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409這世界,變成一片枯山瘦水(1更)
“愛蒙你就蒙。”燕翦卻毫不客氣。
詹姆士難掩尷尬,只好清了清嗓子:“行,那我閉上眼睛吧。”
燕翦也不理他,徑自走到圍擋前掀開了門簾。可是他卻還站在原地。
燕翦回眸瞪他:“你倒是進來啊。”
他立在原地無奈地聳肩:“我閉着眼睛呢。好歹你也拉我一下。鰥”
燕翦無奈,上前扯住他袖口,背轉身拉着他朝門口走。孰料他腿長,兩步便趕上來,手便順勢滑過來,有意無意地握住了燕翦的手。
燕翦一顫,停步回首:“你幹什麼?砦”
詹姆士彷彿這才省得,連忙滑開了手去:“誤傷,得罪了。”
可是那眼角眉梢,分明掛上了得逞的笑意。
燕翦惱得咬牙,不過幸好距離門口只是一步之遙;幸好等他驗收完了,她與他之間的交集也要結束了。
這最後的一步,她忍。
她便手上用力,扯住他手臂,將他一步就帶進了圍擋裡。
詹姆士睜開眼——
之前也曾百般想象過她能將他的辦公室設計成什麼模樣。可總歸萬法歸宗,就是個辦公室,再怎麼設計也都跳不出辦公室的基本框架去,又能有什麼讓他想不到的、了不得的創意呢?
可是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
眼前所見,是辦公室,可是卻也與辦公室設計的傳統思路毫無半點關聯。
只見地上不是地板、地磚,也不是地毯,而是挖了淺淺小池,池中白沙漫地。白沙都是細細篩過、耙過,形成流水一般的紋路。
白沙之間有黑色老石,石上有天然粗糙紋理、滴水擊穿的孔洞,樸拙天然,別有情趣。
白沙黑石之間又散佈二三精巧石塔,塔中置淨火。
於是這整個主色調就是黑、白、灰的永恆三色。
三色之外,又佈置了苔蘚、蕨草類安靜樸拙的植物。綠意深濃,安靜自在,既點亮了那黑白灰三色,又與那三色和.諧相融、相得益彰。
詹姆士整個呆了,訥訥道:“我覺得我的辦公室,好像你們中國的那種盆景。當然是這麼巨大的一個。”
燕翦白了他一眼:“雖然說得有些荒唐,不過也不算全錯,也算你與我東方文化有緣。”
她這樣的半褒半貶,卻也讓他心裡喜滋滋地。他歪頭看她,然後再細細打量這叫人驚異的微觀世界:“那我猜,這白沙象徵水,黑石則是陸地與島嶼。而且黑白二色又是中國畫的傳統意境,所以你給我設計的主題其實是山水。”
燕翦只能暗暗嘆息。沒想到這個傢伙說得還當真有那麼幾分眉眼。
她歪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這叫枯山水,禪寺中的庭園設計。正如你說,脫胎於中國的盆景設計,取意於中國水墨山水畫。”
說着一指已經幫他擺好了位置的藍釉佛頭和青瓷筆洗:“你說改造這辦公室,爲的事配的起你從我店裡買的物件兒,那這枯山水無疑是最佳的環境搭配。我給你設計完了,我用了心,至於滿不滿意是你的事。”
直到此時,他仍然無法平息心中的激動。這設計的確是窮盡了他所有的想象力也難以想到,而且的確跟從“中古”裡買來的那些充滿東方的、禪意的物件兒相得益彰。
更難以想象到,這個設計竟然出自眼前這樣一個小小的人兒的腦袋裡,況且她根本就不是裝修設計師,她只是學服裝設計的罷了。
他負手歪過頭來看她:“那你呢?你滿意麼?”
燕翦哼了一聲:“當然滿意!這是我在這個領域的第一個作品,整整三個月,我爲了它殫精竭慮、絞盡腦汁,我爲了它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
說到這裡,燕翦方覺失言,趕緊打住,伸手掩住口,顴骨上涌起尷尬的紅暈。
詹姆士的藍眼不由得更爲幽藍,她方纔失口說出的話,她這一刻的面露嬌顏,都叫他內心轟地怦然。
只是他不能不按捺着,狀似隨意地垂下頭去,盯着自己腳尖前的白沙:“你本來那麼恨我,那麼討厭我,按照常理你只需要敷衍應付我一番就夠了,又何必要這樣殫精竭慮、輾轉反側?”
