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禾屋的門響,我猶豫着但還是打開門,來人是張媽。
我看到張媽手裡拿的東西瞬間感動的熱淚盈眶。
她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拿着吸塵器。
我小時候總是偷偷在背後吐槽張媽長得面相兇,現在想想簡直該掌嘴啊,張媽人簡直太好了!她還是記得我,跟我有感情的!
這時候給我送來衣服,還幫我打掃房間,簡直是雪中送炭!
但不知道爲什麼,張媽看到我一臉的感激,表情突然有些不自在。
她把左手的衣服遞給我,卻並沒有用右手的吸塵器幫我打掃房間。而是,也遞給我。
張媽的兇面相完全變成面癱。十分磕巴地“背臺詞”道:
“江先生說了,你……是新來的,要我以後帶着你幹活。”
我手裡拿着吸塵器,石化成雕像。這纔看清,原來張媽遞給我的那套衣服,是一套工裝,黑色的制服長袖外加長褲。正是江家傭人的統一打扮。
“江先生讓我轉告你,以後你就在這裡住着,在江家當傭人,什麼髒活累活都給你……他還說,你要是不答應的話,隨時可以走,不過後果自負……”張媽像是一臺老舊復讀機一樣彆扭地轉述着江圖南的話,說完,就滿臉大汗地起身告辭。
我也是醉了。其實,張媽不用說什麼,這語氣用腳趾頭都能想起來是江圖南說的。江圖南,你真有夠黑的,連二奶都嫌擡舉我,直接給你當掃地的傭人,對吧?
後果自負?
那好你等着,看到最後是我後果自負還是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去洗了個熱水澡,把身上有的傷口簡單地處理了一下,然後換好衣服,扛着那個吸塵器就去那棟別院幹活。
凶宅再去一次,也就不覺得十分害怕了。
我故意去江圖南的眼皮子底下膈應他。
江圖南開着陽臺的門在書房看書。
他從前就喜歡這樣,陽光灑進來,桌上擺一杯清茶,最是安靜。
於是我就拼命地破壞這種安靜。我把吸塵器開到最大檔,然後開始像一隻蒼蠅一樣滿屋子亂轉。 嗡嗡的噪音,連我自己聽着都十分頭大。
但江圖南卻好像什麼都聽不到,翻着書頁,專注的目光像是與周圍的世界有真空隔絕。陽光下他的睫毛長長的,彷彿可以停駐蝴蝶。
我腰痠背痛轉了好多圈,把整個書房的地面吸得像是被狗舔過一樣乾淨,累的簡直要臉朝下趴下去。
這時候江圖南叫住我,他悠然地把轉椅轉了個九十度,小指頭勾着一隻見底的細瓷杯,頤指氣使說了簡單四個字。
“何月西,茶。”
我也是醉了!真把我當老媽子使喚。
我拎着那個咻咻作響的吸塵器走過去把管子拎起來,進風口往他臉上一擺,作勢把他的整個腦袋給吸進去!
江圖南擡起眼睛看我。那雙眼睛完全勾起我昨夜的殘暴回憶。
咻咻的風突然停了,我手裡的吸塵器被他扔到地上。他的手臂突然繞到我的腦後托住我的後腦勺拉向自己,形狀好看的嘴脣徐徐地貼過來。
我覺得,我要是被他再強一次,絕對會患上十分嚴重的男性恐懼症。
我強壓住心裡的不適應,微笑着從他另一隻手裡把那個細瓷杯接過來,然後,手指一轉。
“咚”一聲輕響,杯子被扔到垃圾桶裡。
士可殺不可辱。
江圖南眯起眼睛微笑。
“好,何月西,你好樣的。”
我推門走出去的時候,徐安怡站在門外。
大白天的,門沒有關嚴實。她站在門口,這個角度,完全可以把裡面的景象一覽無餘。
我看到她的眼睛裡含住了一汪淚泉。她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哀怨地看着我,好像下一秒就要站在那裡流產,所以迫不及待地爲她還未出世的孩子伸冤。
“親愛的。醫生怎麼說?”
江圖南在書房裡輕聲問道,聲音之中滿含關切。
我從來沒有的嘴裡聽到過如此肉麻的三個字,但他卻可以如此自然地告訴徐安怡。
“醫生說,寶寶九周了,很健康。”徐安怡一臉幸福地看向江圖南。
尋常而甜蜜的對話,來自剛剛去做完產檢的妻子,和她親愛的丈夫。
而我抱着一根吸塵器像是一根柱子一樣杵在他倆中間,真可惡。
我腦子裡一蒙一蒙地,突然想到,九周之前,那正好就是酒莊着火後,江圖南住院的那段日子……
江圖南因爲徐安怡救了他而終於發現她的好,終於愛上她。
而背叛他的我,十惡不赦。
多麼順水推舟的情節。
我拖着那個可笑的吸塵器,逃命一樣地跑開。
但還沒有走下樓梯,就看到江妮可像是一個木雕一樣站在客廳裡。
她的眼睛紅紅的,整個人都是呆的,看到我的時候,甚至不問我爲什麼這樣一身打扮。
她抱着我就開始哭說:“何月西,不好了,出大事了,我去了治安署,又找律師問過了,你猜他們怎麼說?他們說,月銘的緩刑期最多可以判到兩年八個月……”
她哭天搶地的聲音讓我的心一揪。
我急忙向她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讓她進房間,把門關嚴實了,對她說:“你慢點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哥已經申請了死刑訴訟了,我找了最好的律師來問,但是他們都說,最多再等兩年零八個月,月銘就要被判死刑!”江妮可哭成一個淚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我控訴道:“姐,我叫你一聲姐成不,求求你救救月銘吧,他沒有殺人,他絕對沒有殺人……你快想辦法救救他吧……”
兩年零八個月,這個時間也曾經讓我五雷轟頂。那是在七年前,接了案子的律師親口告訴過我這個結果。
這是最寬限的刑罰。一旦被提出死刑訴訟,月銘最多就能活這麼長時間。
那時候的律師說:“按照現在的法律制度,這麼嚴重的案情,基本沒有什麼法外開恩的可能。”
但他又頓了一頓:“除非等幾年,如果有新的證據出現,可以申請重新審理的話,說不定是唯一的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