了點點的哀傷。最終只能夠嘆了口氣,慢慢的站起,“那就去看看吧。”
墳墓在半山腰上,荒涼的很,舉目望過去出了漫山蔥鬱的樹木連個人影也看不到,不過好在這麼荒涼,不然過往的人若是真的看到了他們在做什麼,估計得嚇壞了。
陸延亭和小高分別拿了一把鐵鍬,不停的往下挖着,一場大雪,將土地都凍透了,一鏟子下去像鏟在磚頭塊上一樣,挖了大約三尺來長才看到了底下有一個四四方方的盒子。
陸延亭擡眼看了一眼曲墨,將手中的東西扔開,和小高兩個人將那盒子拉了出來。
他伸手輕輕的擦了一下額頭上一層汗漬,垂眼看着地上那個四四方方的盒子,這麼沉,裡面裝的肯定不是骨灰。
木質的盒子長時間放在地底下都快要腐爛了,不過依舊結實的很,蓋子被人用十二顆大釘封的死死的,當初把這些東西藏在地下的人,可能沒有想到還有一天,他會讓人重新把它挖出來。
鄧允兒拿了個撬槓過來,三個人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蓋子掀了起來,蓋子一開,一股子難聞的味道便衝了出來。
陸延亭皺了皺眉頭,伸手揮散了盤旋在周圍的複雜氣味裡面裝的是一個鐵盒子,盒子一打開,能夠看得到一沓沓已經泛黃了的卷宗,一個個都裝到了密封的塑料袋裡擺放得整整齊齊。
前頭的一沓卷宗上頭寫着幾個大字。陸延亭認的那是陸正南的筆跡,工工整整的寫着向陽孤兒院。
曲墨從進了墓地開始就一直坐在這裡,一動不動,直到他們把那些卷宗就都拿了出來她纔打開車門下了車。
曲墨視線越過了陸延亭望向了他身後的鄧允兒,七年了,埋在地下整整七年的秘密終於重新見光了,她臉上慢慢的綻放了一抹笑意,一雙眼睛裡有什麼閃過,說不清透不明的意味。
想哭,卻又想笑,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道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纔好。
陸延亭盯着手中那厚重的資料發了呆,曲墨想要查的東西,曲墨想要隱藏的秘密,全部都在這些泛黃了的紙上。
他總覺得似乎只要有了這些東西就能夠弄明白這個人,就能夠稍微的瞭解她一點,就能夠……在靠近她一點。
他伸手輕輕的滑過封皮上的幾個大字,心口一軟,抿成了一條直線的脣角慢慢的往上揚了揚,笑容蒼白。
02
鄧允兒忍不住的握緊了雙手。似乎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身體正抑制不住的顫抖着。
她往前走了兩步,僵着身體手指慢慢的往前伸着,想要去抓陸延亭手裡的那些資料。
憑空卻又伸過來一直細白的手臂,手掌蓋在了她手指上。
曲墨緊抓着她的手指,把她的手從那些資料移開了,曲墨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沒有半分表情的臉上慢慢勾起了一抹笑。
在別人看不到的時候曲墨突然間開口:“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將隱藏在黑暗裡的那些人找出來的。”頓了頓,曲墨手慢慢的縮緊了點,聲音低啞:“你要相信我。”
鄧允兒轉眼看了她一眼,抿了抿脣沉默着。
前頭的陸延亭叫了她們一聲,曲墨這才放開了她的手,伸手攏了攏外套,快步朝他走了過去。
外頭冷的厲害,風不斷的吹着,刮在臉上和不打麻藥的整容手術差不多。曲墨將手指攏在脣邊,輕呼了口氣,將暖熱的手掌貼在臉頰上輕輕的揉了揉。
