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信之送予昭惠的那份厚禮嚇壞了孝靈殿唯一的奴婢明清。這份滿是血漬的禮物不是別的,正是昨夜裡趙信之殺的三人首級。明清看着這三個還能看出面目的頭顱,癱倒在地,雙手捂着嘴,想大聲的呼叫,可偏偏因爲驚嚇發不出半點聲音。
“夠了,你出去。”昭惠實在受不了這個女人誇張的表情,半倚在牀上的昭惠看着桌上三個被錦帛托住的人頭,害怕到談不上有多少,但他沒想到的是趙信之真的把三人給處死了,還把人頭送於殿內給自己看。
有什麼可看的,人都已死。或許這三人真是自己的血親,但爲何自己的心中看到眼前的這幕連一絲傷痛都沒有?按常理來說,哪怕什麼也不記得了,但至親血脈應該是烙印在心底的情緣,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吧,可自己眼看着他們的死亡卻什麼也感受不到。是趙信之的欺騙,他們根本就不是什麼親人,還是自己的斷情絕義,麻木心死?想不明白。
“哎……”昭惠長長地嘆一口氣,這種沒有過去,沒有記憶的日子還要過多久?痛苦的不是趙信之帶來的傷害,痛苦的是不知道自己是誰,痛苦的是空白的過去和空白的未來。而趙信之,趙國的輔政王在昭惠的意識裡卻變得沒什麼可怕。
“王上,這些……怎麼辦啊!”明清沒有如昭惠所願離開殿內,顫慄的聲音無處可躲地傳入了昭惠的耳中。
“王上?你覺得我是嗎?這些人頭,給我全部從窗口丟出去,看着心煩。”昭惠就是討厭這個稱呼,更加討厭這些血淋淋散發着噁心腥味的東西。
“王上,他們,他們是……”明清顯然知道這幾人是誰,她是低等的僕婦,偶然間在宮中的偏殿見過這幾人,聽旁邊的宮人說,他們是昭惠王的親生爹孃。
“滾,我不是什麼王上,他們是誰我不知道,給我全部丟出去。”昭惠當真很煩這些無聊的事物,如今厭惡的人又多了一個明清,多事的女人。
明清當然沒有膽大到敢捧着人頭離開,她努剋制着發抖的身體,咬着嘴脣退於後殿之中。都說輔政王無情冷血,可如今一看,昭惠王也不是善,若不然爲何連自己的生身親人都可以如此對待,人都已死,連屍身都不能好好收斂埋葬,居然,想要把父母兄弟的屍身丟棄不顧。哪怕真的失去記憶,骨肉之情也不會真正遺忘。這樣的昭惠王,和輔政王有何區別?
看着明清離開的昭惠,無力地靠在那。從昨日醒來至今日都沒有沾過一粒米的昭惠此時只覺得飢渴異常,連日來被趙信之折騰得些許力氣都沒有,到不覺得十分疼痛,但是從身體裡涌出的那股不適感卻令人無可適從。
“看來,他是想餓死我……”昭惠自言自語喃喃說道:“難道我就得如此無助的死掉?太荒謬了……”殿內的空氣中到處瀰漫着血的腥味,而昭惠的心中想着的卻是美味的食物。
……
趙信之當然不會真的餓死名義上仍是趙國國君的昭惠,既然留着他便是有着幾分用處。午後三刻,趙信之擺駕孝靈殿,看着躺在牀上半死不活一臉詫異的昭惠時,他的心情不知爲何多了份愉悅。
“給本王起來。”趙信之厭惡的讓人將昭惠家人屍首移走後,便強行將少年從牀褥間拉起。看着昭惠並無半點傷感的臉,趙信之不由一愣,難道這傢伙真的不記得往事了,要不然怎麼會不悲痛?昭惠不過只是個半大少年,出身鄉野,若不是真的失憶哪會見父母兄弟屍首而面不改色。
“難受。”昭惠不理會趙信之的催促,半靠在輔政王的胸口,這虛弱還真做不了假。
“來人,爲國君更衣。”趙信之沒理會昭惠的示弱,接下來有重要的事等着那位趙王昭惠去做。
沒多久,一身描金夔龍朝服的昭惠便出現在親王殿下的眼前,服飾雖然精美華貴,但國君昭惠卻顯得那麼的瘦弱蒼白。
“拿些糕點來。”趙信之輕聲對身旁的侍者說道。不一會兒,便有一人捧着紫漆食盒而來。
“昭惠,把這些吃了。”趙親王還真擔心這位國君還未走出殿門就倒下。
昭惠擡起頭,深深地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輔政王,到也沒客氣,三二下就將糕點吃完,臉上好歹出現些許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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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好了,就當你是真的不記得過去的事。那本王就再同你說一次,要是你再膽敢忘記,就別怪本王心狠。”趙信之拿出了難得的耐心對着昭惠惡狠狠地說道:“你記住,你是趙國的國君。而我,是趙國的輔政王,不論事實如何,在名義上你一定要給本王牢牢的記住。”
“這是一個列國割據的時代,尚且不說那些小國,晉、齊、北離、周、燕、楚這幾個不容小覷帝國你一定要給本王記在心裡,這六國和我們趙國的合稱烽火七國,分割了從泅水以北,涯山以南的所有國土,方圓六千九百餘萬里。而我們趙國,正是處在所有國家之間,雖然危險,卻也以自身的強大,威懾着其他所有國家。”趙信之停了停,看着昭惠正聽得認真,於是繼續說道。“你到也不是真正的國君,七國之間的政局你也只要聽聽就夠了,但你只要一天爲趙王,就不能在其餘六國面前做出有辱趙國之事。聽懂了沒有?”
