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是令她失望的,玉忘言緩緩搖頭。
“樹林深處有座上鎖的庭院,本王潛入其中,還沒有搜查完,就聽見你那邊的聲響。”
蕭瑟瑟喃喃:“我看見玉輕揚和錦嵐姐姐要進樹林,咳、咳咳……害怕你們撞見,惹出麻煩。”
“瑟瑟……”玉忘言帶着心疼的眸,像一汪深湖,“爲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你是爲了什麼。”
蕭瑟瑟低吟:“王爺,這都是我欠你的。”
又是這句話。
玉忘言深深的疑惑。
他從前並不認識蕭瑟瑟,這樣的話語,究竟是從何而來?
玉忘言沉默片刻,拍拍蕭瑟瑟肩膀,“你先休息,回府了需讓醫女給你看看,有時間再談別的。”
“王爺……”蕭瑟瑟心頭感動,伏在玉忘言的胸口,漸漸睡着了。
馬車很快回到瑾王府,玉忘言用大氅裹好蕭瑟瑟,抱着她進府。
山宗緊隨其後,侍衛們去喊醫女。
蕭瑟瑟的院子在後宅,過去的途中會經過一方小花園。
此刻已經很晚了,王府裡已無燈火,可花園的槐樹下卻坐着個女子,在鞦韆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蕩着。
玉忘言沒空看她,抱着蕭瑟瑟錯身而過。
山宗在後,見是郭側妃,忙恭敬的施禮,眼底玄虛莫測。
醫女很快就到了,在醫女和綠意的努力下,蕭瑟瑟的傷被穩定住。醫女說她傷勢不重,只是這次挨踢的位置正好是之前被匕首捅過的,故而有些引發內傷。
綠意將藥端給了蕭瑟瑟,她一口口喝下,好苦,蕭瑟瑟不禁吐出來,濺在綠意的衣服上。
“小姐你沒事吧!”綠意顧不得擦衣服,趕緊放下藥碗,拍着蕭瑟瑟的背。
“沒、沒事。”蕭瑟瑟皺皺眉,有些反胃。
玉忘言坐過來,揮退了綠意,“讓本王來吧。”拿起藥碗和勺子,舀上一勺,吹了吹,餵給蕭瑟瑟,“小心些。”
蕭瑟瑟乖順的喝藥,從小到大,除了生母何氏和她的丫鬟,玉忘言是第一個喂她藥的男子。
胸口的內傷彷彿也不很疼了,淺淺暖意,讓蕭瑟瑟努力剋制住胃裡的不適,喝光了藥。
“你們都出去吧。”玉忘言放下藥碗,扶着蕭瑟瑟靠在枕頭上。
山宗、綠意等人相繼出屋。
只剩下兩個人的屋裡,暖意和痛苦的情緒交雜在一起。
在太子府裡見聞的一幕幕,那些仇恨和背叛,此刻毫不給兩人喘息的時間,鋪天蓋地的將他們淹沒。
蕭瑟瑟猛然抱住了玉忘言。
“王爺,別難過,彆氣壞身體……”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玉忘言在受着什麼樣的煎熬。
玉忘言身軀輕顫,想要推開蕭瑟瑟,終是沒忍心,只得沉痛道:“你也和本王是一樣的心情嗎?”
“……是。”也許還多了被背叛的痛苦。
“難爲你了。”玉忘言撫着蕭瑟瑟,“明明痛苦不堪,卻還爲了本王,做到這個地步。”
蕭瑟瑟喃喃:“王爺,我說過,我陪你,陪你一輩子……我不能讓你陷入麻煩,也不想看到你難過傷心。”
玉忘言說不出話,心中的感動在頂撞他的胸腔,同時肆虐着的還有愧疚。
她爲了他,這般付出,他卻連愛都給不了她。
是他欠了她良多才是。
作爲一個丈夫,他何其的不稱職!
