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厲若承聽不得這樣的情話。
這一晚上,我們幾乎折騰到了後半夜才睡,倒不是爲了那事,而是厲若承的這一身火需要泄下去。
可這個村子裡的水都要去一口井那裡打,大晚上的他去打水,回來也不管不顧就要往身上潑,我不讓,叫他必須把水燒熱了纔可以洗,所以又是一通等。
……
轉天,我和他睡了一次大懶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厲若承慵懶的像只波斯貓,抱着我不放手,明明醒了卻還要賴牀,他說:“你哪兒也別想去。”
“我能去哪兒裡?”我扭了扭身子,“都快到中午了,我們趕緊起來吧。”
“我不。”厲若承說着,就無賴的用腿夾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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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鬧了,我聽到剛纔那個小女孩來叫過你的。”
“小妞子?”
我笑了出來,說道:“小妞子,大虎子,他們真是有意思。”
厲若承抱着我,下巴生出來的鬍渣扎着我的額頭,弄得我發癢。他說:“他們和劉大爺都是留守的兒童和老人。”
話音一落,就傳來了小妞子的聲音:“大哥哥,俺爺爺來啦!說是要給你瞧瞧手。”
聽到這話,我和厲若承也沒再膩味,立刻穿好衣服起牀。
打開門,一個十分消瘦,還佝僂着後背的老爺爺正站在那裡,他十分祥和,說:“大兄弟,你媳婦兒醒啦。”
厲若承笑笑,跟我說:“尹惜,謝謝劉大爺,是他好心收留的我們。”
我趕緊上前道謝。
要說這村裡的人,雖說知識可能落後一些,但是心腸都很熱,也不從不搞虛的一套,你誠心道謝,他就收着,有什麼話說什麼話。
“我來給你瞧瞧手,還有啊,消息我已經給叫你遞出去了,估計很快會有人來找你們吧。”劉大爺說着,就和我們一起進了屋子。
小妞子一聽這話,立刻哭了起來,說:“大哥哥要走了嗎?俺不讓!俺要讓他們在這兒陪俺們玩兒,俺不叫走!”
小妞子坐地上就哇哇大哭起來,劉大爺咧嘴笑笑,和我說:“別搭理她,小崽子就愛圖熱鬧。”
我走過去,把小妞子抱了起來,然後看了一眼厲若承就出去了。
到了外面,我蹲下來給小妞子擦擦眼淚,告訴她:“以後,我們再回來看你好嗎?到時候給你買一些新衣服,還有啊,給你帶故事書來。”
小妞子哭的一抽一抽的,跟我說:“俺不要,俺要人陪着。”
我心裡泛起一股酸澀,這麼小的孩子正是需要人陪的時候,可是父母爲了生計不得不外出打拼,留下他們。
小妞子和我說:“大哥哥照顧你的時候,跟俺爹過年照顧俺娘可像了,也不眨眼,就擱那兒坐着。咋着俺身體這麼好,沒人來看俺?”
她說着又哭了起來,剛纔這話弄得我也是啼笑皆非,除了抱着哄她,倒也沒有別的辦法。
等吃了中飯。小妞子糾纏着厲若承給她講故事,這時候大虎子也來了。
我沒想到這男孩竟比小妞子看着還要瘦弱,看了眼厲若承,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牽着這兩個孩子去柴火邊講故事了。
看着厲若承那樣子,比他談什麼大生意的時候還要認真,有時候還有和他們比劃,我腦子裡突然就冒出來一個想法:要是我們也有了孩子,會是什麼樣子的?他會這樣抽時間給他們講故事嗎?
我想厲若承教育孩子應該很有一套,可是轉而又想他幼稚的要命,要是添了孩子,豈不是家裡就有兩個兒童了?
“噗嗤”一聲,我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厲若承看向我,問道:“你笑什麼?”
我趕緊搖頭,和他說:“沒什麼,你接着講,快講。”
時間就在厲若承一點點的訴說中飛快的流失掉,等故事講完的時候,小妞子和大虎子已經抱在一起睡着了。
厲若承抱起他們兄妹二人,將他們放在了牀上,又輕柔的給他們蓋好被子。
隨後,我和他走到一旁,我小聲道:“沒想到,你對孩子的耐心挺大的,可是你對聰聰怎麼那麼兇?”
厲若承皺了下眉,沒好氣的說:“那孩子就是個小色狼,和大虎子不一樣。”
“就因爲大虎子和我不親,所以他就是好孩子?”
