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餘年從小就是被人人羨慕和嫉妒的孩子,他是領居家孩子的噩夢,也是領居家家長嘴巴里面的“別人家的孩子”。
從小的乖巧懂事, 智商高,成績好,還長得五官精緻,也不喜歡和小區裡面的其他的孩子瘋玩,基本上也就只能在籃球場或者是足球場上才能見到他玩一會。大部分時間不是在上學就是在和給祖父幫忙。
祖父是個老中醫,這個年頭,中醫總是有一種貶義,很多人都覺得中醫只不過都是騙人的把戲,這讓祖父可氣壞了。
“我們中醫都是上千年總結下來的精髓,都被那羣黑良心的兔崽子們給毀了,這可是老祖宗的家當,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毀了祖上的基業,都是爲了騙那幾個錢。”
祖父立志要光輝落沒的老中醫,所以一直帶着家裡的小輩,孫輩們學習醫術。不過祖父也不止是專門只學習中醫,他在五十多歲的時候還去重新考試上了醫學院。
這在當地當時簡直是被傳爲奇談,畢竟那個時候,小輩們能上個大學都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雖然那個時候上大學的學費沒有現在這麼高,但是很難考。錄取率非常低。
祖父花了兩年的時間開始學習高考的知識,然後居然就考上了,左鄰右舍的人都說,這也多虧了他們家的基因好,要不然誰敢去嘗試。
“活到老,學到老。”祖父經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這一句。
家裡的小輩們對他那是相當的敬佩和服帖,基本沒有人敢違逆他的吩咐,只不過,能真的繼承了他的高智商的就是陳餘年了,這是祖父最滿意的一個孫子。
所以從小他就把陳餘年帶在身邊,陳餘年的父母也忙,雙職工家庭,所以孩子都是需要老人來帶,祖父就親自攬下來這個活了。
也許是耳濡目染,也許真的是繼承了強大的基因,陳餘年無論學中醫還是西醫都是天賦過人,祖父也在他身上給予了很多希望。
“你們這一代人,生活真是過得滋潤又甜蜜,沒有戰爭,沒有饑荒,沒有餓過肚子。但是你們沒有吃過苦,將來總是要摔跟頭的,你們現在覺得什麼都不知足,那就是沒有吃過苦。”
祖父對於陳餘年的教育是非常的嚴格的,甚至嚴格到經常會帶他去山裡和農村鄉下行醫。那裡的條件非常的艱苦,有很多地方連電都沒有通。
那個時候,陳餘年才上小學,父母雖然沒有很多時間看管他,但是也心有愧疚,在物質上是不會虧待自己的孩子的。所以陳餘年什麼都不缺,最新的遊戲機,最新的零食,最好的名牌童裝,進口的書包,同學有的他都有,同學沒有的他也有。
即使他可能每天也沒有多少時間玩遊戲機,最後那遊戲機一直在書櫃裡面靜靜的放到過時。
那時候,陳餘年的年紀小,但是深受老師家長們的喜歡和推崇,自然的也生出了一絲傲氣,身邊幾乎是沒有什麼同齡的小夥伴的。他不主動找別人,別人也不敢隨便找他玩。
這樣的優秀的小孩身上,總是有一股生人勿進的氣場。這
讓其他的小孩子都不敢輕易的靠近他。
其實這也是一種失去,沒有真摯的友情的童年怎麼能算的上是完整的童年呢。
後來祖父在暑假的時候,帶着陳餘年進了一個山村,那個地方光是上山坐車都要半個小時,從車上下來,還要走一個小時才能到。
到那裡的時候,基本上都是晚上了。村子是在山間,接待的人把他們帶到村長家。
陳餘年才發現那家人用的蠟燭照明,村長家的小孩,只有男孩子才能吃得上菜,女孩們都只能就着鹹菜吃饅頭。
這讓十歲的陳餘年受到了極大的震撼,他的書櫃裡面隨便一個遊戲機都能滿足他們幾個月的糧食錢了。
祖父白天出診,本來是想帶上陳餘年,但是村裡人制止了。
“這幾天山裡的氣候不好,這麼小的孩子出去容易生病,再說了又是城裡來的,最好不能太累了。”
所以祖父就讓陳餘年呆在村長家,村長的二女兒阿喜比他大幾歲,早就輟學在家裡幹活,準備再過兩年就嫁人。陳餘年在村長家的時候,一直是阿喜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這個果子最新鮮了,早上天剛亮的時候我去摘下來的,是不是很好吃?等下給你煎雞蛋吃。”
阿喜把他當做弟弟來照顧,雖然鄉村簡陋,但是也算是無微不至了。她喜歡說話,陳餘年本來是個習慣安靜的,但是他也漸漸習慣了阿喜時時刻刻的唸叨。
有的時候,陳餘年在想,也許家裡能多一個這樣的姐姐也很不錯。其實太安靜了,也會有很孤單的時候。
在鄉村裡的兩個月,他見識了他從未接觸的世界,也知道很多人的生活都不是那麼的容易。他們要在烈日炎炎的天氣裡面去山裡做農活。辛辛苦苦的半年,也不過就能賣個幾千塊錢。
大部分的孩子都是讀完小學就不讀了,在家裡幫忙幹農活,有的過幾年就去外面的打工,也基本上都是幹苦力。很多人沒幾年都是一身的傷病。
女孩子到了十六歲基本都嫁人了,甚至還有的被嫁到很遠的地方,家裡收了一筆大額的彩禮之後,基本上就再也不管女兒的事情。
這些八卦都是陳餘年聽大人們聊天知道的。
“阿喜姐姐以後也會嫁給別人再也不會回家了嗎?”這是陳餘年主動和祖父討論的關於山村的話題。
祖父嘆息一聲,摸摸他的腦袋說:“這裡還是太落後了,女孩們都會很辛苦,男孩也一樣。你那樣的生活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得到的。他們甚至每天都吃不飽飯。”
“那我能不能把我的零花錢給阿喜姐姐?這樣她們家就不需要彩禮了。她就可以永遠在家裡了。要不然把讓阿喜姐姐住我們家?”
