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的房間裡只有一鋪炕,兩人撤去了炕桌,就並肩在炕上和衣躺下來。
時浩然疲憊和欣慰之下,有些醉了。半睡未睡之間,忍不住唸叨的都是自己的女兒。講她小時候的故事,講這些年對孩子的虧欠,講對未來的憧憬;講明年他退休了,女兒也將大學畢業,一家人終於可以好好地重聚在一起,到時候等女兒結婚生子,他一定會親自替女兒帶孩子,將對女兒的虧欠都補償在孩子身上。
老人說到後來,終是忍不住老淚橫流,閉着眼說,希望將來的女兒的孩子也能是個女孩兒……
老人睡熟了,皇甫華章輕輕起身,替老人拉上被子。藉着一點廚房傳來的竈膛火光,望着老人眼角那一點即便睡着了還沒有乾涸的淚痕。
他心中也騰起一種陌生而複雜的心情亦。
他等於沒有父親,他的外公也一向都是那樣敬而遠之,所以在他的生命裡沒有過完整的男性長輩的形象,他也更從來沒有對哪一位男性長輩心生過由衷的敬意。
可是此時,他心下卻對眼前這位老人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情感芘。
他便坐在黑暗裡靜靜微笑。
也許與她,更是命中註定。
他也知道老人這三年來還有一個心願,就是親手抓住那個設計了一系列虛擬案件的對手。這個對手,憑他在bbs上近一年的觀察,越發確定了就是湯燕卿。
可是湯燕卿身在m國,又是湯家人,所以即便是時浩然這樣的中國警員,也一時拿湯燕卿不會有什麼辦法。
他親眼看見湯燕卿化身網上的“七隻燕子”,一面哄着時年對他有了異樣的情愫,卻另一面利用從時年那裡打聽到的內情來設計坑害時浩然,他便早就下了決定:一定會親手懲罰這個人。
湯燕卿在m國,不便時浩然追溯,那他就靜靜等待湯燕卿來到中國的那一天。
上天不負有心人,湯燕卿竟然自己設下這樣的局,他便也正好將計就計,協助時浩然捉拿湯燕卿。
從前的一系列案件,因爲是虛擬案件,即便被警方緝獲也無法具體問罪;可是這一次卻不一樣了。這次是實實在在的綁架案,只要湯燕卿就擒,那就再難逃法網。
他在夜色裡輕輕嘆了口氣:“老人家別擔心,這次我會幫您老實現願望;更會將念念安然無恙地帶離險境。”
過了夜半,皇甫華章才勉強地睡了一會兒。可是就是這一會兒的熟睡,睜開眼之後卻發現時浩然已經不見了。
問過了房東,房東說那老人家臨走留下了幾百塊錢,說是替皇甫華章付過了房費。
皇甫華章知道,時浩然自己去尋找女兒了。
那他就也該開始行動了.
機場。
向景盛與路昭風塵僕僕下機,面對前景,一片渺茫。
卻沒想到一輛車子朝他們直接行駛了過來。
向景盛萬萬沒想到,車子裡坐着的人竟然是皇甫華章。
皇甫華章將他們接到酒店,一路上什麼都沒問。向景盛便也明白,既然是先生沒問,那就只證明一件事:不用問,也就是說皇甫華章早就知道了他爲什麼來。
向景盛只好又自己將原委說了一遍。
皇甫華章聽完,舉起酒杯難得地與他碰了個杯:“向遠爲了救時浩然的女兒而獨赴險境,做得好。”
向景盛完全摸不着頭腦,卻能聽出來先生這話彷彿是站在時浩然父女的立場上說的。
“這件事我也不會袖手旁觀。只是我本人不便與中國警方直接接觸。便這樣吧,我將獲得的消息全都交給你,由你來轉達給中國警方。若警方詢問消息來源,你只管說是向遠在窩點裡設法傳遞出來的。”
向景盛沒有拒絕和猶豫的資格,只能同意.