我故意擠兌厲若承,可誰知道他照本全收,不要臉道:“就是這個道理。”
他把我抱進懷裡,抱得緊緊的,跟我說:“尹惜,咱們也生個孩子。”
我愣了一下,把頭埋了進去小聲道:“你以爲是買東西嗎?說生就生?”
厲若承聞言,立刻鬆開了我,高興道:“你的意思是你願意給我生?”
我聞言眨了眨眼睛,心道我什麼時候也沒不願意給他生孩子啊,我只是覺得我們現在說這些爲時尚早而已。
厲若承越笑越開心,跟我說:“我聽說要是女的願意給你生孩子,那就是願意跟這個男人一輩子。”
徹底無語了,厲若承這想的都是什麼,還用生不生孩子來衡量我願不願意跟着他。
我要是不願意,能和他住一起嗎?又會因爲他死了,覺得生無可戀就一起去死嗎?
看來,他也是個傻瓜。
……
我們在這個村子裡又住了兩天,等到第二天中午剛過,穆遲和向華匆匆趕了過來。幾天沒見,這兩個帥氣精神的男人都瘦了,人也憔悴了。
穆遲見到我二人,什麼話也沒說,就一手一個把我倆抱住了。
他有些哽咽,說:“你們兩個!絕交!真的是……我都快瘋了!”
厲若承拍拍穆遲的肩膀,說道:“讓你擔心了,我和尹惜都沒有事。”
向華也走過來,眼中有絲溼潤,和厲若承說:“厲總,你不在的這幾天,一切都好。”
我們一行人離開了這個村子,我也是到離開的時候才知道這個村子叫友愛村。
小妞子和大虎子都沒有來送我們,劉大爺說孩子分別太多次。就怕這種場面,希望我們別跟孩子計較。
我和厲若承身上都沒有什麼東西,只能留下我們的祝福,還有日後再相見的承諾。
上了快艇,當機器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時,不遠處跑出來兩個小小的身影,他們揮着手,嘴裡不知道喊着什麼。
厲若承抱住我,在我耳邊道:“我們會再回來。”
……
當和厲若承回到清凝別館的時候,陳陽哭的像個淚人兒似的,說什麼下輩子絕對不跟我這種玩命的人做朋友,還信誓旦旦跟厲若承說。讓他好好做人,因爲上哪兒也找不到我這麼好的人了。
一旁的張嵐也是擦了擦眼淚,我上前抱住了她,只聽她說:“我張嵐獨慣了,沒有什麼朋友,你是一個。既然是朋友,你的命就重了一分,以後一定不能輕生!”
我點點頭,告訴她:“知道了。”
鬆開張嵐,我四處張望着王曉玲的身影,就看見她躲在一個柱子那裡,瞧我看到了她,她還躲。
穆遲站出來笑着說:“你這個妹妹啊,每天管我要姐姐,你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恐怕我真要照顧她一輩子了。”
王曉玲不好意思的紅了臉,不停往後縮身子。
張開懷抱,我說:“姐姐回來了,你不高興嗎?”
王曉玲抿着嘴脣,眼淚直往下掉,她猶豫了一下,然後向我跑來,抱着我說:“姐,對不起!”
拍着她的後背,我說:“都過去了。”
我們一行人聚在一起吃了頓飯,唯一可惜的就是少了正在處理樑賓這件事的穆劍鋒。
提到樑賓的時候,我什麼也沒有說,不是不在意,而是不想在這個重逢喜悅的時候想起他,他的事押後再說吧。
之後,因爲想讓我和厲若承好好休息,穆遲他們也沒再在清凝別館留太久,而王曉玲也和他們一起走了,說是最近太緊張了,要出去放鬆。
我和厲若承上了樓,一打開門,臥室還是老樣子。
他突然道:“我感覺這裡不太吉利,你總是要搬走,看來我要趕緊買一處新房子,讓你老老實實的住在裡面。”
我笑了笑,說:“沒想到你還是個迷信的人。”
他也笑了,一步步向我靠過來,直到把我逼到了牀邊上,“可是這裡也有個好處。”
我看他笑得得意,自然懂得他的意思,膽大的把手纏在了他的脖子上,貼在他耳邊說:“我要說那次不算呢,我喝多了。”
厲若承身子前傾,和我一起倒在了牀上,跟我說:“不怕,我們在那之後還有好多的日日夜夜,你告訴我算不算。”
我伸手畫着他胸口的位置,故意生氣的說:“但是有一晚的事,我可記得一清二楚。”
厲若承身體一僵,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沒有再看着我,半天才說了句:“那晚……嚇壞你了。”
說真的,那晚的他是我從未見過的,暴戾,殘忍。血腥。
我也以爲這事會成爲我的陰影,可是當我們又經歷了一次生離死別,有些事情真的不會放在心上。
仰起頭,我吻了一下他的脣,和他說:“下不爲例,否則以後分房睡。”
厲若承也笑了,只不過顯得有些苦澀,他說:“再也不會了。”
他看着我,慢慢把臉靠了過來,就在兩脣相接的時候,我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扭頭躲開了他的吻,問:“你爲什麼把《笑春風》給我送了過去?”