“先回去吧。”陸延亭看了眼曲墨,便把鑰匙扔給了小高,將那些資料全部放在了後座。他連這點時間也等不及。一上車就將文件打開了。
曲墨才一坐下手指便被人輕輕捏住了,一垂頭,顧成澤正認真的盯着手中的文件看着,手卻一下下的捏着她的手指頭揉捏着,暖着她冰涼涼的指尖。曲墨愣了愣,沒有動,任由他握着。
陸延亭的視線好像並沒有經常落在她的身上,卻又好像眼睛隨時都在盯着她一樣,好似她的每一個小動作都落在了陸延亭的眼中,從不需要說話。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對方就能夠察覺到她在想什麼。
她很喜歡這種感覺。
轉眼望過去,陸延亭的視線依舊放在手中的那泛黃的紙張上,眉心越皺越緊,曲墨微微的笑開,視線溫柔。副駕駛上的鄧允兒透過後視鏡往後看着,視線在兩個人還有那堆紙張上不停的來回轉着,眉心也是緊鎖,不知在想些什麼。
小高一個人安靜的開着車。視線望向前方,看起來好像正認真的盯着前頭的路面,心思卻不知不覺的跑偏了,他伸手抓了抓脖子上厚厚的圍巾,眉心微蹙。
車子裡是一片寂靜,除了紙張翻動的聲音便沒有其他了,幾個人看起來好似一切如常,又好像有什麼不一樣的東西在悄聲滋長着,慢慢的打破平和的假象,將幾個人逐漸的推向了一條條的不歸路。
車窗外頭。雪依舊沒停,被風捲起瘋狂的朝着車窗上砸着。
一陣刺耳的手機鈴聲從車窗裡飄出來,是組長打來的電話,小高點了免提,手機裡面的聲音聽起來很着急,“你們幾個去哪兒了?”
“有什麼事嗎?”小高悶聲開口。
“我們接到線報,有人看到了疑似韓季的人出現,特警隊馬上出動,我把位置發給你,你們也趕緊過來吧。”
接着便匆匆忙忙的掛斷了電話,小高腳下猛地一踩,車子突然停下來了,他轉過頭看了眼陸延亭,又垂眼看了看後座上的那些東西,“這些東西怎麼辦?”
“這些文件的存在不要告訴任何人。”陸延亭將東西扔到了後備箱裡面,出了韓季的事情,現在他誰也不敢相信,畢竟誰也不知道像他這樣的人還有多少個。
小高點了點頭,發動了車子朝着組長給的位置開去。目擊證人也只是看到了韓季從哪兒經過而已,範圍太大了。組長就召集了所有能用的人手去找他。
就算是這樣,他們忙活了半天,也沒有找到什麼韓季的影子。
小高將車子停在了一排舊房前頭,幾個人休息了會,組長伸手拉開了車門,帶着冷風一塊兒鑽了進來,手裡還提着幾盒盒飯,分發給了幾個人,“吃完了飯我們就分成兩路,再去這片區域查看一下。”
幾個人點了點頭,陸延亭剛準備開口說要和曲墨一組的時候組長卻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你待會和允兒一組,你們兩個去東邊,我們從這條路走,在前頭匯合。”
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垂眼看了眼曲墨只能夠點頭同意。
幾個人沉默着吃着手裡的盒飯,才吃了兩口組長又放下了筷子,將手裡的東西扔到了垃圾袋裡面,伸手抓了抓半禿的腦門,“你說這都是什麼事啊……”
他的話讓幾個人又沉默了下來。誰都沒了胃口。
“我啊,再有幾天就可以退休了。”組長往窗外看着,眯着雙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我就想着啊,最後在安生這幾天,熬到我退休了就好了,這他奶奶的叫什麼事情?!”
