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剛是個標準的藝術塑造者,缺乏對外界人事的正常刺激和反饋,用心理學話說,他有些輕微自閉。喜歡陶醉在自己的藝術世界裡,不願和外人交往溝通,這是深度藝術家們的通病。
很有意思的是,江清川也算得上是這類人。好在他屬於“遊走在懸崖邊緣”的一羣人,三觀很獨立,但思維方式沒有徹底與現實斷裂。
這類偏執的藝術人才,江清川很容易抓住他們的弱點——所以周剛早沒了演出的想法,光是想着趕來和江清川“理論”了。
……
“喂,那個……什麼剛來着,你今天的表現可是和我們說好的不一樣!”
草草地演唱完畢,沒心情演奏的周剛正收拾設備時,大堂經理迅速找到了他……原因很簡單——這傢伙收錢卻不好好幹活,經理不幹了。
“對不起,我今天確實心情不好……只要半價好吧?”
“半價?”經理看怪物一樣嗤笑道:“你見過哪家老闆請了員工,會因爲員工不好好幹活給他半價……直接開除好不好?”
“可是我的歌已經唱了……”
周剛意思是,他的歌曲唱出來,是要有版權的。
經理掃視了一下安靜的大堂,然後回頭盯着理直氣壯的周剛,歪了歪脖子說:
“你三首歌唱完到現在,連一個掌聲都沒有換回來,我們爲什麼要爲你的歌付錢?”
“我……”
周剛是想反駁經理的話,可是整間咖啡館真的鴉雀無聲,別說叫好,真的連一個掌聲甚至一個眼神都沒有……他知道自己理虧,現在只能把委屈吞下肚子……
“好了,看你窮困潦倒的樣子,我給你個友情價……今天就這樣吧,明天起你也不用來了。”見到周圍食客正望向這邊,經理可不想因爲個流浪歌手壞了整個大堂用餐環境,於是果斷選擇了妥協。
“這位經理不錯,知道審時度勢。”江清川知道,自己在不露面,就真的對不起這位周剛了。
“謝謝您的誇獎……”江清川突然的誇讚,讓這位大堂經理很受用。
“這位是我的朋友,剛剛和我討論音樂太深入,所以演奏時候分了神,我帶他向你賠禮了……”
經理見江清川幫忙說話,苦笑着解釋道:
“先生,真的不是我不願意給他勞務費,實在是……”
見經理理解錯了,江清川趕忙擺擺手解釋說:
“我不是想你付他工資,我是想……彌補今晚他犯下的錯。”
“彌補?怎麼彌補?……”
這位經理還沒反應過來,江清川已經悠閒地走上大堂中央那座三角鋼琴前,並且安然坐好。
大堂經理嚇得魂飛魄散——這座鋼琴可是董事長的寶貝,他來這裡已經好幾年,這鋼琴使用的次數一隻手掌就能算過來……這架輕易不讓人摸的鋼琴,這傢伙怎麼……
“別急,我想聽了我的歌曲後,你和你老闆應該不會責怪我動用這架鋼琴。”
“可是……”
經理還想說什麼,他身後突然有人低聲說道:
“讓他試試吧,難得有人像他這麼有信心。”
經理心中一凜,回頭望去,一位雙鬢髮白的健碩中年人正雙手背在身後,兩眼炯炯地看着臺上的江清川。
“董……”
這位中年人忙伸出手阻止了經理的稱呼,同時朝舞臺昂了昂頭。
而此時江清川已取出鋼琴座位下的手套戴好,正慢慢打開這座三角鋼琴。
“江先生,你……”
劉少華不大瞭解這方面知識,但不妨礙他認出這架鋼琴不菲的價值。他想勸阻江清川,可是臺上的江清川彷彿沒看見他的焦急,依舊不急不徐,把鋼琴架好後,輕輕點了下中央C鍵。
完美的音準!
接着,他輕輕地逐個掃過琴鍵……幾乎每一個音都準到無可挑剔。
“完美的鋼琴!”
閉上眼睛,江清川深深吸了口氣。
……
江清川在臺下的行爲,驚動了二樓包間裡的一羣人,這會兒,一夥人正隔着窗戶向下面的大堂張望——
“這是行家!”一個身材曼妙、神色清冷的女孩開口說道。
“廢話,超越時代裡,除了那年突然登場中視南北對抗的‘Y’,數他鋼琴彈的最好!”一個年輕的小哥自豪地說道。
“是嗎?……他是誰啊?”一位看上去有些紈絝少爺模樣的男孩詢問。
“學名叫江清川,我們習慣叫他清川,也有人喊他江流……”小哥很詳細地介紹到。
“等等……”
紈絝少爺打斷了這位的介紹,然後皺皺眉頭問:
“他就是你們說的那個‘神秘的後勤工作者’江清川?你不是說他就一個打雜的嗎?”
“呃……可是他……”
“噓——都別吵!”冷清面色的少女阻止了兩個人的爭吵,示意下面的江清川即將開始表演。
……
回到舞臺這邊。
江清川雙手手指交叉,用力向左、右方向分別按了按後,迅速放開又一齊抖了抖,才微笑着對臺下的劉少華和周剛說道:
“周先生,請恕我直言,你的曲風中有一種真摯和淡然的靈性,不過你似乎還沒有找到正確方向……像你這種風格的歌曲,我之前有幸聽到過一首……我今天就在這裡把它彈出來,一方面是感謝這位大堂經理的大度,另一方面是想讓你找找創作的感覺。”
“創作感覺?”
