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化盡。對幹被徵汀折騰了整年的百姓們來說。尖卑淵比在訂東打了大勝仗,高句麗國王的腦袋都被砍了,那皇上老爺子總該消停下。讓他們安生過幾年日子。
開春時節,天氣尚有幾分寒意。洛陽附近的百姓都已經赤腳下了地。開始播種,誰都盼着今年能有個好收成,可以吃個囫圇飽,他們這些天子腳下的小戶人家比起那些河北遭了水災地方的人家比起來,已是好得太多。
洛陽城外,一條官道上,打着旗幡的隊伍緩緩地朝着北方而去,兩邊的農田裡種地的男人們都是放下了手裡的鋤頭,看着這隊往北面去的朝廷車隊。
徵遼之後,便是這些埋於農田的鄉野村夫也知道大隋出了個郭將軍。“聽說那位郭將軍把那啥百濟也給滅了,皇上老爺子這回該不折騰了吧
“再折騰下去,怕是都要造反了。”邊上,一個膽大的漢子卻是嘀咕道,他們這些人都是當年文皇帝推行均田制的時候祖上分到了地,對老楊家還算有點感情,不過這些年楊廣修建運河馳道,數巡江南,役使民力過重,又連年開疆格邊,再加上去年天災不斷,各地早已是盜賊蜂起,便連洛陽附近的中等人家也已經有些不支了。
“這話可亂說不得。”邊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卻是猛地拉扯了那膽大的漢子一把,邊上其他幾個老實巴交的人也是在一旁附和着,在他們眼中楊廣這個皇,帝老爺子還是好的。
“不說不說,等沒得飯吃了。看你們造反不造反。”那膽大的漢子被那老頭和邊上的人一頓數落,卻是不甘地道,他有幾個親戚在河北。去年聽路過的商客說,那十里八村的餓殊遍地,他那幾個親戚怕也是凶多吉少,才如此悄懣不平。
見那膽大的漢子離開,剩下的老頭和那幾個人都是臉露苦色,他們心裡也明白要是皇上老爺子再瞎折騰。恐怕村子裡那幾個無賴便會糾結那些膽大的青壯去做那無本的買賣。
裴世矩坐在馬車裡,臉上沒有了平日的那種從容淡定,眉宇間有股化不開的愁意,楊廣是鐵了心要再徵遼餉和壯丁,要郭孝恪平了高句麗。可是如今這國內的情形,再也禁不住這麼折騰了,尤其是那些關隴世族,私底下已經隱隱有些反意了。
“早知道這般,還不如輸了那一仗。”裴世矩有些賭氣地想到,在他看來要是郭孝恪沒有逼得高句麗人殺了高元,獻上降表,楊廣吃個大虧,說不定還能讓楊廣腦子清醒過來點,而不是像現在那樣仍舊野心勃勃,要在兩年內先平高句麗,再平突厥。
想到楊廣讓自己去給郭孝恪當監軍,裴世矩心裡明白,楊廣還是沒有變,仍舊善猜忌,這郭孝恪如今位高權重,手掌兩府兵馬,終究是不能讓楊廣完全放心。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裴世矩嘆了口氣,如今這天下雖然亂象已生,可他反倒是有些看不明白,李淵那頭老狐狸去了太原當留守,可謂是如魚得水,而留在京中的楊玄感卻仍是老樣子,閒暇的時候打打獵,平時不理世事,這一回趙才他們彈劾郭孝恪,他也沒有摻和進去。倒是讓楊廣對他放下了不少戒心。
“去請張大家來煩悶之下。裴世矩卻是忽地掀開車簾子,朝外面騎馬的親隨喊道,這一回楊廣聽了虞世基那個小人的話,從教坊司裡挑了數今年輕貌美的美人,讓他送去遼東給郭孝恪,不知道里面有幾個是去監視郭孝恪的。
車隊後方,一輛大車裡,張出塵凝神靜坐,李密把她安排進了楊廣送給郭孝恪的美人中,她有足夠多的機會可以接近郭孝恪,不過這幾日隨着她瞭解郭孝恪的事情越多,她心中就越對郭孝恪感興趣。
