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別說是在簡陋的救護車上，哪怕是現在已經到了醫院，已經開始正規而又系統的治療，能不能救的回來最多也就是五五之數。只能盡人力安天命而已！
時間就是生命，此時此刻，這句話體現的淋漓盡致。
四分鐘啊，還需要四分鐘才能到醫院，天知道小毛頭還能不能堅持這漫長的四分鐘。老奶奶急的眼淚都下來了，一疊聲的催問：“我家毛頭怎麼樣了？怎麼樣了？是不是好點了？”
好點了？不過是病人家屬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險惡而又危急的真實情況與老人家的美好願景恰恰相反……
老奶奶就算不懂醫術，看到兩個醫生都不做答也能明白個大概了——情況很不樂觀。
這種情況下，病人家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祈禱。
老奶奶微微閉上眼睛，嘴巴里小聲的唸叨着個不停：“救苦救難的菩薩，救一救我家毛頭吧，我路家就這麼一絲血脈了，香菸血脈存亡斷續……”
就在老奶奶祈求神佛保佑的時候，救護車猛然一個減速，車子很快就停止下來！人命關天啊，這個時候怎麼能停車呢？
就在李陸飛詫異之時，司機小孫猛然一拍方向盤，氣惱的大罵起來：“我靠，堵車了！”
確實是堵車了。
前面就是從市裡穿過的一條大江支流，水面上架起一座橋樑。從引橋開始，一直到大橋的另一端，觸目所及都是堵在橋上的各種車輛。
這座橋修建於幾十年前，是前往醫院的必經之路，堵車的狀況時有發生，實在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堵車……真是要了命了。
司機煩躁而又徒勞的拼命按着喇叭，把警報聲開到最大。
若是在平時，各種車輛肯定會給救護車讓路，可是在這座小橋上，幾百輛汽車堵的如牆似壁進退不能，就是想讓路也讓不開了。
眼看前進不能，司機掛上倒檔準備繞路，車子剛一動彈，後面就已經擠過來好幾輛車，緊緊貼着車尾一堵……
司機小孫從車窗裡探出半個身子，剛準備喊着讓後面的車子讓開，一眼看到後面壯觀的車流入百川歸海般越聚越多，無奈的又縮了回來，嘆息一聲就什麼都不說了。
正是早間上班的交通高峰，前前後後都賭的如同鐵桶一般，除非是插上翅膀飛過去，否則只能在原地動彈不得。
本還在喃喃祈禱着懇請菩薩保佑的老奶奶眼淚唰一下就流淌下來……
孩子已到了彌留之際，每耽擱一秒鐘就會少一絲生的希望，在這個和死亡賽跑的關鍵時刻，居然堵車了！真讓人慾哭無淚！煤氣中毒的病人，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靜臥，輕易不要移動。但是這種情況下，堵在這裡就是白白的浪費時間，唯一的辦法就是抱起孩子直奔醫院。
若是跑快一點的話，或許還有三五分希望，傻子一樣等着交通疏導，和等死無異。
就在李陸飛準
備抱起孩子下車步行的時候，經驗豐富的王醫生再一次拽住了他。
王醫生很清楚李陸飛要做什麼，拽住李陸飛之後衝着他搖了搖頭，很謹慎的說道：“人命關天的事兒，不能衝動。”
小毛頭的情況已經很不樂觀了，能不能救得活誰也說不準，萬一要是真的救不回來的話，你李陸飛就是直接責任人：不要輕易移動煤氣中毒的病人，這是最基本的常識，你是醫生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卻要抱着孩子滿世界亂跑，孩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不找你找誰？
現在的孩子多是獨生子女，若是因爲沒有嚴格按照操作規程而導致孩子死亡的話，這個責任比天都大，不是一個小小的醫生能夠承擔下來的。
醫者仁心，救人的心思大家都有，可也得考慮一下自身，若是你抱着孩子到了醫院卻最終沒有救回來，到時候可就不僅僅是有一場麻煩那麼簡單了。
若是孩子的家長追究起來，你丟工作都是小事情，說不準還要面臨無休止的訴訟和天文數字的賠償。
李陸飛終究只是一個小小的實習醫生，而不是什麼大聖人或者是大英雄，沒有那麼大的擔當和魄力。面對這種情況，雖然有心救一下這個孩子，可是考慮要嚴重的後果，最終還是縮了回去。
大喊一聲“有什麼後果我負責”，然後不顧一切的抱起孩子直奔醫院，那是真正的大英雄。可惜的是，李陸飛只是一個庸庸碌碌的普通人，既沒有英雄的潛質也沒有那麼大的責任，所以在緊要關頭，他還是想絕大多數普通人那樣退縮了。
