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孝恪親自站在前軍陣前,那面帥旗被尉遲恭狠狠地按進了土中,陷入數尺後方才止住,那面繡着‘郭’字的帥旗就好似在地上紮了根一樣。
“放。”下馬列陣的前軍後面是利索地給強弩換上了弩矢的士兵,而那些箭術不錯的士兵則是在兩翼張弓搭箭,拋射出大片大片的箭矢,此時郭孝恪這一千多親兵隊全都成了下馬的步兵。
“不要辱沒了祖宗的威風。”看着郭孝恪一個人站在千軍之前,還有那風中傳來的隋軍士兵大聲的呼喊,騎在馬上的劍牟岑也是心裡一凜,忽地想起在高句麗國內以勇猛著稱的高建武便是折在此人手上。
“給我一口氣衝散隋人的陣勢,親兵隊跟我殺那隋將。”劍牟岑大聲喊了起來,他身邊插着背旗的傳令兵立刻向兩邊馳出,引領着兩側的騎兵匯聚成錐形的陣形,狠狠地鑿向了前方下馬列陣的隋軍。
馬蹄翻滾間,數百高句麗騎兵策馬從山坡上俯衝而下,揚起的滾滾煙塵中,飛速地逼近着山腳下,那些射來的箭矢不時落在他們中間,不過這時已經全力催動馬匹的高句麗騎兵已忘記了生死,目光中只有前方越來越近的隋軍。
轟隆隆的如雷馬蹄聲和腳下震顫的大地,讓下馬列陣的郭孝恪的親兵隊士兵也都是心中生出幾分怯意,他們中新兵佔了多數,而且也沒有打過惡仗,此時第一次面對着居高臨下俯衝的騎兵集羣,臉上都露出了懼意。
“不要辱沒了祖宗的威風。”隨着逼近的高句麗騎兵,士兵中有人嘶聲力竭地吼了起來,抓緊了手中的馬槍,接着這原本在高句麗騎兵衝鋒氣勢下聲音被壓下去的呼喊聲再次響亮了起來,那些害怕的新兵用盡了力氣大聲跟着吼叫起來,想起了那些在漢朝時封狼居胥,勒石燕然,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祖宗,心中的怯意就這樣消失了。
看着狂飆席捲而至的高句麗騎兵,郭孝恪想起了老師段文振留給他的兵書手札裡記載的心得,以步克騎,最重要的是士兵的膽氣,能夠面對雷霆萬鈞的騎兵衝鋒,面不改色,從容應對的方纔當得上強兵二字。
聽到身後那越來越響的呼喊聲,郭孝恪知道自己的這支親兵隊雖然是訓練有素,可是離真正的強兵還差得很遠,面對這些高句麗騎兵居高臨下,氣勢如龍的衝鋒,他們心中害怕,才這般大吼,爲的只是壯膽。
郭孝恪目光如鷹隼般盯向了前方不過三十步外的高句麗騎兵,大吼了起來,“拿馬槍來。”他身旁站立的蘇吉利劈手從身邊的一名士兵手中搶過他的馬槍,獻到了郭孝恪面前,“將軍,馬槍。”
抓起那杆馬槍,郭孝恪側身一擰,以腰爲軸,右腳重重一蹬,那杆馬槍被他擲了出去,數斤重的馬槍呼嘯旋轉着,如同一道黑色的雷芒,剎那間刺破了空氣,直奔那名當頭而來的高句麗騎兵而去。
那當頭而來的高句麗騎兵將馬匹速度提到了最高,當他看到那破空而至的一抹黑芒時,臉上甚至連驚恐的表情都來不及浮現,胸膛口就宛如被鐵錘猛地擊中一樣,整個人從馬背上倒飛了出去,半空中是飛濺的鐵甲碎片。
烏黑的馬槍,貫穿了鐵甲,在那名高句麗騎兵的胸膛口開了碗口大的血洞,當那名高句麗騎兵倒飛的身體因爲勾住馬鐙的腳而墜下時,風中是爆綻開來的大片血花,一陣細密的血雨打在了四周的高句麗騎兵臉上。
“殺。”郭孝恪擲出馬槍,一擊擊殺了一名高句麗騎兵後,大吼聲中挺着馬槊,迎着那洶涌而來的高句麗騎兵集羣,逆勢而上,他身後的蘇吉利一如當日在遼河北岸和死士營一戰時,緊緊地護在了郭孝恪身後。
“隨將軍殺賊。”尉遲恭和羅士信一起振臂高呼,挺着馬槊跟着郭孝恪一起殺向了那些策馬衝來的高句麗騎兵。
看到在騎兵的衝擊下,不退反進的郭孝恪,被親兵隊護衛着的劍牟岑也是大驚失色,他這五百騎兵,雖然身披鐵甲,可不是甲具騎裝的重騎兵,能夠強行破開結陣的步兵,眼前這個郭孝恪如今一個人硬生生地阻遏住了他們衝鋒的氣勢,簡直就是項羽,冉閔一樣的人物。
“殺了那隋軍主將,賞千金。”劍牟岑鞭梢指向那面繡着‘郭’字的帥旗,心裡面打定主意,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殺了郭孝恪這個讓他在戰場感到恐懼的人。