才一會兒不動,車窗上都糊上了半窗的雪,他伸手掏出了根菸低低的嘆息着,劣質的香菸讓整個車廂都帶着一股子刺鼻的味道,“韓季不瞭解也就罷了,你說這個小徐,這個小徐啊……”
太可惜了。
聽到了徐林的名字,小高的眼神黯淡了許多,他當警察完全憑着一腔熱血,可是如今卻是警察將他的朋友逼上了這麼條路,熱血也逐漸的消退了。
組長又抓了抓頭髮,手指間夾着的煙明滅不定,“正邪其實哪有那麼分明,有些警察經手的白粉比那些毒販還多,略微做點小動作便能夠抵過一年多的工資,哪能不心動?所以才說警匪一家警匪一家。”
“我總覺得做人得聰明點,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上層做的那些小動作,我不是不知道,只可惜無能爲力也只能夠隨波逐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卻沒想到……”
低低的嘆息聲傳了過來,他搖了搖頭:“在這裡呆着呆着就累了……最後幾天了。不管怎麼說還是完美解決這最後一個案子吧。”
幾個人點了點頭,將垃圾扔了,分成兩批離開了這兒。
雨刷掛掉了防風玻璃上積的雪,視野逐漸的變得清晰了,車子還沒有開多長時間,在路過一片舊廠房的時候透過車窗能夠看得到一個人影閃過了,小高猛地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盯着前頭的人,“徐林!”
不管車停沒停,當下便解開了安全帶,打開車門就往下跳,組長一着急立刻踩了剎車,坐在後頭的曲墨快要衝了出去,緊緊的抓住座椅才穩住了身體,她臉色一白,剛纔吃下去的東西在胃裡翻騰着。
動作慢了會兒,小高就已經朝着徐林追了過去,曲墨咬了咬牙,也打開車門朝他們跑了過去,組長的聲音在後頭追了出來,然後慢慢淡去。
“站住!”小高的注意力全部在徐林身上,快步的朝他追趕着:“徐林!徐林你給我停下!”
徐林一閃身消失在了拐角,他立刻跑了過去,不想讓徐林就這麼消失。
眼前黑影一晃,他本能的就地一滾躲過了徐林揮過來的木棍,巷子裡太過窄小,用力過猛他還沒來得及穩住身形就被徐林扯住了脖子上的圍巾,向兩邊拉扯着。
快要窒息的感覺讓小高忍不住的揮舞着雙手想要掙脫開,手指在脖子上滑出了一道道的紅痕,後面的人卻依舊沒有半分鬆開的意思。
徐林一腳踩在他的後背,用力的扯動着手裡的東西,啞着嗓子衝他吼:“我說過了吧!再妨礙我我會殺了你們,爲什麼不聽?!”
眼眶裡紅血絲爆了出來,他想要說話喉嚨裡面卻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小高掙扎着的雙手慢慢放下了,意識逐漸飄離。
忽的角落裡衝出了個人,將徐林撲倒在地,輕飄飄的身體他稍微一使勁便滾出了好遠。
徐林皺着眉頭看了他們一眼,冷哼了聲,轉身快速離開。
曲墨慌張的從地上爬起。來不及去管滿身的飛雪,一路爬到小高的身邊,伸手將他脖頸上纏繞着的圍巾扯鬆了。
她伸手輕輕的拍了拍小高的的臉頰,試探着叫了兩聲,他卻完全沒有任何反應,心跳聲都逐漸的弱了下來。
曲墨這才着了急,跪在地上不住的坐着心肺復甦,捏着他的鼻子準備渡口呼吸的時候小高眼睛動了動,猛地從地上坐起,瞪圓了雙眼睛望向周圍。
“沒事了沒事了……”曲墨舔了舔脣角,伸手急忙按住他。
“徐……”他張口想要說話,聲音卻不受控制了,嗓子眼裡像是含了塊生鏽的鐵一樣,一張口,疼痛和腥澀便一塊傳了過來。
“你先別說話,我去追他。”曲墨來不及說什麼,就留下了這麼一句話,便匆匆離開,追上前頭隱隱約約快要消失的黑影。
一片茫茫大雪當中,小高一個人靠在牆邊上張大了嘴呼吸着,冷風從喉嚨裡灌了進去,像是刀割一樣。
在哪兒坐了很久,他才慢慢的站起,伸手扯掉了脖子上圍着的圍巾隨手扔在了地上,艱難扶着牆往外走着。
站在巷口,他仰頭往上看着,雪花落在眼睛裡頭,慢慢的融化成了一片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