不是不想救這個孩子，實在是責任太大了。若是能夠救活自然是最好，可萬一要是救不活的話，肯定會面對王大姐說的那種局面：醫院的處分，無休止的訴訟和大到嚇人的賠償數字！
作爲一個快要退休的老前輩，已經見過太多的醫患糾紛。養成了萬事求穩謹小慎微的做事風格，無論是對醫院還是對個人，都能避免很多麻煩，這總不能說是錯的吧？
就在這時，心跳監視儀的滴答聲響的愈發密集，只十幾秒的時間，滴滴答答的聲音就聯成一個長長的盲音：嘟——
記錄心跳的條碼帶上劃出一道平緩的直線，李陸飛的心猛然就沉了下去。
就算一點都不懂現代化的儀器，只要看過幾部電視劇也能夠明白這個聲音所代表的含義：心跳停止。
心臟不再跳動，意味着什麼？
死亡！
沒有什麼比親眼看着乖孫子墜入死亡的深淵而束手無策更能讓老奶奶傷痛欲絕的了，她的臉色煞白如紙，嘴脣哆嗦着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卻一個字都講不出來，只是喉嚨裡”咕嚕“了兩聲，發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
老奶奶的眼睛空洞的睜着，彷彿不是爲了看到什麼，純粹爲了睜着而睜着。似乎想要伸手撫摸一下孩子的額頭，稍一動作，整個人就好像吃飽了水的鬆軟土堆一樣癱了下去……
都到這個地步了，李陸飛也就不再
想那麼多了，一手抄在小毛頭的頸部，一手伸到他的膝下，將孩子橫着抱了起來，沉着嗓子低低的吼了一聲：“開門，快開門，還有最後一絲希望……”
聽到這句話，本已經癱軟下去的老奶奶好像溺水之人抓到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眼睛裡陡然射出亢奮無比的神色。如聞得戰鼓見到旌旗的勇士一般猛然躥起，臉色紅的嚇人，以和她實際年齡極不相稱的敏捷和力量一把就推開車門。
李陸飛抱着孩子就跳了下去，在車流的縫隙中奪路狂奔。
老奶奶緊隨其後，跑的好似被獅子追趕的羚羊，很難想象一個將近七十歲的老人會跑出百米衝刺的速度……
一邊跑李陸飛一邊大喊：“能救就救，不能救我也沒有辦法，你一定要先把責任書給簽了，人命關天的大事，我擔待不起！”
這個時候的老人家已經處於一種病態的亢奮之中，滿腦子只有“毛頭還有希望”這一個念頭，根本就不大理解李陸飛說的責任書是怎麼回事。
其實就算她理解也沒有用，到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抱着小孫子飛奔說“還有希望”的這個年輕人比觀音菩薩都觀音菩薩，已經成了老奶奶全部希望的寄託，別說是責任書了，就是讓她籤賣身契都不做他想。
其實李陸飛這麼做有點自我安慰的意思，如果小孩最終沒有救活的話，籤責任書根本就不能免除他的責任，因爲抱着孩子狂奔這本身就已經違背了急救常識，真要告上法庭的話，該他承擔的責任一點都不會少。
因爲情況緊急，已經顧不得想太多了，腦海中唯一的念頭就是快到跑到醫院。懷裡的這個孩子那最後一絲生存的希望有多大，完全取決於奔跑的速度。
心臟停止跳動，就意味着死亡，其實這是一個比較籠統的說法。
在很多疾病的發病過程當中，偶爾會出現心跳停止的跡象，但這並不表示死亡。尤其是煤氣中毒，心跳停止之後，還是有辦法挽救的。
心臟復甦術、電震激活等等手段有可能讓心臟再次跳動，但需要在一定的時間內纔有效。
通常意義上講，一氧化碳中毒患者的心臟停止跳動十四到二十分鐘之內，挽救的機率還是很高的。這個機率和心跳停止的時間成反比，時間越久，機率越小。若是超過二十分鐘，就會腦死亡——真正意義上的死亡，就是神醫下凡華佗再世都沒得救了。
狂奔之中，小腿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火辣辣疼的厲害，卻也顧不得了，撇開兩條大長腿跑的飛快。
下了引橋，拐過一個轉彎，剛好遇到紅燈……
都已經火燒眉毛了，哪裡還顧得上什麼紅燈綠燈？在幾十輛疾馳而過的車流中橫穿而過。雖然沒有發生什麼危險，卻把司機們嚇出一身冷汗，紛紛搖下車窗衝着這個穿白大褂的傢伙破口大罵：“找死呢吧？想死也別連累我們開車的呀……”
一路狂奔十來分鐘，總算到了醫院：“煤氣中毒，心跳已停，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