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歸蝶說自己還不是織田信長的老婆,漢兵衛忽然覺得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心中喜悅的同時也開始急速思考起來。
如果說正德寺會面最大的目的是爲了確定歸蝶和織田信長的真正婚期的話,那麼一切就好解釋了。
歷史上說齋藤道三有心藉此次會面機會除掉織田信長,未必就不是真的,如果織田信長確實如傳言中那樣是個毫無利用價值的傻瓜的話,那齋藤道三就在會面時當場抓住他,順勢要求織田氏臣服。要是織田氏不臣服,轉而另立新主(比如信行),那就打着護送信長回國的旗號攻打尚未統一的尾張。
如此一來,歸蝶和織田信長的婚事自然終結。
所以織田信長才會盡起本部精兵,並裝備了大量的新式鐵炮,爲的就是展現自己的實力,向齋藤道三證明他織田信長是個值得齋藤家全力拉攏的盟友,否則以織田信長的雄才偉略,又怎麼會因爲害怕齋藤道三的陰謀而精兵盡出?
再往深處想想,齋藤道三那句導致他們父子反目的名言“我的兒子們只配給上總介大人(織田信長)拉馬爲奴啊”,後面未必就沒有織田信長的推波助瀾在內。
那麼,是不是趁着這個機會,乾脆地將織田信長這個戰國風雲兒扼殺在搖籃裡呢?
“漢兵衛,你怎麼不說話?”歸蝶見漢兵衛聽完自己的話後就陷入了沉思,臉色更是變幻莫測,不由有些忐忑,終於忍不住輕聲問道。
“啊,沒什麼,只是太高興了!”漢兵衛衝口而出的話卻令歸蝶俏臉一紅,又羞又喜地低下頭去。
漢兵衛話一出口自己都是一樂,人家還沒結婚你高興什麼?擺明了告訴人家我對你有意思,你等着被我圖謀不是。
不過還好,看歸蝶的反應,這招誤打誤撞下的曖昧表白效果很是理想。
當然現在就說什麼你嫁給我好不好這樣的話是絕對白癡的行爲,漢兵衛也只是隨便想了想,沒有當真說出口來。
兩人之間一時沉默無語,氣氛變得有些奇異的尷尬。
“嗯,歸蝶,我們先去目加田之町吧,這裡的潮氣太重,你在地上躺了一夜,不趕快更換乾爽的衣物,我擔心你會生病的。”還是漢兵衛率先打破的沉悶,織田信長的事還不急,要想讓戰國第一陰謀家齋藤道三放棄齋藤家南部的屏障織田信長而選擇他漢兵衛,實在是相當艱鉅的任務,即便把歸蝶推到,生米煮成熟飯都未必有用,所以現在想太多也沒意義,當務之急還是先過掉武道大會這一關再說。
“嗯!”歸蝶低聲柔順地迴應着,站起身跟着漢兵衛走出山洞。
山路崎嶇,漢兵衛免不得還要把穿和服的歸蝶抱出來,這一次不同於昨天生死之間的緊張,一路上兩人之間全是旖旎的柔情蜜意。
甜蜜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眼看要到達目加田之町的時候,漢兵衛突然被路邊一棵樹上懸掛的東西吸引住了眼光。
猛然停住腳步,仔細看清楚之後,漢兵衛臉色鉅變,額角青筋隱現。
“漢兵衛。”突然的急停讓歸蝶有些奇怪,不過見漢兵衛鐵青的臉色,也就乖巧的沒有繼續說話,只是順着漢兵衛的眼神看去。
“啊!”歸蝶雖然低聲驚呼,卻並沒有驚慌,畢竟是敢拔刀殺人的將門女子,區區一顆懸掛的頭顱還不能令她害怕。
只是看漢兵衛的神情,這死去的人明顯是和他有所關係的。
漢兵衛現在又是憤怒又是懊惱,這個頭顱是屬於左之助手下一個弟兄的,早就料到自己會有危險的漢兵衛特意叮囑過前野長康和井口左之助,要他們乖乖呆在宿屋不要出門。
沒想到還是低估了對手!