“張大家,裴夫人找您就在張出塵想得有些出神的時候,車外忽然傳來人聲,讓她一下子回過神來,“知道了。”低聲應話間,張出塵放下了已經握在手中的短劍。這幾年她始終沒有放下自己的武藝,她的劍依然能快若閃電,如同毒蛇一般刺進對手的致命要害處,不曾有半點鬆解下來。
放下短劍,張出塵從停下的馬車裡走了下來,比起同行的那幾個學生。有些歲數的她身上無疑有種歲月洗練的冷豔氣質,讓裴世矩這樣的人也有些忤然心動。
張出塵知道裴世矩這個人,還是當年在司空府上的時候,她還記得司空大人對裴世矩的評價是當世奇才。狡詐若狐,唯有漢末賈詡方可比之。在司空大人所作評價的人中。也算是較高的一人。
“張大家,請。”裂世矩早已下了馬車,等候張出塵,雖然以他的身份地位,無需對張出塵這般禮遇,不過在精於世故的裴世矩眼中,雖然張出坐在幾個美人中,年歲長了些,可若要是真論起來,恐怕沒有一個人能在郭孝恪那裡爭得過她。
“裴大人,客氣了。”張出塵的氣度雍容,和李秀寧的個,誠然不同。她自幼在巳故的越互楊素身邊長大。受楊數心謂剛。不知見過多少達官顯赫,那種骨子裡的從容是別的女子所沒有的,而裴世矩也正是欣賞張出塵的這一點,因爲張出塵給他的感覺不是玩物,而是一個能和他坐而論道的奇女子。
裴世矩的馬車寬大,裡面幾個裴世矩的親隨侍從,早已備好了各種茶具,待兩人坐下後,卻是開始爲兩人煮茶,而裴世矩自是和張出塵下起棋來。
張出坐在司空府裡,從六歲開始。就得授名家,琴棋書畫,無不精通。這圍棋之道上,她的棋力不下於國手,尤其她刺客出身,下棋時往往殺氣極重,中盤便時常屠人大龍,當年爲紅拂侍姬時,楊素便最喜與她下棋,更是常嘆息她若是男兒身。必當是名重天下的人物。
“啪,白色的棋子落在檀木棋盤上。出了清脆的聲響,裴世矩的眉頭緊皺,他也是當世國手般的人物,不過面對張出塵那步步緊逼的殺招,也是不由有些吃力。
看着皺眉沉思的裴世矩,張出塵心中有種久違的快意,她已經很久沒有遇到一個能和她對弈的對手了,而且裴世矩的棋路和司空大人有些像。都是開局精巧,只是比起司空大人的宏闊氣象,裴世矩偏於陰柔了。
過了良久,裴世矩落下了棋子;而張出塵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後,便再次落下了白子,下到最後時,裴世矩身邊的茶一口也沒喝過,倒是張出塵好整以暇,一副悠閒姿態,細品了三種不同的茶品。
兩人這盤棋,一直下了兩個時辰,錄後張出塵還是輸了裴世矩半目,裴世矩的棋力棉裡透針,水磨功夫又極好,便是她也給裴世矩給磨得沒了銳氣,最後官子時輸了半目。
“張大家的棋路,說起來和郭將軍倒是有些相像。
”贏了張出塵後,裴世矩拈鬚而笑,雖然這盤棋中間下得他幾次背心溼透,不過卻讓他下得異常痛快,這些上能讓他如此戰戰掛鼓,全力以赴的對手並不多,除了眼前的張出塵,郭孝恪也是其中一個。
“哦,郭將軍也下得好棋嗎?”張出塵略微有些驚訝,雖然郭孝恪當日賦詩之舉傳得神乎其神,她也看過那堪稱精品的酒中詩句?不過她仍是不太相信一個此前只是無名小卒的武夫會有如此的文辭修來
“郭將軍的棋,殺氣比張大家更重三分,我在遼東時與郭將軍對弈三局,有兩局是被郭將軍中盤屠龍,投子認負。”裴世矩看着有些不信的張出塵,卻是淡然說道,“那兩局棋,郭將軍每局都陪我下足三個時辰。”
