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遠回到英王府,廖文彥早早便等在這裡了,廖挺更是順着英王府後門來這裡已久,父子倆邊聊天兒邊等着主人回來。
英王府在此之前有過兩次大變動,現在主要設置內外兩個院子,凡是皇后娘娘以及皇上硬是安插進來的人,都被夏明遠安排到了距離他住處比較遠的外院,而他的主要活動基本上都在內院,內院現下留下來的人從內到外都是夏明遠的心腹,所以廖氏父子在這裡待多久都不會有人傳出去。
天已經黑透了,夏明遠才心不在焉的走進門來,一看見他的神情,廖文彥立刻猜到了什麼,“今日的事情很是不順利嗎?”
夏明遠垂頭喪氣的搖頭,“還好,只不過跟羅漪有了些小爭執,很快就會好了。”
“很快會好?我看不見得吧?”對於迎頭潑冷水這件事情,廖文彥每次都樂此不疲。廖挺衝着兒子微微搖了搖頭,連忙轉移話題道,“如此這般,那麼那件事情你是不打算跟羅漪說了?”
一提到“那件事情”,夏明遠的嘆息聲更重,“按照現下的情況來看,是沒法子跟羅漪說了,看事態的發展吧,如若順遂……”夏明遠不再說下去了。他們所說的事情危險程度有多麼重夏明遠心中有數,即便是現在已經安排妥當,他都不敢說有八分的把握,一切只能看下一步發展,對於這樣沒有前路的事情,他是萬萬不打算跟上官提前說的,更何況兩個人現在關係如此緊張。
廖挺看出了夏明遠的顧慮,徑自起身。拍了拍夏明遠的肩膀道,“朝中你儘可放心,我會幫你安排好的,外頭的事情也有文彥照料,羅漪在京都更是安全的。誰對她都下不去手。這個你大可放心。”
“說實話,這纔是我最不放心的,看今日我母后的態度就可以判斷,她這是要公然反對我和羅漪的事情了,這是我一直都不想承認也一直都在躲避不想面對的事情,可今日我終於明白了。無論如何終須面對,不管我怎樣躲避都是無用的。所以其他的我倒是不擔心,主要是顧慮母后這邊,從冷宮中出來以後,她性子大變。再不是以前那個溫婉柔和的母后,甚至有時候連我都對她捉摸不定,若是她打定了主意要做一件事情,任誰都無法改變的。所以……”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恩,我基本上已經心有對策,只不過這要文彥大哥和您的配合……”
三個人你一眼我一語的在屋內商討了很久,廖氏父子才離開。開戰在即,夏明遠一想到就要離開上官身邊很久。便心頭止不住的擔心,這對於他們兩個人以及兩個人的未來來說都是一種挑戰,將來孰生孰死
。孰分孰合就看這一戰了。
而孫府,此刻也正暗潮洶涌。從六姨娘院子中出來的孫志典一路低頭嘆息,心中回味着剛剛六姨娘在懷中軟膩的感覺頗有些意猶未盡,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只要一沾上牀,孫志典就覺得身體發虛。每每房中事之前他都要依賴性的服用一碗大夫給開的補藥,若是不服便彷彿沒有氣力。今日本想嘗試着不服用,卻最終還是沒能得成。敗興而歸。
孫志典憤憤然離開六姨娘的房間,剛一出門便吸了一肚子冷風,胸口不由一陣憋悶,人到中年大部分都難以做到認清事實,現在的孫志典也是如此,總想着自己是年輕時候的模樣,可是不得不承認身子一天比一天不行了。
他一路嘆息,卻忽聽身後有異動,猛然轉身,一個黑影嗖的閃過去了,孫志典心中一跳,剛要四下張望,突然發覺面前有些不對勁兒,腳下似乎多了些什麼,他猛然低頭,發覺剛剛閃過去的那道黑影,現下正跪在他的面前,赫然一個男子,看着熟悉的頭頂,孫志典不由倒退了一步,“你……你是……勇兒?”
孫勇緩緩擡起頭,對上老父親一雙含滿熱淚的眼,“父親,孩兒不孝,沒能陪伴膝下,孩兒……”
孫志典怔愣的站在當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這個滿臉胡茬皮膚黝黑的男子,是他的兒子嗎?還是那個馳騁沙場的少年英才嗎?“勇兒,這段時間你到底去了哪裡?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快,隨父親回去房間,這裡太冷了……”孫志典說着就要攙扶起孫勇。卻因爲力氣不夠,險些被孫勇帶着一起倒下。
孫勇掙脫間這才發覺原來那個結實的父親已經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變得如此虛弱了,“父親,您沒事兒吧?”