“噗。”郭孝恪掄圓的馬槊,如同一把黑色的巨大鐮刀,揮舞間砍斷了幾騎逼近的高句麗騎兵胯下馬匹的馬腳,隨着馬匹的悲鳴聲,那幾騎馬腳折斷的高句麗騎兵連人帶馬重重地摔倒在了郭孝恪的左右。
數百斤的戰馬堆在地上,一下子阻遏了後方衝鋒的騎兵,彷彿是洶涌的騎兵潮猛地拍在了一方堅硬的礁石上,那幾個被戰馬壓在地上的高句麗騎兵就好象是被拍碎的浪頭一樣。
看到郭孝恪大展神威,他身後那些下馬列陣的親兵隊士兵一個個都像是瘋魔了一般,挺着馬槍,朝着相距不到十步的那些高句麗騎兵迎了上去。
衝鋒的高句麗騎兵和反衝鋒的隋軍士兵撞在了一起,原本平齊的陣線一下子如同驚濤拍岸的巨浪般給撕得粉碎。
‘噗’伴隨着鋒利的頑鐵撕扯血肉的聲音,無數的高句麗騎兵和隋軍士兵在碰撞的剎那間,一同倒在了血泊中,當那些高句麗騎兵遇到不閃不避的隋軍士兵時,他們那騎兵衝鋒帶起的速度失去了意義。
木蘭在中軍看着那照面間互相把馬槍刺入對方身體,同歸於盡的慘烈場面,握刀的手指因爲太過用力,關節處一片鐵青。
五百名高句麗親兵居高臨下,從山坡上俯衝而下的洶涌氣勢在悍然以步兵之軀反衝的隋軍士兵面前,一下子化作了烏有,只是一次的照面,雙方就各自損失了近百的人馬。
劍牟岑看着兩軍相交處倒下的人馬屍體,眼睛發紅,他的五百騎兵不知耗費了他多少心血才訓練出來,可如今不過是剛交戰,就被這些以命搏命的隋軍士兵換去了近百人,叫他如何不怒。
劍牟岑在心痛麾下騎兵的損失,郭孝恪同樣也不好受,這些死掉的可都是他的親兵隊,每一個都是被他當成日後的骨幹軍官來培養,如今對着這些不知道哪來的高句麗騎兵,就折了近百人,讓他的臉色變得越發猙獰起來。
大黑山城的山坡上,一千五百名高句麗士兵從兩翼衝向了山腳下的隋軍士兵,看着這些舉着長槍的高句麗士兵,郭孝恪麾下親兵隊列陣在兩翼的士兵主動迎了上去。
木蘭在大黑山城出城的兩千高句麗士兵全都投入戰場後,才下令中軍迎敵,她自己則是策馬衝向了前軍的戰場,向着那面始終飄揚的帥旗而去。
山腳下的平原,兩軍徹底絞殺在了一起,劍牟岑在麾下騎兵衝鋒的優勢喪失殆盡後,領着身邊的親兵隊奮力地殺向了郭孝恪,他眼前這些隋軍士兵的旺盛鬥志全都是源於這個魔神一樣的男人。
“將軍,那個賣屁眼的來了。”羅士信一馬槊將一個騎在馬上的高句麗騎兵一槊刺下馬後,看着那隊策馬在遍地的人馬屍堆中逼近的高句麗騎兵,朝郭孝恪喊道。
“全都殺了,一個不留。”郭孝恪提着滴着血的黑色馬槊,黑色的馬靴踩着一具高句麗騎兵的屍體,看着越來越近的人馬,冷聲說道。
“將軍,馬。”劉弘基也看到了那隊朝帥旗過來的高句麗騎兵,回頭取了馬匹,到了郭孝恪身邊道。
“上馬。”郭孝恪翻身上馬,朝一旁的尉遲恭和羅士信大聲喝道,如今高句麗騎兵居高臨下的衝鋒之勢已經瓦解,在這平原上,雙方馬戰誰也不佔誰的便宜。
這時前軍戰場上,原本混亂的形勢隨着擺明車馬的雙方主將而明朗了起來,郭孝恪身邊那些開始給衝散了隊形的親兵隊士兵,此時都到了帥旗附近,而剩下的高句麗騎兵則是順着劍牟岑身邊親兵所持的將旗,再次匯聚了起來。
“將軍。”郭孝恪剛上馬,身後便傳來木蘭的喊聲,回頭看去只見木蘭領着近百的騎兵到了,這一仗他兵力少於對手,爲了應對那些從山上俯衝而下的高句麗士兵,他先前在兩翼佈下了重兵,前軍只留三百人對上那五百高句麗騎兵,剛纔兩軍接陣時打得慘烈,如今他身邊剩下不到兩百人,如今木蘭帶着這一百騎兵過來,卻是讓他和那些高句麗騎兵再次旗鼓相當了起來。
劍牟岑望着隋軍帥旗下忽地趕到的近百騎兵,放慢了速度,在距離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帶着身邊匯聚起來的三百多騎兵停了下來,這時前軍戰場上,只有他和那隋軍主將各領騎兵對峙,戰場兩翼雙方的士兵已經絞殺在了一塊。
郭孝恪此時終於看清了在對面停下來的高句麗主將,那是個神情桀驁的青年,一身重甲,長得面相不錯,不過可惜的是,他很快就要死了,死在他的手上,郭孝恪手中的黑色馬槊垂在了地上,暗紅的槊刃上淌着血,看着劍牟岑的目光就好像看着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