他想扮作疏離,可是卻還是忍不住擡起眼來,灼熱地盯住她:“那些你夜不能寐的夜晚,你想着我的辦公室的時候,是不是——也同樣想到了我?”
燕翦心下登時亂作一團。
雖說……這也都是她的設計,是她引他上鉤的計謀,可是此時此刻她卻覺自己的陣腳先亂了。
她便急忙轉身避開他的凝視,抓過書包來抱在懷裡,冷聲冷氣地一指周遭:“所謂禪意,你該明白,那意境是天人合一,所謂增一分則長,減一分則短。況且你也看得見,這地上的白沙都有設定的紋理,沙中的苔蘚也有固定的朝向,動一發則全盤的意境都會跟着亂了。”
“詹姆士,我有我自己的原則,就如同裝修過
程裡我不准你們任何人來偷看一樣,我現在給你裝修竣工了,也不准你自己或其他人隨意亂動我的作品。一粒沙、一株草都不可以。”
“你如果肯答應,我現在就正式將這個作品交給你;如果你不肯答應,那我現在就親手將這一切都毀去!”
詹姆士眯眼凝視着她。
難以想象生就這麼嬌小溫柔的模樣,可是性子卻剛烈如火,叫人不敢拒絕。
他深吸口氣:“可是這畢竟是辦公室,總難免需要挪動。如果我一旦需要挪動,不挪動不行的時候,我至少可以請你來親自監督執行吧?”
這個工程只用了三個月,呵,三個月,怎麼可以這麼短。他本以爲她沒經驗,所以做這個工程怎麼也要一年半載才能完成,那他就能一年半載裡每天都看見她在他的視野裡出出進進。
可是既然她已經在三個月裡完成了,那他總得再想個法子讓她不會就這麼一走了之。
他想,徐圖未來。
燕翦咬着嘴脣想了一下,竟然也爽快地點了頭:“成交!”
之後她便不想多留,拿了合同給他簽字,然後到財務部結賬走人。
他立在嶄新的辦公室裡,站在這一片枯山瘦水之間,立在窗邊垂首向下,看着她小小的腦袋越走越遠。
果然,沒有了她,這辦公室裡的山水世界便沒了靈動和禪意,只剩下一片枯槁的沙石而已.
時光靜悄悄地流淌,時年和解憂的失蹤依舊沒有出現有價值的線索。可是這個世界從不會因爲一個人的離開而停止運轉,所以這個世上的各種犯罪案件還是不斷髮生,警局還是不斷收到新的任務。
最初的爲了時年一案而調集所有的精幹力量,可是隨着時間流逝,隨着新的案情的出現,便總不能讓整個警局全都停擺下來,不辦別的案子了。於是小組的人被不斷地抽走,再抽走,到後來就算大家心裡都還沒有放棄,可是手頭上卻不得不將時年和解憂的這個失蹤案一再地向後降低排位。
按着這樣的節奏,大家心裡都明白,除非能快速出現有價值的線索,否則這個案子只會被一點一點地湮沒在時光裡,湮沒在新增的案件之中,然後漸漸地成爲了懸案,最後被封存進檔案箱,束之高閣。與警局裡所有曾經多年無法偵破的懸案一起,被深深地埋進最不惹眼的角落裡,等待蒙塵。
沒人願意這樣,可是這卻是不能不面對的客觀現實。
小組的人手被不斷抽走,警監給大家安排了各種各樣的新任務。他唯獨放過了一個人,那自然是湯燕卿。大家都明白,警監是實在張不開口對湯燕卿說:“你先放放這個案子,接手新案子吧。”
對於其他人來說可以,可是對於湯燕卿來說,又有什麼案子、什麼受害人比得上時年?
於是六個月後,真正還在全心全意辦時年這個案子的人,只剩下了湯燕卿一個人。
孤軍奮戰。
難得的是,皇甫華章也還依舊能保持冷靜,也還依舊陪着他鍥而不捨。皇甫華章每天依舊還來警局坐着,安安靜靜地只是看着他。
每天下班,皇甫華章都會走上前來,語氣淡淡地說:“湯sir,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回念念和解憂。只是,你究竟還要讓我等多久?”
連夏佐也忍不住說:“湯sir,只是一個喬治而已。這麼久了,你怎麼竟然連一個喬治都逮不住?”——
題外話——【今天萬字,稍後還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