“小年,你如果只是要幫阿喜一個人,那沒有問題。但是你要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太微弱了。世界上受苦的不止這一個村,還有千千萬萬個受苦的人。幫得了一個不一定能幫所有人。”
陳餘年後來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上
初中了。
那一年,他又和祖父去了那個村莊,正好碰到了回孃家的阿喜。
但是他幾乎已經認不出面前這個滿臉風霜的女人是當年那個水靈漂亮的阿喜姐姐了。當年的阿喜雖然瘦弱,但是皮膚水靈,神韻飛揚,說話都很清脆,就像是黃鸝鳥一樣。
可是,現在這個揹着一個孩子在竈臺上生火的女人滿臉的疲憊,眼神沒有從前的清澈,眉宇間都是愁苦,白嫩的手已經乾癟,手臂上甚至還有累累傷痕。
她看到陳餘年的時候,恍惚了一下,又笑起來。
“原來是餘年弟弟。轉眼都這麼大了,那個時候才飯桌那麼高呢,現在都快比我高了。”
她站起來,又尷尬的轉身扣好衣服,奶孩子經常要脫換,身上都是孩子的口水和腳印。
“姐姐給你去倒茶水喝。你出去坐坐,這麼熱的天,我給你弄個冰水喝。”
陳餘年看着阿喜忙碌的身影,他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晚上吃飯的時候,在飯桌上,村長在和村裡人抱怨着阿喜。
“今年又回了孃家,真是不懂事。不就是打了兩頓。我看就是孩子她娘太寵愛她了。”
“也不能這麼說,阿喜多好的一個孩子,怎麼就嫁了那麼個人。整天不做事,除了喝酒就是打老婆,太不像話了。”
“別說了。小聲點,你不知道,當時村長收了人家十萬塊錢的禮金,那男方家裡又有房子又有店面的。有幾個人有這個條件。”
“那又怎麼樣,阿喜過了幾天好日子?光是醫院就去了好幾次吧,去年不是被打得骨折了?“
陳餘年晚上怎麼也睡不着,腦海裡面都是那些人的話。
他想起學校裡面的女同學,穿着漂亮的裙子,還會和父母撒嬌要零花錢,課餘不是討論追星就是討論放假去迪斯尼還是去看電影。她們的皮膚從小學到初中,只會越來越白皙,從來沒有被打的煩惱。
陳餘年實在睡不着起牀,祖父這個時候也沒有睡覺,他感覺的到陳餘年的動靜。
“怎麼了?”
“祖父,爲什麼阿喜姐姐不能繼續上學,我那次明明把我的零花錢都給她了。”
那年,陳餘年要把自己的零花錢給阿喜。但是錢都放在家裡了,於是祖父就給他打了一個欠條,祖父拿出五千塊給了阿喜,囑咐她要繼續上學。
回去後,陳餘年把零花錢都給了祖父。當然,那一年新年,他收到了一個大紅包,裡面有一萬塊錢,比起其他的孫子們多了十倍。
“餘年,我不是和你說過,想要改變一個人的命運,不是隻幫助她一個人就能做到的事情。我不是告訴你,人是很複雜的,她有親人在影響她,親人還能給她做很多決定。不是她一個人的想法就能解決的。”祖父在房間裡面幽幽的說道。
他自然是能猜到是怎麼回事,那筆錢肯定是被阿喜的父母拿去了。至於用在什麼地方,肯定不是用在讓阿喜上學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