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四歲那年芷顏就知道媽媽的存在了。媽媽和她在同一個鎮子上,並不是奶奶說的死了。而且還是一名老師。
那天,她和兩個小姑娘玩跳皮筋。
開始大家玩得很高興。其中一個小姑娘跳錯了,非要重跳。芷顏堅持不肯。
小姑娘氣急敗壞,指着芷顏鼻子說:“你真討厭,怪不得你媽不要你。她住在鎮上的學校裡,這麼近也來不看你。因爲你是討厭鬼。你爸也討厭,你們全家都討厭。哼!不跟你玩了”
幼兒園,班上的小朋友都有媽媽,就她沒有。芷顏羨慕有媽媽的小孩,追問奶奶媽媽去哪兒了?每次奶奶都是同一個答案:死了。
死了是怎麼回事?她問。
死了就是永遠不回來了。奶奶說。
爲什麼不回來?
因爲死了。
我能找到媽媽嗎?
不能。
爲什麼?
因爲你太小。
奶奶說她太小,她就要快快長大去找媽媽。誰嘲笑她沒媽媽,誰就是她的敵人。
芷顏握緊小拳頭向敵人打過,兩人小姑娘扭成一團。
芷顏的辮子被對方扯散了,小姑娘的臉被撓破。小姑娘一看流血了。“哇”的一聲哭着跑開了。
另一個說:“我也不和你玩了,你打人。”撅着嘴也走了。
芷顏跺腳,“討厭鬼,你們都是討厭鬼!”
芷顏的奶奶——大林媽從別人那兒知道兩個孩子打架的事,帶着芷顏找上門來,“看把我家孩子打的。你們這樣教孩子,能教出好嗎?說誰一家都是壞人?說誰呢?背後嚼舌根,小心爛舌頭。”
小姑娘的媽媽也不是善茬,雙手叉腰,一臉橫肉,“我們臉被抓花了沒去找你,你還倒打一耙?真是山中的野豬——嘴巴好厲害!沒理也要攪三分。你教的孩子好嗎?你看把臉給撓成啥樣了?”說着,拉過身後的女兒,讓衆人看。
人羣裡有人說,“小孩子在一起玩,打架正常,算了吧!”
“大人在這吵,轉頭孩子又玩在一起了?一點小事,讓讓就過去了。”
“趕緊給孩子洗洗,抹點紫藥水。”
大林媽得理不饒人,“有些人就該抓,誰讓她嘴巴臭呢?放着自己家的事不管,背地裡編排別人,我呸!缺德!”
“誰缺德誰心裡知道。別以爲自己做的滴水不漏。紙裡包不住火,早晚遭報應。”女孩媽媽斜着眼看大林媽。
“你咒誰,賤貨!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大林媽一向佔上風慣了,竟惱羞成怒,撲上去廝打。
對方往旁邊一閃,大林媽撲了空, “ 笑話,你說我咒誰。敢做就不怕人說。街坊四鄰的你去打聽打聽。那個不知道你欺負兒媳婦,攪和兒子的婚事。嫌人生的是丫頭,逼人家淨身出戶。一家子壞心眼子。”
大林媽氣昏了頭,自己家的私事被人拿來在大庭廣衆下宣揚,不顧形象的和女人扭打一起,各種噩毒的語言像子彈一般從兩個大人的嘴裡迸射出來。
芷顏和鄰居家小姑娘嚇的哇哇大哭。看熱鬧的人把他們拉開。再看兩人模樣,披頭散髮,衣衫不整。
“我不能和你算拉倒,賤人。”大林媽氣喘吁吁地說, “小顏去把你爸叫來,我就不信老孃今天治不了她。”
“算了,算了。大林娘,消消氣,鄉里鄉親的,爲小孩鬧矛盾不至於。”一位老人說。
“算了?這個小騷貨,氣死我了。”
“大林娘,你這脾氣得改改,息息性。爲點小事大打出手,孩子看着呢。影響不好,大林還得找媳婦呢。回去吧,別讓大夥看笑話。”老人又說。
周圍的人交頭接耳。
“好像那老師姓卞吧,聽說是重點大學畢業的。”
“是的呢。可惜了。”
“爲啥淨身出戶?怎麼不把孩子帶走?”
“不敢唄,惹不起。”
“真狠!啥年代了,還有這樣的事。”
說到大林找媳婦,戳到大林媽的痛處。大林自離婚後,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可大林又不爭氣,什麼不靠譜的女人都回家帶。
爲了周家的名譽,她打算忍下,拉着周顏悻悻地走了。這場因跳皮筋引發的打架關於女老師的討論就此結束。
這件事給周顏的打擊很大。原來媽媽就在身邊,在身邊也不來看她。一定是不愛自己的。她不要媽媽。也不要爸爸。爸爸整天在說自己很忙,把自己扔給奶奶。家長會不來,生日會忘。每週見到他的次數屈指可數。偶爾回來,也會因各種小事訓斥她。
“你們都不管我,你們是壞媽媽壞爸爸。”那天晚上躺在牀上,芷顏流着淚告訴自己。
小朋友不和她玩,因爲她有個不講理的奶奶,還有個不正經的爸爸和從未現身的媽媽。哼!那又怎麼樣,她和課本做朋友好啦!所以,從小學到高中,一直名列前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