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誰來當常務副縣長，都是件好事情，起碼你升了一級，對我們西衡縣來說，就起到了穩定軍心的作用。”易華榮接話很快，隨即愣住了，“你說什麼，章小波？”
趙政策很是認真地點了點頭，含笑不語。
“他有什麼資歷，直接過來進縣委常委？”易華榮沉聲說道，“再說，章全是常務副市長，這好像有些不符合規則吧。”
“章全很快就要去交通廳當常務副廳長了，廳長快退休了。”趙政策就馬上笑着解釋道，“和規則不衝突。”
“那就麻煩大了，有個省長老丈人在那裡掛着，我們開展工作都有些畏手畏腳啊。”易華榮的眉頭都要打結了，讓趙政策偷偷直樂，“這不是存心給我們西衡縣埋釘子，搗亂嗎？”
“記，您這話可只能在這說啊，傳出去可不好。”趙政策趕緊說，“章小波我打過交道，很記仇的。”
“是啊，我們的小商品市場的土地審批，他可沒少做文章。”易華榮嘆了一口氣，“這人不正道，有些麻煩。”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趙政策冷笑了一聲，“我估計章小波應該是來摘桃子的，不然不會剛好選擇在上面的關於十條政策的文件即將頒佈的時候下來。要是他敢搗亂的話，我讓他遲不了兜着走。”
“不，政策，你不能和他對着幹。”易華榮趕緊說，“這事情我心裡有數就行了。”
趙政策嘿嘿一笑，不做聲了。
“政策，我這話你放在心上。”易華榮就有些急了，“你和他都還很年輕，要較量以後有的是機會，這個時候較量，只會兩敗俱傷，不划算。”
“我知道了，謝謝記。”趙政策很是誠懇地說，“可是，記您想想，要是連章小波這樣的人都對付不了，還談什麼將來啊。”
“這倒也是，可你也要悠着點，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易華榮有些擔心地看了趙政策一眼，“再說，他是常務副縣長，在你的直接領導之下，你就算贏了也沒有什麼意思。”
易華榮這話很在理，因爲整治下屬容易讓人詬病，有仗勢欺人的意思在內，贏了不光彩，輸了可就太丟人。
“我也就是這麼說說。”趙政策微微一笑，“再說，我量他章小波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整個西衡縣的這一屆班子，可以說是空前的團結，蒼蠅還不盯無縫的蛋，倒也用不着太擔心。”
“嗯，起碼在縣委常委會上面，他也就是一個發言權，做不了什麼文章，在縣政府那邊，工作由你這個縣長安排，就算是汪省長來了，也不好說什麼。”易華榮笑了笑，“我們往好處多想想，也沒什麼嘛，主要是這個消息有些意外和突然，讓我頭腦一下子轉不過彎來。”
趙政策看了看手錶，笑着說：“記，那我先回去了。”
“嗯，去吧，好好休息休息。”易華榮拍了拍趙政策的肩膀，“你這去了省城兩天，我還真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呢，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回到家裡，剛推開門，小不點崔明珠就撲了上來：“政策哥哥回來了，政策哥哥回來了。”
“明珠，這麼大了，還要抱，也不害羞。”丁大姐趕緊過來把崔明珠給抱了下去，“你政策哥哥都累了一天了，讓他好好休息。”
趙政策呵呵笑着，見史小龍在那咧嘴傻笑，拿手往衣服上搓，就笑着說：“小龍，有沒有和明珠吵架啊。”
“沒有。”史小龍回答得很快，“我都讓着他，誰讓她是小不點呢？”
“你纔是小不點呢。”崔明珠馬上嚷了起來，“我的名字裡面都沒有個小字。”
“那比比看，誰的拳頭大。”史小龍馬上把拳頭亮了出來。
“可是，人家是女孩子嘛。”崔明珠馬上泄氣了，“我們比誰的字漂亮，輸的就是小不點。”
“比就比。”史小龍胸膛一挺，“就你那字，還和我比。”史小龍確實有驕傲的本錢，那寫字和畫畫的水平時常讓趙政策想起那個畫假幣給母親治病的小女孩。
“政策哥哥，你來做裁判，免得小龍耍賴。”小不點就又湊到了趙政策身邊，拉起了趙政策的手，讓旁邊的丁大姐苦笑着搖了搖頭，毫無辦法。
“好，就寫八個字每個人。”趙政策倒也來了興致，一見到兩個小傢伙，睏意全無，樂呵呵地說，“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你先來，小龍哥哥。”小不點是半點虧都不肯吃的，馬上嘴也甜了。
被小不點一句小龍哥哥，史小龍心花怒放，馬上提起筆來，聚精會神地寫了起來。橫平豎直，也很是有力，在趙政策看來已經是非常難得了，骨架算是搭好了，禁不住滿意地點了點頭。
“明珠，該你了。”史小龍把筆一放，學着電視劇裡的武林高手派頭，手一擺，“請。”