孫志典擺着手牽強道,“我沒事,咱們進屋裡聊吧,外頭風大,雖然天色晚了,但是難保沒有人經過……”
孫勇起身,攙扶着孫志典,父子倆攜手朝着孫志典的院子走去。夜風謖謖,吹得人直打寒戰。
屋內孫志典倒好了茶水,看着面前老得如此之快的大兒子,心頭未免心疼,只是感念他離開的原因,不由生起介懷,“這次回來還是不要走了,蕭府現在敗了,咱們孫府更是人丁凋零,你走了之後就只剩你二弟一人,你這次回來,也好幫助父親……”
孫志典的話還沒說完,手已經被孫勇蓋住了,“父親,孩兒這次回來是要爲母親和妹妹報仇的。”
“你說什麼?報仇?”孫志典下意識心中一寒,蕭氏和孫玉晴身死他都是置身事外的,當初大兒子孫勇離家出走也跟這個有部分原因,可是他轉念一想,從剛剛見面兒子的態度看來,他似乎已將所有怒火都集中到了上官羅漪身上,果然就聽耳邊孫勇說道。
“對,孩兒已經想好了,這次回來……”
“不可以,不可以,別看上官羅漪整日孤身一人,又是文弱女流,她可不是那麼容易下手的,身邊跟着的暗衛數不勝數,我幾次想要下手都沒能近身就已經敗北,所以你萬萬不可以。”
“父親,孩兒已經想好了,這段日子在外飄蕩,始終都覺得心中過意不去,母親的葬禮孩兒沒能參加,一生的養育之恩,孩兒也沒能報答,如今能做到的就只有替母親報仇了,這件事情孩兒心意已決,就看父親是否幫忙了
。”
…………
一個悄無聲息的夜晚時緩時疾的過去了,清晨梳洗過後,綠蘿推開窗子,上官站在窗前,看着院子中重又堆積起來的厚厚散雪,“昨夜有下雪了啊,都沒聽到什麼聲音呢。“
綠蘿收回心神,開始爲上官端上早膳,“小姐,這是小廚房那邊一大早專門準備的,說是想給小姐換一換味道。”
上官凝眉,並沒有動筷子,而是眼神專注的盯着面前桌子上與以往大不相同的菜色發呆,“味道還真是香呢……”
綠蘿也沒聽出來自家主子的意思,並未應和,而是忙着佈菜,上官卻擺了擺手,“自從老夫人和二夫人離府後,咱們府中的膳食就各煮各的了,不知道義父他們早上用的是什麼?”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現在各個院子的聯繫是越來越少了,奴婢們只需管好小姐這個小院兒就成。”綠蘿說着,臉上現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上官微擡着眸子,看着綠蘿也是笑了,卻只端過來面前的粥喝了一口,“綠蘿,有些冷了,窗子和門都幫我關上吧,我想一個人靜靜的用膳,待會兒用完了再叫你,你也出去吧。”
綠蘿應和着,關上門窗便出去了。
上官卻緩緩放下了筷子,口中默默呢喃了一句,“真想不到,這麼快就動手了。”
不久後,綠蘿過來收拾早膳,一桌子的東西每一份都只剩下一半兒,她看着都大爲吃驚,“小姐今日一大早用了這麼多?”
“嗯,換一換胃口果然不錯,招呼外頭的人進來一起撤掉吧。”綠蘿應着,招手叫來了外頭守着的其他丫頭,幾個小丫頭一直都是在外院負責的,一兩個還是頭一回被叫進小姐的屋子,探頭探腦的進來,另幾個丫頭已經手腳利落的將盤子撤下去了,其中一個丫頭進屋第一眼便好巧不巧瞅上了桌子,並且注意力很是集中的盯在每一個盤子和碗中,似乎要看看剩了多少。
上官仔細的觀察着,差點兒笑出聲來,孫勇啊孫勇,你能買通的人就這麼點兒能耐嗎?
丫頭們都下去後,外院突然很吵,綠蘿便被叫走了。冬語則從上官用早膳的時候便沒有出現過。
從老夫人走了之後,請安禮便被省了,所以上官每日早膳後就喜歡看看書消磨消磨時間。然而今日兩個一等丫頭都不在,外頭守着們的其他丫頭便自顧自獻媚的走了進來,跟着屋子裡忙裡忙外,還未上官點上了一盞安神香,“小姐,這香最是安神了,奴婢聽聞這幾日小姐淺眠,沒睡好,用了早膳之後您也可以歇息一會兒。”
上官嗯了一聲,沒再理會那丫頭的動作,自顧自低頭看書去了。嘴角卻隱隱浮現了一抹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