話到了嘴邊,玉忘言眼眸似墨,神情專注,“瑟瑟,本王想知道,你究竟是誰?”
蕭瑟瑟擡眼望來,眸底純如冰雪,婉轉惆悵。
“右丞相府的嫡女……蕭瑟瑟。”
玉忘言神情黯下。是他想多了吧,她不是蕭瑟瑟,又還能是誰?
“你爲何要說欠了本王很多?”
蕭瑟瑟柔聲苦笑:“有些事情,我沒有辦法說……”
“沒有辦法說?”玉忘言微詫。
蕭瑟瑟點點頭,一手撫過玉忘言的胸膛,“王爺,請你相信我,我會用一輩子償還我欠你的……不管你遇到什麼事,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看着蕭瑟瑟真摯的眼神,玉忘言遲遲不語。
他不知道爲什麼會沒來由的信她,甚至一顆心在漸漸軟化,不想再追根究底。
爲什麼?
是因爲她的抵死維護,還是因爲他再次從她身上看見了錦瑟的影子?
玉忘言閉上眼,讓黑暗包圍自己,阻止這可笑的念頭再浮現。
他決定相信蕭瑟瑟,給她更多的照顧和關懷,給她他所能給得起的一切,除了愛。
隨着乙巳年的春季漸來,蕭瑟瑟養好了傷勢。
玉忘言專門從玉傾雲那裡弄來了上好的補品,讓蕭瑟瑟按時服用,杜絕後遺症。
玉傾雲出手很大方,單是送來的靈芝,就是從雪山千里迢迢運來的。
綠意把熬好的靈芝端給蕭瑟瑟喝下,一邊驚怪的說:“四殿下家裡是開藥材鋪的嗎?好像總有很多名貴藥材。這次王爺管他一討,他給了兩馬車,我偷偷看了,全是名品!”
蕭瑟瑟沉吟片刻,說道:“四殿下喜愛園藝,養出了許多名貴花草。花草很多也可以入藥,也許他是用自己的花草換來了山參靈芝之類。”
“小姐說的這個還真有可能。”綠意道:“總之既然這些補品都是小姐你的,那就全把它們吃乾淨。醫女不是說小姐你體質挺好嗎?再補一補,肯定比先前更好。”
蕭瑟瑟淺笑不語,眼波愴然。
望一眼屋外的明媚陽光,玉輕揚和張錦嵐的對話仍無孔不入的刺着蕭瑟瑟的耳,無論她怎麼定下心神,卻始終無法將那股仇恨悲怨的感覺驅離腦海。
蕭瑟瑟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在微微顫抖,嘆息一聲,只得出屋走走。
這次出屋沒帶着綠意,蕭瑟瑟一人披着茸毛斗篷,往後湖的方向走。
爲了寧神冷靜,蕭瑟瑟專程選了條廕庇的小路。
走在小路上,蕭瑟瑟在想着玉佩的事。那晚上玉忘言沒有搜完禁地,多半還會再去搜尋,另一方面自己和呂崇約定的時間也快到了,是時候考慮清楚,回覆呂崇。
“表小姐。”
何懼的聲音突然響起在身後。
蕭瑟瑟驚詫,回眸瞧見的是王府家丁打扮的何懼。
“你怎麼……”蕭瑟瑟明白了,定是有家丁出府辦事,路上被何懼劫持,衣服也被何懼換上。
蕭瑟瑟問:“那個被你換掉的家丁呢?”
“表小姐放心,他沒有生命危險,我只是將他打暈了,丟在遠處。”
“那就好。”蕭瑟瑟環視周圍,慶幸監視自己的那些侍衛這會兒不在。
“何懼,你找我是說呂崇的事情?”