聽着裴世矩的話,張出塵一臉的錯愕,中盤勝過裴世矩,而且是屠大龍,這個郭孝恪的棋力堪稱當世第一。和裴世矩下過棋的張出塵當然明白在棋盤上,裴世矩是多麼一個難以對付的對手,“裴大人,你不是在說笑吧?”張出塵忽地笑了起來。朝裴世矩說道。
“張夫家,你覺得我像是騙人的樣子嗎?”裴世矩一枚一枚地收起了棋盤上的棋子,朝張出塵道,絲毫沒有生氣或沮喪的意思,似乎輸給郭孝恪並不是什麼難堪的事情。
“郭將軍是當世名將,棋力之強猶如其用兵之道,張大家若是和郭將軍對上,這中盤的拼殺必然異常精彩。”裴世矩將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盒中,出了清脆的棋子撞擊聲。
張出尖看着從裴世矩指間滑落的的棋子,雖然臉上仍是帶着那種淡淡的笑意,可是心裡已是有些提防。裴世矩的話似有所指,讓她有些難以捉摸。
“天色近晚,看起來今日我們是要露宿野外了。”掀開車簾子?裴世矩看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卻是朝張出塵笑道,這越往北去,一路上城鎮便越少,雖然他早就建議楊廣移邊充塞,但是天下人口,不少都爲世家門閥所隱匿,而且北地苦寒。也難以招募百姓前來定居,長此以往。終究會走上漢朝的老路,想漢武之世,武功何等鼎盛,一度將疆域擴展到草原之上,但是卻因爲無百姓定居,漢武死後,烽接皆廢,讓匈奴人重回漠南。有了復起之勢。
隊伍駐紮了下來,自有隨行的千牛備身的軍士去伐木生火,北地的初春,寒意依舊,圍攏的廂車內,升起的篝火旁,裴世矩烤着火,和沈光坐在了一起,沈光本是楊廣身邊的愛將,只是宇文述死後,楊廣似乎是覺得虧待這個昔年爲他登上帝位出力最大的心腹老臣,讓宇文成都做了天寶大將軍不說,更是讓宇文成都做了禁軍統領,倒是把沈光給擠下了原來的統領位子,這次更是跟自己一起被打到了遼東。
“裴大人,還有三日的路程。我們便能到涿郡城了。”沈光伸手烤着火,朝裴世矩說道,雖然已不是第一次到這北地,不過出身江南的他還是不習慣北地的氣候。
“沈將軍,此次到了涿郡,卻是能有用武之地。”裴世矩冷不丁地忽然說了那麼一句話,讓沈光不由
裴世矩看着沈光,笑了笑道,“如今有天寶大將軍在京師,沈將軍便是回了京師,也只是個當班值宿的禁軍將領,到不如向皇上請留涿郡。在郭將軍帳下效力,皇上今年仍有對高句麗用兵之意,沈將軍到時立功的機會絕不會少。
“多謝裴大人指點。”沈光聽完裴世矩的話,卻是謝道,自從宇文成都被楊廣封爲天寶大將軍,執掌禁軍以後,他的地位不說是一落千丈。也是不復過去的風光,竟淪爲宇文成都手下一個普通的禁軍將領,這叫他如何服氣,要說郭孝恪,徵遼時那一樁樁的功勞都擺在那裡,他沈光心服口服,可宇文成都,不過一個靠着祖蔭的世家子弟,叫他心中如何沒有怨忿。
“沈將軍言重了。”裴世矩笑道,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麼。
遠處,隔開的女眷營區內,張出塵看着幾個打鬧的學生,臉上卻是一臉懷念的笑意,她也曾有過這般少女年華,那時的她無憂無慮,只要完成任務就好,哪像現在,心中耍揹負那麼多麼多的東西,累得慌。
“我聽說那位郭將軍可是個美男子呢?”被楊廣送去給郭孝恪當侍妾的丹個教坊司少女,沒有一個人有不情願的意思,對她們來說,成爲郭孝恪這個。年輕英俊,又是大英雄的上柱國大將軍的女人,勝過她們留在教坊司成爲那些達官貴族的玩物千倍萬倍。
“你又是哪裡聽來的?”