“我明白,只不過有個問題一直不明白,爲何你不直接登王,而偏偏扶了我這麼一個國君?”昭惠見趙信之說得興起,不由得說了這麼一個想不通的問題。可沒想到,趙信之一聽臉色立馬暗了下來,陰冷地盯着昭惠,讓人毛骨悚然。
“這不是你可以知道的。”
接下來的時間,趙信之也沒再有再扮演夫子的角色,在衆侍衛與親隨的伴隨下帶着衣着正式夔龍朝服的昭惠王來到正宮議事廳。此時的議事廳內衆位官員已然全到,只等着昭惠王與輔政王一到,大家便全部安靜了下來,都說輔政王喜怒無常,誰也不想在這丟了性命。
行過君臣之禮後,衆位大臣分爲幾列,立於大殿之內。
“相信已有人知道本王是爲何讓諸位此時來此議事,就在三天前,齊國國公定秋被公子恆弒殺奪位,並逼殺其兄長、王叔一干人等。就在今早辰時,公子恆送來國書,望我趙國能與齊國締結盟國之誓。”趙信之停下來,環視一番衆位大臣,繼續說道:“公子恆即將在半月之後由晉國太師、太傅、太保三人,以及兵部衆多將領擁其爲晉王。不知各位對此消息有何見解?”
兩國邦交,不可謂不是件大事,不緊緊關乎兩個國家,晉國公子恆的弒父篡位,看似只是本國內的政變,但這一舉動卻是直接攪渾了七國戰事的硝煙。而此時此刻晉國與趙國的盟摯,更是直接影響到七國戰火的兇猛程度。所以,趙信之不能不好好考慮。
“輔政王,老臣認爲不應當接受晉公子恆的國書,晉國是七國中最爲弱小的一國,晉王昏聵誤國,信用奸佞,國力逐漸衰弱,而公子恆在七國紛戰時政變,這豈不是將晉國拖入滅國之境?我趙國國富力強,更有輔政王這等賢明之王,我國乃是七國之中威勢最強,威震各路諸侯,怎能與即將覆滅之國結於盟勢呢?”中宮太傅深思之後緩緩說道。
“輔政王,臣以爲應當結交。正如太傅所言,晉國並不是個強國,並且公子恆這個本無可能繼位的公子弒君奪位,這時,晉國更需要依附一個大國,這等行爲,對我趙國來說,並不是沒有任何好處。我國完全可以將晉國當成治下附屬之國,佔其良田,謀其山河,晉國公子恆到時又能做何反抗。結此盟,相等於我趙國無需動兵刃,無需見鮮血就能將晉國納入趙國版圖之中。”兵部厲誠將軍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趙信之此刻並不言語,只是難得的皺起了眉頭,兩國結盟之事,真的可大可小,不得不慎重決定。
“王上,你對這件事有何看法呢?”趙信之看着無所事事的昭惠,心中當然不痛快,故意將問題拋之於一臉無所適從的昭惠。
昭惠正聽得興起,這七國當真不平靜得很,但也挺有些趣味,這趙信之應該就是個篡位奪勢之人,沒想到這纔沒多久,晉國又來了個公子恆,原來烽火七國都是些弒君殺親的狠戾君王,染血的國土鋒火瀰漫。可是突然間被趙信之這麼一問,昭惠完全沒有做好回答的準備,他到沒有想到趙信之只是故意爲難,還真的沉下心來,整理事件經過,權量得失。
“這件事,我認爲……”昭惠在所有人驚異的眼光下開說道:“剛纔兩位大人說的都有理,但是否結盟不在乎有理無理,而在於天下爭戰形勢而定。七國戰亂,我趙國與晉國結盟若是能達到一定的軍事目的,爭奪土地也好,削弱他國力量也好,哪怕暫時無實惠可圖,但從全局看有戰略利益可圖,也不方爲上策。”
昭惠所知消息有限,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想到什麼真正行之有效的法子,但就這幾句話,就讓所有人眼前一亮,沒人指望昭惠王真能說出個所以然來,但是從他口中說出的話,還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得通透明白。連趙信之望向昭惠時的眼神都略有些不同。
短短一個時辰的討論當然不能立刻做出決定,但趙信之已經決定把昭惠這個看似愚昧無知卻又有那麼一點小聰明的國君帶回孝靈殿好好觀察觀察。對於這個不起眼的少年,趙信之好像真的多了那麼些的興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