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曦百無聊賴的待在病房裡,他怎麼也沒想到,這間所謂的vip病房竟然沒有電視機,原本應掛電視的地方空空蕩蕩,電視櫃上則並排擺放着花瓶,瓶中插着新鮮的康乃馨,鮮花每日都會更換,以確保它足夠新鮮漂亮。
夏曦對缺少電視機很不滿,他不止一次找護士投訴,護士卻極有耐心的解釋道:“你現在需要多休息,看電視對身體影響不好,而且極易產生過激行爲,比起電視機,鮮花更適宜存在,你可以把它想象成花仙子,說不定她就在你的身邊,無時無刻的陪伴着你,聽起來很溫馨不是嗎?”
不,一點也不。
夏曦認真道:“我只想要電視機。”
“電視機與健康誰更重要?”
“……健康。”
“所以。”護士義正言辭的忽悠,“你不該要電視機。”
無論夏曦跟誰提及,她們都衆口一詞,這讓夏曦懷疑她們是背好了臺詞,他不過是想要一臺電視機解悶,這跟健康有很大關係嗎?
與外界失去聯繫的感覺並不好,這讓夏曦心中很是不安,他的手機被秦銳林以修理的名義拿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部老人機,除了接打電話,幾乎沒有其他功能,夏曦開始玩手機自帶的遊戲,他對貪吃蛇興趣濃厚,這很大程度緩解了他對電視機的渴望。
剛開始拿到老人機,夏曦是非常無法理解的,他問秦銳林,“這手機多少錢?”
秦銳林搖頭,“不知道,怎麼了?”
“我給你錢,你去幫我買一部智能機,我無法想象你竟然會買來這種古董,它不是該退出市場了嗎?”
“買到它的確不容易。”
“我需要一部能上網的手機。”
“不行。”秦銳林拒絕道,“手機輻射太大,對你的身體不好,我更怕你會熬夜玩,那將會很糟糕,這部手機能接打電話,並不影響日常使用。”
夏曦的請求統統遭到拒絕,這讓他不禁懷疑起自己的魅力來,他在醫院的第三天,實在按捺不住上網的心情,便動起借護士手機來用的心思。
專門負責照顧他的護士有兩位,一位態度嚴肅一絲不苟,一位年輕活潑能說會辯,夏曦自然從年輕姑娘入手,通過這幾日的交談,他對姑娘已經有了一定了解,這位姑娘喜歡被人誇,誇久了還會有些飄飄然。
夏曦爲此特意組織了語言。
“你今天看起來不太一樣。”這是一句極易引起別人興趣的開場白,他甚至能猜到姑娘接下來會問什麼。
“有什麼不一樣?”
夏曦笑道:“你渾身透着一股不同的氣質,哦,應該是天然純粹,我似乎很少見你化妝。”
姑娘心中歡喜,臉上卻謙虛道:“哪有這麼誇張,我不喜歡化妝,那樣看起來太假了,而且很麻煩啊,我就喜歡自己本來的樣子。”
“我也喜歡不化妝的女孩子,她們身上散發着自然美,就像郊外的野花一樣漂亮。”
“你不是騙我吧?我還從沒聽人這樣說過。”
“當然是真的,我見過無數化妝後很漂亮的女人,其實卸了妝跟普通人沒什麼差別,你的臉型很漂亮,如果化妝一定比明星更漂亮,還有你的眼睛……”夏曦近距離的看着對方,他真心道,“你的眼睛彷彿會說話。”
姑娘矜持的笑,卻顯然被誇讚的很高興,她臉頰染上一絲紅暈,夏曦很帥,這是毋庸置疑的,而被這樣一個帥哥稱讚,對方甚至還近距離的與她對視,姑娘激動的心跳驟然加速,很想下樓跑幾圈去冷靜冷靜。
她開玩笑道:“你說得這麼好聽,該不是想追我吧?”
“爲什麼不?”夏曦笑道,“我可以留你的電話號碼嗎?”
姑娘興奮的有些過頭,她毫不猶豫的將手機遞給夏曦,甚至積極主動道:“把你的號碼輸進去就可以了。”
夏曦拿着手機,一邊輸入號碼一邊道:“你不是來給我送藥嗎?”
姑娘啊了一聲,這才急急忙忙的給夏曦配藥,也顧不得手機落在對方手上,夏曦收斂目光,他手指迅速的登入互聯網,然後輸入關鍵字,等待的過程非常漫長,醫院的網絡似乎不太好,慶幸的是最後還是現出了搜索的信息。
然而龐大的信息量卻讓夏曦有些不敢相信。
他手指下滑,臉上的表情一點點趨於平靜,卻又隱隱帶着暴風雨一般的沉痛,夏曦抿着脣,他終於知道秦銳林爲什麼不讓自己上網,因爲現在事態已經嚴重到無法撲滅,一定很棘手吧,否則他不會採取這樣的措施。
夏曦顧自走神,卻發現手機被人快速抽走,秦銳林看了一眼屏幕,然後臉色霎時沉了下來,姑娘顯然也意識到了什麼,她慌張的看了看夏曦,卻低着頭不敢與秦銳林對視。
秦銳林強忍怒氣纔沒把手機摔掉,他冷冷道:“出去!”