趙政策就樂了，還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崽打地洞，史小龍很有史華利的軍人遺傳風格和架勢了。
崔明珠看着史小龍的字呆了半天，才眼珠子一轉，跑到桌旁，打開抽屜，找了一本字帖出來。
趙政策禁不住瞠目結舌，因爲崔明珠居然公開作弊，還真給她找到“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這幾個字，然後拿白紙蒙在字帖上，一筆一劃地描了起來。
就這八個字，崔明珠花了十幾分鍾時間才寫完，趙政策看着都累，可見小不點那可愛的表情，又不忍心打斷。
不知道爲什麼，史小龍居然沒有說話，只是在旁邊笑着看。趙政策禁不住點了點頭，史小龍已經懂事多了，起碼氣量大了不少，這也是趙政策最高興看到的。
“我寫完了，比一比。”小不點終於寫完了，很是興奮地拿出自己的傑作遞給了趙政策，也讓趙政策長出了一口氣。
趙政策卻是先拿起了史小龍寫的字，仔細看了看，才說：“小龍的字寫得很好，非常工整，又有自己的風格，有些象古代的大將軍寫字的模樣了，打九十分。”
“那我的呢？”小不點崔明珠就傻眼了，九十分可是很高的分數了。
“你的嘛。”趙政策故意遲疑了一下，讓小不點急得不行，小拳頭捏得緊緊得。趙政策都有些擔心，要是自己讓她輸，會不會給自己一拳頭，或者是乾脆哭鼻子。
“嗯，骨架子很好，也非常工整，看起來比小龍的字漂亮。”趙政策就笑着說，“不過，也有缺點，那就是筆畫有些拖泥帶水，顯得不利落，字和字的搭配不太好。綜合得分，也是九十分。”
頓了頓，趙政策呵呵笑着：“我宣佈，史小龍和崔明珠並列冠軍，都是第一名。”
畢竟是兩個小孩子，很容易獲得滿足。一聽到自己是第一名，小不點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史小龍則一個勁地左手與右手搓着。
丁大姐苦笑着搖了搖頭，返回廚房去了。趙政策的這種小把戲，也只能騙騙兩個小傢伙。事實上，崔明珠那筆字和史小龍比起來，實在相差太遠。
“後天就要開學了，你們可要好好努力，爭取期末考試的時候都拿第一名回來，好不好？”趙政策就順勢鼓勵道。
“好。”兩個小傢伙一口應承，小不點崔明珠更是兩眼放光，“過年的時候我一定要拿三張獎狀回來，到時候就可以在爺爺那裡領很多的壓歲錢，比方針哥哥，玉姐姐，小龍哥哥都要多。”
“我也要領那麼多的壓歲錢。”史小龍自然不甘落後，連聲附和着。
八五年的下半期開學是在九月一日，這個九月在世界經濟上註定是非常濃重的一月。可趙政策鬱悶的是，自己還沒有找到一個好的切入點。
對這個九月，趙政策印象深刻，因爲這個月裡出現了世界轟動的廣場協議。金手指啊金手指，該如何開這個金手指呢？
此時，石頭鄉里的趙家，趙完成夫婦的心情並不寧靜。
“老伴，再過幾天是我母親八十歲壽辰了，該去京城掃墓了吧。”趙完成眼圈紅紅的，低聲說道，“都已經過去三十年啦，時間過得真快啊。”
要是趙政策在這裡聽到，估計會目瞪口呆。自己的奶奶不就葬在後面的茅屋山上嗎，每年都會去掃墓的，什麼時候這個墓地遷移到京城裡去了？
“這事情你做主，我知道這是你的一塊心病。”趙婦悠悠地嘆了一口氣，“三十年都過去了，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也只有你這樣的讀人才會耿耿於懷。”
“父親也八十三歲了，不知道身體怎麼樣？”趙完成喃喃地念叨着。
“你要是惦記着，就去京城一趟，我陪你一起去。”趙婦握住了趙完成的手，柔聲道，“我和你在一起過了三十年平靜日子，現在都是兒孫滿堂，我也該知足了。再說，估計老爺子氣也消了，不會再和我們計較了。”
“你不知道我家老爺子那性格，我要是去的話，估計非被打斷一條腿不可。”趙完成臉色一變，心有餘悸地說，“我可不敢去見他，要是把他氣壞了身子，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那我們提前去，或者推後幾天去吧，就不會碰面了。”說到了趙完成的傷心事，趙婦也很是小心翼翼，試探着說。
“那怎麼行呢，八十歲是正生，有特別意義。”趙完成斷然否決說，“要是那樣，還不如干脆不去。”
“那怎麼辦？”趙婦愁眉苦臉地說，“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別把自己身子弄垮了。三十年的夫妻，我還不知道你的性格，一旦心裡有事，就會愁出病來。基本上是每過十年，大病一場，我可是怕了。都快六十歲了，老頭子，六十難過啊。”
“我想讓政策代我去。”趙完成緩緩地說，“錢丁洋也在京城裡，讓他領着政策去，可能會好一些。”
“也行，這倒是個好辦法。幾個兒子裡面，也就政策見過大世面，應該不會失了禮節。”趙婦點了點頭，“好了，別多想了，明天就打電話讓政策回來一趟。”
