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
投機半句多,接下來便是半晌沉默。
良久,薛梓彤纔開口道:“你說了你的過去,需要我
禮尚往來也說一說自己的過去嗎?”
“不必。”蕭弘瑾語調沒有絲毫起伏地道。
意
料之中的答案,薛梓彤瞭然地挑了挑眉。府裡的內院在她接管之前簡直就是個篩子,裡面不知多
少別人送進來的釘子,對下人的管理更是鬆散,府裡基本上沒什麼秘密。她這個大小姐在府裡雖
然像個透明人,但也總有人會注意到。
所以,她的過去蕭弘瑾恐怕早就瞭如指掌了。
“那你還有什麼事嗎?”薛梓彤着蕭弘瑾,言外之意沒事兒就快滾吧。
蕭弘瑾自然聽出了
言外之意,心裡突然有些不舒服,不由抿了抿脣。他突然間認識到一個事實,薛梓彤真的很不待
見他,並不是他以爲的欲擒故縱。
他瞪着薛梓彤自顧自地生了一會兒悶氣,突然一聲不吭
地轉身走到窗戶邊,打開窗戶跳了出去。這女人有什麼了不起,不待見本殿下,本殿下還不待見
你呢。
薛梓彤眨了眨眼睛,蕭弘瑾這是生氣了?可是他爲什麼生氣?真是搞不明白。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這男人心也不遑多讓嘛。
本來還想叮囑他回家記得做一點預防措施,
畢竟她現在住的這個院子可能到處飄着病毒呢。不過現在來用不着了。
而且蕭弘瑾向來是
個謹慎又自私的人,若是沒有完全的把握,恐怕是絕不會貿然闖進來的。自己也不過是白操心罷
了。
另一邊,蕭弘瑾一邊在心裡咒罵着薛梓彤,一邊翻牆出了薛府。可是站在薛府牆外,
他卻猶豫了。
心裡一個聲音說,他和薛梓彤不過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冒着風險過來通知她
已經仁至義盡了,至於薛梓彤能否擺脫危機,這和他沒關係。他們還只是未婚夫妻,就算薛梓彤
真的出什麼事,也連累不到他頭上,至多不過是解除這段婚約罷了。
他現在應該做的是老
老實實地回府坐等最終結果,可是腳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怎麼也挪不動。
良久,
他才頹然嘆了口氣,翻身上馬,向皇宮的方向疾馳而去。
皇子十五歲束髮之後,就要出宮
建府,沒有皇帝的召見是不準進宮的。所以蕭弘瑾即便到了宮門口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等着侍衛一
層層地通報上去。
在凜冽的寒風裡站了半個多時辰,纔得到皇帝招他於麟德殿見駕的旨意
。
大曆國的都城位於整個國家的北方,冬天的溫度極低,風又冷又硬,吹在臉上如同刀子
一般割得肌膚生疼。蕭弘瑾一步步往前走着,軟牛皮的靴底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幾乎爲不可聞,
此時聽在蕭弘瑾的耳中卻像是放大了無數倍一般。一聲一聲的,如同踏在他的心上,讓他躁動不
安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兒臣叩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走進麟德殿時,他已經
完完全全地冷靜了下來,雙膝跪地,鄭重地對皇帝行了一個大禮。
皇子平日裡見到皇帝是
不需要雙膝跪地行禮的,左右腿前後分開,左腿微彎,做出單膝跪地的姿勢便罷。
皇帝被
他的隆重的禮節給下了一跳,不由調侃道:“老四你出宮建府後,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求見朕,又
一上來就對朕行如此大禮,難不成是有事求朕?行了,趕緊起來,有什麼事就說吧,只要不是太
荒唐,朕都答應了。”
蕭弘瑾又對皇帝磕了一個頭,恭聲道:“兒臣並無所求,只是兒臣
有些大逆不道的話要講,怕是會惹怒父皇,乾脆就先向父皇認罪了。”
心裡卻是想着,父
皇今兒個怎麼這麼好說話,難道是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喜事?那麼今日自己所行之事的風險是
不是會小一些?
“你既然知道朕會生氣,還要說?”皇帝眯起眼睛,着跪在地下的兒子,
眼神滿是探究。
蕭弘瑾回答的聲音鏗鏘有力,“事關父皇安危,兒臣也顧不了那許多了。
父皇若是生氣,儘管責罰兒臣便是,兒臣絕無怨言。”
皇帝淡淡地挑了挑眉,眼中劃過一
抹流光。先說關心他的安危,再說任他懲罰,這個兒子到底是真心孝順,還是在假意奉承?