厲若承把我的腦袋給扭回來,說:“那本來就是給你買的。”
“少來!你爲什麼那天晚上給我送過去?是不是要和我分手?”我倔了起來,因爲我看到那《笑春風》的時候,簡直心都要碎了。
他見我一副不得到答案不罷休的樣子,彆彆扭扭了半天,嘟囔了句:“爲了求和的。”
說完,他就堵住了我的嘴。
我瞪着眼睛,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話。
原來,他送去《笑春風》是想爲着上午說的那句“我配不上他”而來道歉的,可既然如此,爲什麼他又突然失控了呢?
我這麼想着,也沒有迴應他的吻。他有些不滿意,忽然鬆開了我的嘴巴,看着我眉頭越皺越緊,嘴巴張了又合的,最後沒好氣的說:“你不該上穆遲的車!”
“……”
厲三歲,你真是幼稚到家了。
……
後來的日子迴歸了平凡,也回到了真摯。
我和厲若承這一個月以來,就和普通的夫妻一樣,白天上下班,爲了生活忙碌,晚上就一起吃飯,一起相擁而眠。
今早,一切都有些匆忙。
我隨意從櫃子裡扯了條領帶就給厲若承繫上了,他笑道:“懶豬,其實你可以再睡會兒的。”
我揉了下眼睛,跟他說:“我想和你一起出門。”
他親了下我的額頭,握着我的手一起和我係完了領帶。
等我倆下樓準備吃早餐的時候,忽然響起了門鈴聲,劉嬸跑過去開了門。
我和厲若承都沒想到,來的是江蓉蓉。
一段時間不見,她的氣色越來越好,精神也不錯,最重要的是人看起來淡泊了一些。
她看我和厲若承十指緊扣,也沒有任何不自然,只是笑着道:“這麼早,打擾你們了。”
我和厲若承對視一眼,他說:“這麼早,是不是有什麼事情?”
江蓉蓉笑的溫和,告訴我們:“我要去和荷蘭了,可能會在那裡定居,也可能會再去別的國家定居,總之,我要到世外桃源去了。”
我和厲若承又對視了一眼。
江蓉蓉是個什麼樣的人,我雖算不得十分了解,但也能看出個一二分,她怎麼會好端端的要出國了呢?
她看出來我二人都是半信半疑。於是進一步解釋:“我知道你們是怎麼想的,坦白講,我沒有放下若承。可是……”
她低下了頭,顯得有些感概,繼續說:“我也想活下去,我知道我在若承這裡什麼也得不到,所以我想找個機會走出去。”
我一聽,這話倒是不假。
江蓉蓉要是意識到了自己還有最寶貴的生命可言,自然會在厲若承的身上看的淡一些。
上前一步,我問她:“決定什麼時候走?”
“一週以後。”她笑了笑,“我認識了一個驢友,是瑞典人,叫索菲亞,我們會一起去的,到時候我給你們寄明信片。”
聽完她的這番話,我和厲若承都沉?了一會兒。
不久,他也上前一步,站在我身邊和江蓉蓉說:“我不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但是你能有這個打算,就是好的開始,我和尹惜會支持你。”
江蓉蓉十分誠懇的點點頭,對我們說:“謝謝你們,我……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
我和厲若承都沒有說話,等着江蓉蓉的下文。
她說:“我原來總喜歡給若承煲湯,其實我那手藝……”
說到這裡,江蓉蓉看了我一眼,覺得不說也罷,便轉而說:“我就是想走之前可以再給若承做一頓飯,我希望你可以去,不爲別的,就當爲我們的過去徹底道別。”
厲若承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顯然他不想和江蓉蓉再有過多的接觸。
江蓉蓉見我們都沒有說話,勉強笑了笑,說道:“當然,這是我的願望。如果若承或者尹小姐不願意也沒關係,我們將來也不是見不到了。”
我看江蓉蓉如此,似乎是真的放下了一切。
女人就是這樣,愛的時候,轟轟烈烈;決定不愛了,也不會拖泥帶水。
我本想和她說不過一頓飯而已,厲若承會去,可這時她來了電話,應該是那個驢友索菲亞。
她用英語和人家交談了一會兒,掛斷電話便說:“我們約了買登山用的服裝,我得走了。”她看向厲若承,和他說:“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你去的。”
說完,江蓉蓉就離開了。
等她走了以後,我問厲若承:“你去嗎?”