聽着幾個學生的談話,張出塵忽的搖頭笑了起來,因爲她竟然也有些在意郭孝恪的樣貌,當年司空大人。雖然重才情,可是對於一個人的儀容,可也是相當挑剔的,而她自幼在司空府接受練長大,也受了司空大人的影響。
“姐姐,你說那郭將軍會要我們嗎?”一個穿着黃衫的少女,忽地跑到了張出塵身邊問道,她和幾個姐妹本是喊教授她們劍舞的張出塵爲先生,可是這一回不知道爲什麼。張出塵竟和她們一起被皇上賜給郭孝恪,於是幾人不得不改口稱呼張出塵爲姐姐,卻是習慣了好一陣子,才喊得這般親切。
“皇上之命,郭將軍豈敢不從。”張出塵笑了起來,敲了敲黃衫少女的額頭,“你們呀,還沒見到郭將軍,就已經這般,真不知道見了郭將軍,又是什麼樣子。”
說笑間,張出塵身上原本冷冽不知不覺忽地淡了下去,到是和幾個。學生一樣,看上去像是很憧憬郭孝恪的樣子,距離涿郡三天,張出塵已經開始進入了她所要扮演的角色中去了。
涿郡城內,溫彥博雖然還沒有正式得到朝廷的任命,可是卻和太守無異,那涿郡城上下的文官小吏。哪個不清楚只要洛陽的聖旨一道。現在那位太守大人就要滾蛋。搞的不好還要丟官,所以一個個都是趕緊拍上了溫彥博的馬屁,郭孝恪是上柱國大將軍,他們沒機會見到,可是這溫彥博卻是日後的現官現管。又有郭孝恪這尊大佛當靠山,哪個。人不想抱上溫彥博的大腿,好靠上郭孝恪。
府邸中,溫彥博已是整理了涿郡歷年的判案卷宗,郭孝恪要除去幽州幾個大豪強和宗族,總得師出有名,不能讓人抓住把柄,而這事情自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不過索性的是,那些豪強和宗族平時裡幹下的壞事不少,那些和他們有牽扯的人命官司裡雖然都給動了手腳,可是他要查仍是方便得很,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他早已把情況摸了個乾乾淨淨,如今他只等涿郡太守的任命一到。便可以請郭孝恪出兵,對付那些豪強和宗族。
到時和羅藝勾結,圖謀不軌的大帽子一扣,誰都救不了他們,溫彥博放下手中的卷宗,臉上有幾分的意之色,涿郡太守,可是從三品的實權職務,比起在老家的兄長,這一次他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一番。
城中,上柱國大將軍府裡,郭孝恪看着溫彥博舉薦的幾個士人名單。一臉的笑意,溫彥博交遊廣闊,這番爲他舉薦的士人名單裡,房玄齡和杜如晦的名字赫然在上,雖然郭孝恪不認爲出身世家的房謀杜斷會因爲溫彥博的一封信就離家來投效他。不過這是個機會,可以試下。
“玄成,你說這名單上的人我如今能招攬到幾人。”郭孝恪看向了邊上的魏徵,自溫彥博投效他之後,便爲他推薦了幾人,如宋正本?王仲謀等人,溫彥博寫信相召之下。倒是來了幾人,被他派去了懷遠,讓魏徵趕回了涿郡,他身邊還是需要魏徵這樣的心腹謀士爲之參贊。
“房玄齡和杜如晦的名字,屬下也曾聽過,不過以這兩人的家世,未必會來。”溫彥博所擬的名單,魏徵也看過,在他眼中,裡面可堪大用的也就房玄齡和杜如晦,不過這兩人便是想來,家裡也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