姑娘連拿過手機,連半秒都不敢再停留,她清楚自己闖禍了,護士長曾千叮嚀萬囑咐,說千萬不能讓夏曦碰到手機,而她卻鬼使神差的犯了錯誤,即使這是夏曦有意而爲,她卻也難辭其咎。
她早該料到的,夏曦的舉動破綻百出,她實在蠢到了極致。
然而再如何後悔莫及,時光亦不可倒流。
秦銳林將保溫杯擱在電視櫃上,然後動手揭開杯蓋,魚肉香氣肆無忌憚的飄散出來,刺激的味蕾神經一陣翻滾,他從容不迫的將魚湯倒入瓷碗中,魚湯熬得很濃,魚肉幾乎完全融入湯中,魚刺則已過濾出去,無論是從賣相還是香味都堪稱精品。
他將瓷碗放在牀頭旁,平和道:“你現在需要補充營養。”
夏曦冷靜的有些過分,“我沒想到他們會懷疑我殺了紀書顏,你爲什麼要瞞我?你覺得我無法承受這個事實?”
“你沒這麼脆弱。”秦銳林無奈道,“我只是不想傷害你,你以前受萬衆寵愛,大多數人都站在你這一邊,但阿曦,現在情況完全不同。”
夏曦聽不出情緒的道:“你應該告訴我的。”
“你什麼時候察覺到的?”
“我沒想到會這麼嚴重,我以爲……是有關兇手的,紀書顏,哈,我怎麼可能殺她,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秦銳林坐在牀邊,他認真看向夏曦,“這不是玩笑,我本來想瞞着你的,但現在由你來決定,你是願意裝作不知道,還是聽我講述現在的情況?我保證,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無論你做出怎樣的選擇。”
“我想知道現在的情況。”
“好。”秦銳林將牀頭搖高,再遞給夏曦一杯溫水,“在你住進醫院的第一天,事情就開始不斷惡化,他們懷疑是你殺了紀書顏,因爲之前流出的視頻,與當晚你曾與紀書顏會面的證據,紀書顏死了,她以前曾被唾罵炒作,現在卻轉而被所有人同情,她先前的舉措全都成爲了事實,而且她死的那晚,還發了一條說會證明自己的微博。”
夏曦面無表情,他低着頭,將所有情緒遮掩起來。
秦銳林繼續道:“我已經查出了視頻的始作俑者,那是魏家霆與紀書顏聯手炒作的,魏家霆已經公開承認了,形勢開始漸漸好轉,它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糟糕。”
“我現在是最大嫌疑人嗎?”
“不,我已經找到了兇手。”
夏曦猛然擡頭,“是誰?”
秦銳林冷冷吐出兩個字,“季鋅。”
“他?怎麼可能?”夏曦有些難以置信,“那個男人跛腳,他比季鋅看起來更瘦弱,而且臉上還有傷疤。”
“就是他,我沒時間順着線索往下查,只能找出嫌疑最大的人,將他行蹤查個透徹,而季鋅的行蹤恰好完全吻合,更湊巧的是,他現在藏起來了,我沒辦法找到他,這充分證明他兇手的身份。”
“他爲什麼要針對我?”
秦銳林眼底一片陰沉,他壓抑的怒火被凝聚成蓄勢待發的暴戾,連語氣都充滿殺氣,“大概是因爲我。”
這不難解釋,季鋅原本勝券在握,卻沒料到夏曦會搶先入了秦銳林的眼,他失去了機會,甚至連回美國的機會都沒有,他把這一切災難歸咎於夏曦,這本身就是一種病態的遷怒,他該恨的是秦銳林,但誰讓秦銳林太過強勢,讓他根本不敢動報復的念頭。
這就猶如宮廷被冷落的后妃,她們該恨的是冷落自己的皇帝,卻偏偏總將恨意轉移到旁人身上。
“他想殺我嗎?”
秦銳林沉默了一會,他語氣充滿自責與懊惱,“是我逼他的,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做,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解決了他,現在反而害你受了苦。”
夏曦語調微微上揚,“你恨他?”
“他傷了你。”
“你不該恨他,這不符合邏輯。”
實際上,秦銳林做過比這更不符邏輯的事,他許多的行爲無法解釋,夏曦心中早有一個猜測,而隨着時間的流逝,這個猜測漸漸變得清晰、明朗起來,他心知肚明,卻並不打算與秦銳林開門見山,現在事情已經足夠麻煩,他不想牽扯出更多糾纏不清的亂麻。
“沒什麼不該,凡是傷害你的人,我都不會輕易放過。”
夏曦不知該說什麼,他無數次與秦銳林處於這種尷尬的地步,他多次試圖撇清關係,但秦銳林總會及時出現,他的存在讓人無法忽視,這種時候夏曦就總會陷入矛盾之中,他表現得冷漠無情,現在卻又無法拒絕,似乎連拒絕都會變成一種傷害。
“謝謝。”
“這本身就因我而起,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我爲讓你陷入這種境地而感到抱歉。”
“他沒把你的教訓記在心裡。”
“他沒有機會了。”秦銳林道。
“他躲到哪裡去了?”
“我會找到他的。”秦銳林語氣低沉,“就算是掘地三尺。”
……
小巷遍佈腐臭氣味,季鋅在巷口買了半隻燒雞,然後一瘸一拐的鑽入巷內,覓食的老鼠四處逃竄,他卻似乎已經習慣,連目光都沒施捨半分。
他住在一間狹窄的房屋內,幾乎看不見任何電器設施,季鋅點了一根蠟燭,這才得以窺見一絲光明。
他將燒雞擺在黝黑的桌上,又從桌下拖出一瓶啤酒,然後才取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他很快就會找過來,現在該怎麼辦?”
“你應該殺了他!”
“我知道,他媽的命大,我失手了,下次不可能再有機會,你必須想辦法把我弄出國。”
“我現在辦不到。”
“你說什麼!”季鋅怒吼道,“你他媽最好別玩我,我們現在一條繩上,要是我被抓了,你也絕對跑不了!”
“你急什麼,我又沒說沒辦法,當務之急,你必須去做一件事情。”
“什麼事?”
“裝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