“可政策現在是縣長，工作也很忙啊。”趙完成就有些爲難地說，“咱家老二可是要管西衡縣上百萬人口啊，這畢竟是私事。”
“老頭子，你這念多了，都迂腐了。”趙婦就急了，“天地君親師，要是連長輩都不去拜祭，能當好縣長嗎？”
趙完成被說得目瞪口呆，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好了，老頭子，早些睡吧。”趙婦率先鑽進了被窩，“天涼了，坐久了容易着涼。”
“嗯，我抽完這支菸就睡。”趙完成應了一聲，用力吸了幾口，吐出一個特大的眼圈，房間裡馬上煙霧瀰漫。
一大清早就接到老媽的電話，趙政策的腦子裡有些迷糊。
“老二，你爸病了？”趙母一句話讓趙政策嚇了一大跳，手都有些發抖了。
“什麼病？”趙政策下意識地問了一句，覺得胸口有些發涼。
“心病。”趙母馬上笑了起來。
“媽，你這大清早的會嚇死人的。”趙政策拍了拍胸口，抱怨着。
“你趕緊回來，要不你爸這病真不能好。”趙母正色說道。
“媽，我這工作忙着呢，哪裡有時間啊。”趙政策趕緊說，“過兩天好嗎？”
“不行，今天不回來，以後你也不用回來了。”趙母的態度很強硬。
“您怎麼不講理了啊，我這真忙！”趙政策就急了，“我剛去省城回來，縣裡還有一堆工作要處理呢，抽不開身啊。”
“我不管這些，你還要不要你爸？”趙母沒好氣地說，“你自己看着辦，要是你爸有個三長兩短，就是讓你給氣的，你就是個不孝子。”
說完，趙母砰地一聲就把電話給掛斷了，讓趙政策鬱悶了半天。
“丁姐，我晚上回石頭鄉，不用給我留飯了。”趙政策略微一沉吟，還是決定回家一趟。誰都可以得罪，唯獨不能得罪老媽，要不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光是那嘮叨，就會讓人受不了。
不過，白天是不能回去的，還要把縣政府的工作安排好，有好幾件大事情都還沒有安排妥當了，趙政策有些放心不下。
趙政策想了想，先給縣府辦主任喬雪麗打了個電話，讓他通知幾個副縣長八點半鐘到會議室開會。
還好，史小龍和崔明珠兩個小傢伙還在睡懶覺，沒有聽到電話。要不然的話，小不點崔明珠肯定是要吵着一起回老家石頭鄉的。
等趙政策一到辦公室，喬雪麗就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縣長，早上好。”喬雪麗笑着給趙政策倒了一杯茶水。因爲趙政策沒有配專職秘，每天的茶水基本上都是喬雪麗給安置的。趙政策說了很多次，可喬雪麗不停，依然我行我素，趙政策也沒有辦法，最後成爲習慣，樂於享受了。
“早上好。”趙政策笑呵呵地說，“這兩天忙嗎？”
“不忙。”喬雪麗嫣然一笑，“謝謝縣長關心。對了，會議室已經安排好了，幾個副縣長也已經全部通知了，八點半可以準時開會。”
“好的，你也列席會議吧。”趙政策就笑着說。
“縣長，曾濤副縣長昨天被常務副市長章全找了過去，您知道這個事情嗎？”喬雪麗湊了過來，壓低了聲音說。
“哦。”趙政策並沒有正面回答，心裡也是一咯噔。要知道，副縣長直接去市裡彙報工作，卻不和縣委記與縣長打招呼，這不符合慣例，屬於越級報告。
趙政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按照道理，曾濤一直很尊敬自己，也有些畏懼，想造反，應該也沒有那麼大的膽量。再說，曾濤這個副縣長還是自己極力向市委領導推薦的。可以這麼說，曾濤要不是因爲趙政策的提拔，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夠當上這個副縣長。就衝這一點，曾濤也不應該這樣做啊。
“那我先出去了。”喬雪麗很識趣地退了出去，知道趙政策要想事情，不能在這個再閒聊，會打攪趙政策的思路，辦公會議馬上就要召開了，時間很緊。
等趙政策喝完茶，又抽了一支菸，再趕到會議室的時候，幾個副縣長都到齊了。
“開始吧。”趙政策把筆記本往會議桌上一放，笑着說道，“還是按照慣例，幾位把上個星期的工作彙報一下，然後大家再討論討論，這個會議時間爲一個小時。
在趙政策主持西衡縣政府工作期間，很少有一個會議超過兩個小時的，大多數都是一個小時內解決問題。要是有個別需要詳細討論的，也不會是整體參加，而是個別再討論，也是爲了不浪費人力資源，提高工作效率的需要。
趙政策並沒有特意去看曾濤，而是先吧眼光放到謝錦繡身上，點了點頭，示意可以開始了。
“好的，那我先說吧。”謝錦繡笑了笑，翻開桌子上面的筆記本，緩緩說道，“我這有幾個重點企業的進展狀況。一個是造紙廠，按照趙縣長的指示，已經初步建立了紙箱廠分廠，技術人員和管理人員基本已經到位，生產用的機器已經採購回來了，現在處於調試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