“先說說到底是什麼事?”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真心假意總有一天會露出尾巴。
“是
。”蕭弘瑾又對皇帝磕了個頭,然後突然直起上身,注視着皇帝,面色嚴肅地道:“兒臣要告柳
貴妃娘娘心思毒辣,意圖謀害兒臣的未婚妻,並危及父皇龍體。”
“柳貴妃雖然不是你的
生母,但她好歹是朕的嬪妃,便是你的長輩,而且還是你的親姨母。你可知,你今日的話若是被
御史知道,會如何?”皇帝皺眉着蕭弘瑾。
大曆注重孝道,便是柳貴妃真的做了那些惡事
,作爲晚輩的蕭弘瑾將其揭露出來也是會引人詬病的。
蕭弘瑾卻是毫不猶豫地道:“自古
忠孝難兩全,況且父皇不僅是君還是兒臣的父,爲了父皇的安危,兒臣便是擔下千古罵名亦不後
悔。”
“是爲了朕還是爲了你的未婚妻啊?”皇帝忍不住冷哼一聲道。他可沒忘記這小子
剛纔說的時候可是把他的未婚妻放在了前面呢。
“當然是爲了父皇。”蕭弘瑾特真誠地着
皇帝道:“柳貴妃是長輩,梓彤身爲晚輩,在長輩那裡受點委屈本也沒什麼。只是這次柳貴妃竟
然將天花病源帶進宮中,兒臣做不到爲了自己的名聲置父皇與其他母妃和年幼的弟妹們的安危於
不顧。若是真有什麼不測,兒臣恐萬死也難辭其咎。”
“此話當真?”一天之內聽到第三
個人提到天花,皇帝也不得不重視起來。他向來是惜命的,否則也不可能對自己的兒子們防備的
這麼緊。
只是這天花之事到底跟柳貴妃有沒有關係,卻是無法確定的。
蕭弘瑾一五
一十地道:“大將軍府已經查出了傳染之源,正是薛家大小姐第一次進宮時柳貴妃所賜平安袋。
製作那平安袋肯定需要人手,天花傳染性極強,接觸過的人不可能全都不被感染,真相父皇一查
便知。兒臣詢問過太醫,薛家大小姐雖然與其中一患者接觸過,但當時其還未發病,並不具有傳
染性,因此與薛家大小姐接觸也並不會感染天花。但若兒臣所聞之事屬實,宮中難免有天花患者
,或其曾經接觸過的東西,這些都是極其危險的,還望父皇能儘快定奪。”
皇帝了他良久
,纔開口道:“你很好,你那未過門的媳婦也很好。你回去跟她說,好好在家待着,等事情過去
了,再好好給朕辦事。”
“是。”蕭弘瑾忍不住恭敬地應了,卻微微皺了皺眉,薛梓彤居
然在未父皇辦事,爲什麼沒有告訴他?
心裡那股子不舒服的感覺頓時又升了起來,自己幾
乎把最私密的事都跟她說過了,她卻什麼都不跟自己說,感覺好像都是自己剃頭挑子一頭熱。
“不過,告毀母妃,不尊長輩,還是要罰的。”皇帝話頭一轉,道:“朕就罰你半年俸祿,你
可有不滿?”
“父皇仁慈。”蕭弘瑾聽到皇帝的話,連忙收斂心神,恭敬地回道。
皇帝認真地盯着他的表情良久,才確定他確實沒有一點不滿,才終於稍稍露出一分滿意的神色,
“朕說了你很好,罰了該罰的,自然要賞你該賞的。朕把紫衣衛交給你,你可有信心做好?”
“紫衣衛一直是直屬於父皇的,兒臣無才無德,怎堪當此大任?”蕭弘瑾額角微微冒出細汗,
猜不透皇帝是說真的,還是在試探他。
紫衣衛是他的父皇景延帝一手建立起來的組織,對
所有品階的官員均有偵察、逮捕、審問的權力,權限極大,一直都掌握在皇帝自己的手裡。
但是身爲皇子,掌管這樣一個組織,卻是利弊參半。掌握了紫衣衛,他手中的權力固然大增,但
紫衣衛說到底也是執掌刑獄的部門,在清流中頗受詬病。他接手了這個組織,恐怕在清流中的名
聲也要下降一大截。
況且他的王妃還是出自大將軍府,文臣本就不上武將,這樣一來,自
己怕是很難得到清流一派的支持了。
皇帝卻在這時開口道:“朕既然選了你,便是你有這
個能力,你可是不願?”
蕭弘瑾知道自己不表態是不行了,狠心一咬牙,高聲道:“兒臣
願爲父皇手中之劍,父皇意志所在,便是兒臣劍之所向。”
“說得好,哈哈。”皇帝十分
開心地大笑起來。不管蕭弘瑾的話是真心還是假意,這話卻是說到了他的心坎上。若是所有的兒
子都能夠這麼聽話老實,他也就不需要那麼頭疼了。
兩父子又聊了好些家常話,直到快到
宮門下鑰的時間,皇帝才戀戀不捨地放蕭弘瑾離開。
蕭弘瑾出了麟德殿,臉上一直維持着
興奮滿足的表情,心裡卻是和外面的天氣一般冰冷。
他不知道父皇爲何突然對他表現出了
這般慈父情懷,只是他卻已經不是那個嚮往父愛的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