吃完晚飯,夜色已經深了。路昭回到房間休息,向景盛卻還是獨自離開了酒店。
這個城市裡,除了兒子向遠之外,終究還有一個他惦記的人。
他打車到了醫院,幾經尋找,打聽到了許心箴的病房。
許心箴名字裡的“箴”是一個相對容易唸錯的字,所以醫院的護士站留有印象。
走到病房門口,隔着病房的玻璃門,向景盛駐足望向那裡面獨自睡着的身影。
而他身旁不遠處,皇甫華章也靜靜地打量着他。
雖然已是深夜,可是這晚上許心箴睡得極不安穩。一種數次被注視的感覺讓她不時驚醒過來。
她知道,丈夫以她爲名請了假,卻一定是自己去找女兒了。
這兩天祈修齊和鄭局都親自來過,委婉地跟她打聽過丈夫的去向……她就明白了。
擔心女兒,也同樣擔心丈夫,可是她自己除了能在這裡等待,便什麼忙都幫不上。
可是她知道,丈夫也一樣放心不下她,所以如果丈夫結束了外圍調查,決定單身赴險的時候
,一定會來看她。
只是她也不能確定丈夫是會選在什麼時候來。
今晚她就是莫名地睡不穩,總覺一閉上眼,就彷彿覺得丈夫就站在門外,隔着玻璃看着她。卻不肯進來,不肯跟她說一句話。她一急,一睜眼,門外卻是空蕩蕩的。
此時這種古怪的感覺又來了,她急忙再一睜眼。
門外的向景盛嚇了一大跳,急忙向旁一閃身,朝着最近的樓梯門便奔下了樓去。
許心箴下地,披上大衣追出來,全沒看見身影。
只是下意識回頭看向另外一個方向。
卻意外看見一個頎長的身影隱約閃過。是個年輕人,雖只是驚鴻一瞥,卻能看出極好的風度。
只可惜,沒看清他具體的眉眼。
回到病房,卻見一張字條擺在牀頭桌上。是手寫的,情急之下有些連筆,卻依舊絲毫不顯潦草:
“時老師和念念都會安然無恙,即將歸來,請寬心以待。”.
許心箴的直覺沒有錯,這個晚上時浩然是真的來過。
只不過是來得比向景盛和皇甫華章要早一點。
他來看過妻子,看見妻子在熟睡,便放心地轉身離開了。
他已經找到了女兒可能所在的位置。
通過賣衛生棉的小店的位置,結合車程的時間計算;再交叉比對地圖上已經調查到的本市的無主、孤立建築物,亮相取交集,便鎖定了那樣一幢百年的俄式建築。
那建築在90年代初期被法院判決抵債給了一家皮包公司,那個年代有許多說不清具體法人代表的皮包公司,於是到了這個時候已經無法具體去追查這棟建築物的具體責任人。
而從那個年代俄式建築的共同特點,那麼這棟建築物地下一定有用作防空用途的地下室。
時浩然相信,女兒就被藏在這棟建築物裡頭。
這個晚上他決定先親自探探路,如果能夠確定,便會通知戰友們,到時候一舉拿下。
只是在確定之前,爲了女兒的安全,就不能打草驚蛇,於是只有自己一個人摸過去最安全.
這幾天的時間,外面悄然之中已是風起雲涌,可是關押時年和湯燕卿的房間內,卻是洞中日月長。
兩人只能感知到對方的存在,心中揣着的都是對方帶來的種種悸動,都無法分神再去想其它的。
這幾天的時間裡……時年第一次生出了想去拍門,想跟綁匪哀求着讓自己離開這個房間的衝動。
因爲——她怕了他。
他對她的親暱,越發無法躲閃。他對她的渴求,也漸漸不止是一個吻、或者許多吻,而是……
最初只講故事的相擁而眠,他的手也越發不老實,在她終於能夠解讀他想說的字之後,他的手指便不止在她掌心寫字……
他一點點地轉移陣地,漸漸地,在她全身各處寫字……
那樣的黑暗,那樣近乎縱容的黑暗,讓他一次比一次大膽。
她的身子各處,對他也都一點一點地都不再是秘密。
她也被嚇壞了,很怕這樣快的速度;只是……他的指尖彷彿有魔法,讓她最初抗拒之後,很快便難以自持。
所幸,自己的月事每次都要拖七天左右,這才保留住最後的陣地。
這天再去洗手間,她的衛生棉也快要用完了。他跟進來在她鎖骨上心口畫字,問她要不要再去買。
她被他纏得氣喘吁吁,酥麻地推着他,低聲說:“不用了。‘親戚’已經走了。”
不知怎地,她聽見的他的呼吸陡然一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