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爸爸幹了一件很沒有文人風骨的事情,做賊。
他打開電視假裝在客廳,然後躡手躡腳地跑到廚房,偷聽陶清揚打電話。聲音軟糯,讓他一下子想起來女兒小時候對他撒嬌的樣子了。
作爲一名大學教授,陶爸爸自認爲是個很時尚的老頭,起碼能和年輕人接軌,在偷聽半天以後,他覺得打電話的人可能是女兒的好閨蜜。
直到陶清揚做好了第一道菜,端出來時被她抓了個正着,時尚達人陶教授眼皮一跳,勉強擠出個笑臉問:“清揚啊,剛剛給你打電話的人是誰啊?”
陶清揚怔了一下,馬上給出答案:“是我朋友。”說完以後,心臟咚咚的跳得厲害。
……早知道就去陽臺接電話了,或者給溫煥回短信也行,當着家人的面還真是危險。
她端着盤子的手有點發顫,陶爸爸也因爲陶清揚有可能發現自己偷聽而緊張,可父女倆各懷鬼胎,誰都沒發現對方的異狀。
於是陶爸爸認爲,打電話的人,是女兒很好很好的朋友。年輕人嘛,就愛這個親暱的調調,放下心來。
“吃飯吧。”陶清揚攏一攏頭髮,兩人面對面坐着慢慢扒拉米飯。
家裡的飯煮的偏黏軟一些,適合陶爸爸不怎麼好的牙口,菜做的比不上溫煥,可因爲吃飯的環境不同,也多了許多踏實安心的味道。反正在溫家,她是不敢這麼隨意的。
晚飯之後她陪老爹聊天,手裡還不忘抓着本書認真學習,陶爸爸看了很滿意。
家裡有個品學兼優的女兒,工作生活兩手抓,聽陶清揚的意思,可能後天就要回去,到帝都之前要看完這本書,壓力也很大。
當爹的閒着沒事,只好操心,或者說搗亂一下別的內容。
比如:“清揚,你後天才走,明天就去吃個飯吧。”
“啊?”陶清揚從書本中擡起腦袋,“好啊,我們去哪裡?”
陶爸爸乾咳兩聲:“不是跟我去,爸爸教書的時候有個朋友,他家兒子也在帝都工作,正好這幾天也回來了,聽說是個經理,各方面條件都挺好的,你去認識一下?等回去的時候,你們可以作伴走。”
傳、傳說中的相親?
陶清揚的額頭上落下一滴冷汗。
沒想到這種事被她碰上了,大學畢業家裡就開始催結婚,果然是真的!
陶爸爸很期待地望着陶清揚,下垂的眼皮掩蓋不住熠熠有神的眼睛。自己女兒多乖呀,在帝都當北漂,身邊沒個人盯着,他不放心。
陶爸爸本來沒動這個心思,不過今天突然緩不過氣被送到醫院,檢查身體時遇到了那位從前在一所大學教書的好友,對方是讓兒子陪着過來的,見面聊了一會兒天,還打趣他:“怎麼沒見你姑娘跟着?”
當時陶清揚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所以陶爸爸的表情很驕傲。一個電話就大老遠跑回來,多孝順呀!
老人雖然嘴上不說,心裡也是暖的。
況且剛剛無意中看見了陶清揚閨蜜發來的短信,那人家境似乎很好,女兒是個不卑不亢的人,可會不會因此被人帶歪起了攀比心,走上奢侈消費的不歸路呢?
如果陶清揚知道自己老爹現在的念頭,一定會把書摔了撲上去辯解:“爸——聽我一句,您姑娘現在五星酒店都吃膩了,還奢侈消費個什麼勁啊!”