周剛不知道這傢伙爲什麼讓他找“創作感覺”!要知道,一向信心滿滿的周剛,除了潦倒到沒下頓飯,不然纔不會顧忌四周聽衆的反應!
“好了,周先生,這位是超越時代的執行助理,他叫江清川。”
“我不認識他,我也不……等下,他是哪家公司的?”
“超越時代!”
“那我們聽聽吧,我想看看超越時代的人究竟有三頭六臂還是能通天徹地,爲何現在港島到處都說他們能創造新時代音樂……”
劉少華撇了撇嘴,心說您還真是可愛,敢把自己放在超越時代這量級上做比較……
江清川微笑着,掃視一下整個大堂後,輕輕放下手指,悽婉的旋律隨之婉婉而出……這首鋼琴曲的名字叫做《出賣》。
江清川並未將歌曲唱出來,而是忘情地緩緩彈奏着這段段虐心的旋律。彈着彈着,吃飯的人們也沒心情吃飯、喝咖啡的作客們也沒心情品咖啡,大家都被這第一次聽到,卻又彷彿在靈魂深處聽過的旋律所感染。
大堂顧客是這樣,服務員們也一樣,上菜的忘記上菜,下單的忘記下單……周剛則丟了魂一樣矗立在那邊,就差嘴角流出口水。
啪啪啪……
江清川正投入地準備開始下一段,一陣掌聲從臺下傳來,緊接着是一聲叫好:
“彈的好!……”
是那位鬢角白髮的董事長,他一邊鼓掌,一邊打斷了江清川的演奏。
“過獎,我還沒彈完……”
“可以了可以了,再彈下去,我今晚生意就不用做了。”
掃視一下四周僵直的顧客和服務生們,這位董事長在江清川身邊小聲說道。
……
“可惜了,你那老爹爲什麼這時候出來打岔?”包間裡,那位年輕小哥很不滿地抱怨。
“咳咳……我也不知道,老頭子爲什麼這會兒出來打斷他。”紈絝少爺皺着眉解釋。
而清冷的女孩一指下面:“你們沒注意那些點餐的都不點了?他們不吃飯,我們飯店就得喝西北風!”
“是哈……”
“不過,這個江清川還真了得,僅是一段鋼琴曲,就勾走了這些人的魂一樣……”
“我說的沒錯吧,他……”
這小哥話還沒說完,清冷女孩突然開口尋問:
“阿豪,既然你和他這麼熟,能幫忙介紹一下嗎?”
“不要了吧……其他人要是知道我給你們姐弟倆介紹他的話,肯定扒了我的皮!”
這位在人羣裡吹大牛的,正是黃家豪……他對面的姐弟兩位,是港島一位“神秘世家”的長子和長女。
“算了,看你這副德行,還是趕緊回去抱老婆吧。”紈絝少爺嘲諷他道。
“真不是我……”黃家豪尷尬地抓了抓頭,還想繼續解釋,卻被姐姐打斷了說話:
“沒關係,今後總還有機會相見……江清川,我記住他了……”
……
“周先生,如何呢?”
笑着和咖啡館董事長致謝後,江清川帶着劉少華和周剛回到了座位上。
“呃……我……對不起,我太自大了。”
江清川笑着沒言語,不過心裡非常佩服自己——那句話說的太對了,想要擊潰一個人的信心,就要從他最擅長的方面擊敗他。看上去,這方法對周剛有些殘忍,可是江清川卻更相信,磨平棱角的周剛纔能創作出沒有棱角的歌曲,才能真正適應這商業化的世界,這浮躁的華語樂壇。
“這位想必你也認出來了,他是劉少華,一個演員。”
“是的,雖然不是一線,但是位實力派演員,我早認出來了……”
和周剛大致說了下劉少華的打算後,江清川笑着問道:
“周先生有意願加盟我們超越時代麼?”
“我……可以嗎?”
周剛心裡有些激動,因爲在港島流行歌壇,超越時代那是所有真正音樂人的夢想!
“就一個條件——半年時間,給這位劉少華先生出一張合適他的專輯。”
“……”
對於周剛來說,這條件彷彿是在地獄等待天堂……他猶豫許久,最後咬牙下定決心,就算失敗,也要爲自己的理想搏一把!
……
晚上,江清川回到別墅時,黃家豪已經守在客廳。
“清川啊……有件事我得和你說一聲。”
“怎麼了?”
“……一路平安。”
“……”
江清川翻了個白眼,回房間收拾東西了。
第二天中午時候,江清川便順利回到了南粵。
“清川啊,好想你哦……”小女王第一個衝上來,又像個樹懶一樣“掛”了起來。
“佳月,你能不能改改啊,你這樣……”
“不許說話!……清川,去語嫺房間看看吧,她回來了,都不讓我們告訴你,她……”
“她怎麼了?”
聽到小女王的話,江清川心裡一緊。
“她……她……頭髮全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