他?了幾秒說:“於情於理,我都該去這一趟,畢竟我欠她的比她欠我的多,可是……”
“可是什麼?”
他看向我,眼中沒帶有任何感情,透露出來的是一種謹慎,“我讓向華看看她這一個月是不是真的和這個索菲亞什麼的來往吧。”
我輕笑了一聲,說了句:“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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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若承勾脣一笑,掐了掐我的腰,笑道:“你是好獵手。”
……
我們用完早餐後,他把我送到了事務所。
我在工位上工作沒多久,就接到了穆劍鋒的電話,他讓我去他辦公室一趟。
一進去,茶几上堆滿了文件,穆劍鋒開口道:“最近你長進不少,我看哪天碰到什麼蠢案子,可以讓你接手試一下。”
我一聽,立刻躍躍欲試,問道:“真的?穆律師,我可以上庭了嗎?”
他冷笑了一下,說:“誇你一句就喘,哪有那麼巧就有簡單的案子給你?先把桌上的這些功課回去做了吧!”
我看着茶几上的那些文件,估摸着要是累起來應該比我還高,可是還是笑着點了頭。
擡文件的時候,我又聽穆劍鋒說:“對了,我要去紐約參加一個爲期三週的高峰論壇,封閉式的。這些功課,你在我回來之前做完。”
我瞪了瞪眼睛,心道這些兩個月也弄不完,他居然叫我一個星期弄完?可是他的話比聖旨還靈,我還是隻好點頭。
臨出門時,穆劍鋒又說:“還有一件事。”
“還有?”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嚴肅道:“是樑賓的事情,已經判下來了。有期徒刑二十年。估計……”
穆劍鋒沒在說下去。
但是,我都知道。
樑賓今年五十八,要是判了二十年,無異於就是判了死刑,而且這樣老死獄中,還不如死刑來的乾脆。
什麼也沒說,我轉身回了工位。
可是,穆劍鋒跟我說了這些以後,我的心裡還是十分沉重。
千錯萬錯,沒有他,就沒有我。
我想了半天,決定明天請半天假,下午去看看他。
……
轉天的下午三點,我到了東城第一監獄。
我坐在玻璃前等他的時候,腦子裡想了很多,我知道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他,所以有什麼話還是都說出來好。
不一會兒,樑賓出來,他的臉上帶着一縷看破一切的笑容,眼中也是一片平靜。
拿起電話,他先開了口。
“沒想到你會來看我,原來我在洛城的時候,你一次也沒有。”
我看着他,還是不自覺的把眼前的他和十二年前那個慈愛的他重合在了一起。
我說:“我從來不去,是我不敢,因爲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
樑賓笑了一聲,跟我說:“其實尹冰會這麼做,我一點兒也不意外,但是我沒想到她選中你做這件事,夠狠。”
低下頭,我掩蓋了眼中的淚水。
的確,任誰都能看出來樑賓對我的狠,可是我媽何嘗不狠?
她嚐盡了痛苦和折磨,但是卻讓我用了十二年的光陰去還,如果我沒有遇到厲若承,我可能還是那個活在法律套子裡的人。
“你知道監獄裡有什麼好處嗎?”
我擡起頭看着樑賓。不知道他想說什麼。
他呼了口氣,和我說:“這個地方很單一,單一到令人?木。可是有一點,也正是這種單一,纔會讓人心無旁騖,沒有任何雜念,可以記住自己想記住的事情,也可以專心致志的思考。”
我不知道他何來的這一段感概,只不過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我告訴他:“當年,媽把那些交給我的時候,我有想過什麼也不說。可是我夜裡做夢,總是夢到她躺在浴缸裡,質問我爲什麼讓她枉死,所以我……”
“我想我欠你一句對不起,這句對不起是因爲我作爲女兒卻斷送了你十二年的大好時光。可是我不後悔我的舉動,因爲你確實犯罪了,確實家暴我媽。只不過這些罪狀換做別人來揭露,可能會更好些。但是人生不就這樣嗎?你恨我的出生,但是我的生命總要有些使命,那就是送你進監獄。”
樑賓聽到這裡,臉上的笑容終於沒了。
深吸一口氣,我又說:“在裡面照顧好自己,有任何事情,你記住,你外面還有一個女兒。”
說完,我就要掛斷電話。
這時候樑賓又立刻開口:“我祝福你!希希,我祝福你。”
我看着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他笑了笑,又說:“這祝福,送給你。”
明天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