溫煥平時誰都看不上眼,表面功夫卻做得很好,家教不算差,起碼在陶清揚眼裡,那也是撐得住法式大餐還吃得了路邊燒烤的,更何況跟她在一起以後還沒來得及鋪張浪費,就被溫董事長抓去進行魔鬼式強化訓練了。
“我在醫院的時候,見過你叔叔他兒子一面,人家長得很正派。”陶爸爸認定女兒的糾結神色是在害羞,所以表情非常嚴肅,想給她點大膽出擊的信心。
陶清揚趕緊拒絕:“不不不,還是不要了。您才見過人家一回,就拉我吃什麼飯。我週末回去,假期還有好幾天,就專門陪陪您吧。”
“週末回去?”陶爸爸見她推遲了返程的時間,覺得相親這事有門兒,“那正好,我跟你叔叔提過了,正好兩個人都有時間,你們先發發短信,後天就可以見見面了。”
陶清揚很無力,看不下去書,又拒絕道:“我沒興趣,現在還是事業爲主。爸,我自己都不操心的,您就別管了。”
開什麼玩笑,董事長佈置下來的任務還沒完成呢,哪有閒心思幹別的,連溫煥她都不怎麼陪了,好在對方要求低,只要看着她就行。
“你不操心,我才替你操心的!”陶教授拿出對學生時循循善誘恩威並重的態度,“就吃個飯,吃個飯。”
陶清揚拒絕得非常乾脆。
她是個有節操的人,不能對不起溫煥。
可老爹一時半會沒有結束這個話題的意思,所以她又放冷了態度,說:“等過幾年我工作穩定了,再考慮吧。”
見陶爸爸不依不饒,她比了個暫停的手勢告饒,抱着書回臥室了。
換了個清淨的環境,陶清揚心裡還是亂糟糟的,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歸根結底,還是父親殷切的態度讓她很不舒服。
相親啊……
怎麼就不能痛快的說出來呢,告訴他,自己其實有個很喜歡的人了,所以對別人都不感興趣。
怎麼,就不敢說呢……
陶清揚手裡的書終於派上用場——她把它扔一邊去了。
相當痛快,總算明白了溫煥一個不爽就破壞東西的心情。
不算厚的硬皮書甩到牀上的時候,發出的沉悶響聲,讓陶清揚想起一些被忽略的事情。比如和溫煥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不用猶豫不用糾結。
溫煥從來都是驕傲地笑着,跟別的人介紹:“哎,那誰誰,這是我媳婦兒啊。”
然後她就在一旁負責羞怯低頭。
溫煥不會猶豫,不會掙扎,不會在帶她回家的那天跟家裡介紹說,爸媽這是我朋友啊。她做事雷厲風行,認準了目標絕不鬆手,利用她的時候就坦蕩利用,在一起了就小心呵護。
從來都不是現在這樣,欲言又止,滿肚子心事不能說。
她想告訴自己的老爹:“我只想和一個人在一起,您能不能別老亂給我牽紅線了?”
然後陶爸爸肯定會問,是誰。
是誰?
跟您姑娘一樣,也是個女的,各方面條件都很好。我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您可以想象一下,假如那是個男的,就是標準的高帥,土豪!
陶爸爸當然想象不了,當場氣得昏厥倒有可能。
陶清揚被自己腦海裡構想的場景逗笑了,慢慢走到鋪了碎花牀單的單人牀邊,撿起書坐下來。
牀單沒換,可也乾淨得很。
她很長時間都不回家,但是陶爸爸依舊每天打掃,弄得小臥室裡乾乾淨淨。
滿滿的都是父愛,這是不是能說明,她如果說出來,陶老爹也不會氣昏過去呢?畢竟他這麼愛她。
要得到祝福,要讓所有人認可她們。
念頭一旦冒出來,就成了再也無法熄滅的火星,微弱而倔強。
想想董事長和溫媽媽對女兒的態度,還有溫煥的坦然,陶清揚心裡,也有了那麼一點點勇氣。
溫煥沒有藏着掖着讓她見不了人,她,不能辜負。
不能辜負!
陶清揚腦子一熱,把那本可憐的書又扔了出去,一轉身跑出臥室,對着正喝茶看電視的陶教授,一本正經道:“爸,你不用給我安排搶親,也不用操心我的事。我,我有喜歡的人了!”
陶爸爸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一口茶水險些燙着,問:“有就有,我沒攔着啊。”自己也不是操心她的事兒麼,就是不知道清揚爲什麼帶着視死如歸的神色,跟他說這個。
“那人是個女的。”陶清揚勇敢地向前一步,遞出自己的手機,上面一張溫煥的照片,正對着世界呲牙咧嘴地笑。
——火上澆油的一步。
當陶爸爸終於弄明白女兒沒發神經,也沒逗自己玩以後——不不,當然沒有當場心梗,陶爸爸身體很健康。
他把手機摔了。
然後一句句的盤問陶清揚,問她爲什麼。
陶清揚很老實的問一句答一句,到了最後,自己還意識不到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滿懷幸福回憶地笑起來。
聽她說的人,心沉下去。女兒大了,不好打也不好罵,但也不能就這麼糊塗下去!
陶爸爸直接蓋章定論:“什麼愛情,我跟你說,只有一男一女才叫愛情。你們充其量就是朋友,年輕人友誼太深自己弄混了,又愛趕個時髦。聽我的,跟那姑娘說說清楚,就散了吧。”
“我們不是朋友!我清楚!”
反駁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陶爸爸還是搖頭:“你沒談過戀愛,弄混了很正常。”
陶清揚從小就乖,不早戀不貪玩,以前是省心,現在倒挺鬧心。是不是上學的時候管得太嚴了,所以現在女兒還認定自己“不能早戀”,所以移情到個女人身上?
越是分析,陶爸爸同樣是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