原本只是想玩玩罷了,卻連累了這幫義氣的屬下,既然如此,自然是不能善罷甘休的了。
“漢兵衛。”眼看漢兵衛臉色越來越難看,歸蝶終於還是忍不住低聲輕喚。
“歸蝶,我必須要去京之町了。”看着這個頭顱,漢兵衛自然可以想象到前野長康等人恐怕也是凶多吉少的了,而且那個頭顱下還有一張小小條幅迎風飄拂:
京之町外,一日一顆!
“我先送你去目加田之町找日根野弘就,你在那裡等我回來。”滔天的怒火轉化爲無邊的殺氣,漢兵衛強自壓抑,口中平淡地對歸蝶說道。
“不!”歸蝶卻毅然決然地搖頭拒絕,“我要跟漢兵衛你一起去!”溫柔的嗓音卻是不容置疑的堅定堅持。
哪怕是你的累贅,我也要跟着你,只有在你身邊,我纔會安全!
漢兵衛愕然,歸蝶會說話的眼中傳達出來的信息他似乎一眼就能明白過來。
“好!”沒有任何拖泥帶水,漢兵衛帶着歸蝶轉身就走。
“你不去收回那個頭顱嗎?”歸蝶有些奇怪,她還以爲那是漢兵衛很重要的人,所以他纔會那麼憤怒。
“那是陷阱!”漢兵衛已經收斂了憤怒,一臉平靜的說道,“而且現在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等我給他報仇了再回來好好收斂他。”
於是歸蝶不再說話,她不必問漢兵衛爲什麼會知道那是陷阱,她相信漢兵衛說那是陷阱,那就一定是陷阱!
等漢兵衛走遠以後,三個人從遠處走了出來,一個拿着鐵炮,兩個拿着長弓。
“他看出頭顱後面有石灰粉了嗎?居然停在我的射擊死角。”拿鐵炮的人充滿疑惑。
“應該是吧,真是個冷靜到可怕的傢伙。”其中一個長弓手嘆息着。
“也許只是他天性涼薄呢?”另一個長弓手不服氣地說道,“畢竟只是他的手下而已,你什麼時候看見葉川老大爲我們死去的兄弟難過過的。”
說完才覺得自己的話對老大有些不敬,馬上縮着腦袋吐了吐舌頭,見其他兩人並沒有在意才放下心來。
“你沒看見抓捕那幾個傢伙的時候,他們是怎麼突破後又殺回來救一個失陷的同伴的?如果中華仁氏是個涼薄的人,好應該帶着這批身手不弱又忠義的手下在身邊,在危急時刻拿來墊刀,就像葉川老大經常乾的那樣,現在把他們留在宿屋明顯就是想保全他們的做法,所以葉川老大才會留下那幾個的小命當誘餌,釣他回去陷阱啊。”
鐵炮手對剛纔那個長弓手的說法很不以爲然,毫不在意的拿自己的老大舉例來反駁他的話。
“中華漢兵衛仁氏!這樣的人才是值得追隨的主上啊!”剛纔嘆息的長弓手繼續嘆息。
三人忽然相視一笑,臉上同時浮現出一絲明悟,無論漢兵衛此去生死如何,葉川衆,恐怕是要完蛋了。
因爲人心——已經散了!
抱着歸蝶飛速趕路的漢兵衛一臉平靜,但歸蝶仍然可以從他緊繃的肌肉感覺到他的憤怒。剛剛漢兵衛已經給她解釋過了前野長康等人的事,雖然習慣了父親齋藤道三行事方法的她有些不明白漢兵衛的心情,但依然義無反顧地跟着他去。
也許,不久的將來歸蝶就會明白漢兵衛的處事原則:
你投我以忠,我報你以義!義字當頭,生死無悔!
而且,有誰知道,死的究竟會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