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山城的北線地鐵,從“月牙泉”所在的淺丘站到這條線路的終點站需要兩個小時四十分鐘,也就是從東到西貫穿了整個山城。
剛剛我從月牙泉跑出來的時候,編了十分拙劣的理由說我受傷的後腦勺現在又開始疼,要去醫院看。傭人們擔不起,張媽立刻就給江圖南打電話,但我已經顧不得了什麼露餡了。
本來我費盡心思演這一齣戲就是爲了月銘。可是剛剛鬼牙打電話過來,他蠻獸一樣吼叫着,說:“你弟弟和周老頭今天早上都不見了!”
鬼牙一把撇清責任,說他關起來月銘也是聽大哥的話辦事,嚇唬我而已,打了他幾頓,但根本沒有喂他毒品。
今天早上阿周叔說要看月銘,他就放了人出來,沒想到這幾天都像一隻病死貓一樣的月銘今天早上一見到阿周叔,突然就像是變了個人“癲魔”了,上去就去掐阿周叔的脖子,他手上戴着鐵鏈,老邁的阿周叔被勒得一下子就瞪了眼吐了舌頭。鬼牙的幾個小弟衝上去攔架,沒想到月銘竟然吼叫着勒住阿周叔去那頭撞小弟,還像一隻瘋狗一樣去咬人!
我急的把手指摳進頭髮裡面去,可連手指都是發着抖的。
我知道,月銘一定是發病了!七年前那件事的時候,月銘才十三歲,精神刺激太大得了“癲魔”,也就是躁鬱症雙人格。發病的時候暴力傾向十分嚴重,可怕的很。
現在我的手肘和小腿上還有幾道褪不掉的傷疤,都是前幾年拉住發病的月銘的時候留下的。
但是月銘這幾年已經明顯好轉,三四年都沒有犯過病了,爲什麼現在會突然這樣,還是對着比親爸還疼他的阿周叔?!
他是受了什麼刺激了嗎?
地鐵在終點站停靠,“千佛眼”就到了。一路下來,乘客下去又上來,換了幾次血。站在我面前的人已經由離開淺丘站時候抱着電腦聽着音樂的高級白領和大學生,變成了灰頭土臉的體力工人和穿着黑色亮片吊帶衫和毛邊緊短褲的濃妝女。
我下了車就開始跑。在千佛眼城區站,連地鐵的隧道都沒有燈,黑咕隆咚一大片,充分表示這塊地方已經被市政建設拋棄多年。
黑暗變成罪惡的溫牀。隧道兩邊站着一衆的失足女。不過早上還站在這裡的,都是一夜都沒拉到客人的,非老即醜,加上誇張的化妝,昏暗中不人不鬼。有個別長得還行的,伸出胳膊拉客,一胳膊爛瘡。
千佛眼之所以叫千佛眼,是因爲這裡原來這山上是一座民國時候建的佛窟,但後來修橋的時候出了岔子炸掉了半拉,變成了一座全是窟窿眼的山。沒門沒窗沒文物的佛洞在常人眼裡沒有任何價值,但在窮人眼裡,稍加改造一下,就是這世界上唯一能容納他們的豪華公寓。
所以這裡變成了貧民窟。
在千佛眼,女人千萬不能在大馬路上攔計程車,十有八九都是黑車,往死裡要價,不給錢就別想下去。
於是我靠着兩條腿跑到了鬼牙的老窩,累到整個人都直不起腰來。
我一進門衝着鬼牙吼道:“我弟弟是有病,但怎麼會連人都找不到了呢!他帶着阿周叔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