何懼點頭,“不知表小姐考慮得如何,我這邊何時聯絡呂崇。”
“就明日吧,明日辰時,老地方。”蕭瑟瑟狠心道:“就答應他的條件,帶他一起去太子府。眼下找回玉佩重要,剩下的回頭再收拾。”
何懼道:“那就按表小姐的決定,明日辰時,我們再具體和他商榷。”
“好。”蕭瑟瑟輕笑,“你也快走吧,瑾王府不是久留之地。”
何懼神色沉然,從蕭瑟瑟的眼底看見了仇恨悲怨的情緒,尋思片刻,說道:“表小姐爲什麼不告訴瑾王,你就是張錦瑟。”
蕭瑟瑟心中一痛,笑容蒼涼,“他相信嗎?”
何懼皺眉。
蕭瑟瑟酸楚道:“現在的他,不但不會相信,還會向上次在後湖的靈堂裡那樣對我……”
何懼道:“可惜,就算瑾王真的相信表小姐,在表小姐洗清叛國罪名之前,瑾王也無疑不安全。”
“是啊,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我看不得他面對越來越多的危險。”蕭瑟瑟折下一枝連翹,明黃的花蕊刺痛着眼眸。
爲了何懼的行蹤安全着想,蕭瑟瑟讓他迅速離去,看了看四下無人,蕭瑟瑟繼續沿小路行着,來到了後湖。
後湖這裡地域廣闊,含煙帶露,往常來這裡的人多半是散步或者觀景,蕭瑟瑟也曾碰到過一些妃妾來散步。
但今日有些意外,竟有女子在亭旁練劍。
那女子一襲姜紅色鳳尾羅裙,手持一雙越女劍,動作剛中帶柔,裙衫飛舞似火鳥,曼妙之餘亦頗有沙場英姿。
蕭瑟瑟很快認了出來,這是龐側妃。
“主子,您要休息一會兒嗎?”龐側妃的丫鬟問道。
龐側妃停下,拾起掛在樹上的手巾擦了把汗,“也好!給我點水喝,休息會兒再練。”
丫鬟忙遞去了水,也就在這時看見了蕭瑟瑟。
“王、王妃……”丫鬟忙施禮,“見過王妃。”
“嗯。”蕭瑟瑟淺笑:“龐姐姐的劍揮得真漂亮。”
“王妃過獎了,我家裡是武將,不論男女都得能打才成!”龐側妃舉着水袋喝了兩口,一擦脣角水漬,問道:“王妃這兩天是身體不適?我看山宗往你那裡送了不少補品,現在有好點嗎?”
“好多了,謝謝龐姐姐。”
“甭客氣。”龐側妃打量了蕭瑟瑟一番,“王妃這小身板,看着弱不禁風的,過來亭子下坐吧,還能擋點寒!”
“好。”
兩人坐在了亭子下,龐側妃披上披肩,笑道:“那天的事我失禮了,王妃別往心裡去,我也要多謝王妃提醒我看清鞏氏那個小人。”
蕭瑟瑟天真道:“我就是實話實說,能幫到龐姐姐的忙,真的是太好了。”
龐側妃擺擺手,“總之多謝王妃,還有鞏氏那小人你平時也小心點,你是傻子,她想欺負你很容易。”
“我記住了。”蕭瑟瑟猛點頭。
龐側妃忽的拍了把柱子,笑嘆:“不過鞏氏有句話倒是說對了!”
“什麼?”
“說王妃有福氣得寵,我們就沒福氣!”
蕭瑟瑟笑笑,事實哪是她們想得那麼光鮮?
龐側妃道:“其實我不嫉妒王妃,我都不喜歡王爺,有什麼好嫉妒你的?只是你說我嫁都嫁過來了,卻天天守活寡,換成你你能甘心嗎!還不如王爺把我休了,讓我女扮男裝從軍去,起碼還能酣暢淋漓的跟北魏狗賊打幾場,不至於在此蹉跎光陰!”
蕭瑟瑟凝眸。
“罷了,你是傻子,跟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龐側妃再度提起劍來,“練劍!龐家兒女不能荒廢了武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