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袁隗的府邸。
沉浸了許久的洛陽再次沸騰了起來,天子北上巡視祖宅竟然被人行刺,差一點連性命都對了,這消息傳來焉能不掀起一股風浪,就跟不用其他人說些什麼了。
洛陽人的反應都在袁隗的反應之中,但袁隗沒有想到王芬謀反不成,反被抓住了許攸和周旌,這讓袁隗整夜不安。
南陽何顒一早便來到袁府。
正見到袁隗在那裡凝思,輕輕打斷袁隗後,便被袁隗,請到書房內。
剛剛合上房門,袁隗便忍不住的開口詢問道:“伯求,本初可有書信?”
何顒搖搖頭道:“還是兩日前的書信。”
“唉!”袁隗一嘆,望着何顒,問道:“你說本初怎麼會如此的不小心,讓許攸和周旌被生擒了呢?”
何顒也是面色一難,不過卻轉而勸道:“袁公勿憂,本初不是說過,許攸和周旌一口咬定此事便是皇甫岑所作所爲嗎?”
“呵。”
袁隗苦笑,此等伎倆,小兒都能識破。
何顒似乎瞧得出袁隗這一苦笑,解釋道:“雖然這等陷害沒有什麼,天子遲早是能看出來的,但是現在咱們要賭的便是天子已經開始忌憚和猜忌皇甫岑了,天子可以對我們士人如此打擊,就跟不能忍受這樣功高震主的人物存在,現在是需要我們落井下石的時候。”
“這。”
袁隗轉回頭凝視何顒,何顒這話倒是沒錯。
“可是,這個度倒是很難把握啊!”
何顒點點頭,道:“這個度確實很難把握,不過我們無需如此殫精竭慮,只要等一等。相比之下,皇甫岑的那些舊部做出大逆不道的舉動,纔是火上添油。咱們大可靜觀其變。”
“許子遠怎麼都咬住了皇甫岑,不知他可用?如果不能,莫不如路上截殺他!”
袁隗想了想,左右不過一個許攸,反正已經供出皇甫岑,無關大局。
在袁隗的眼裡,許攸自然不過就是尋常人氏,但何顒卻同許攸交好,連忙搖頭道:“不可,不可。”
“哦?”
何顒連忙解釋道:“一路隨行的孫堅和曹操,兩個人雖然名聲不大,但我卻知道此二人,絕不是一般人物,如果藉助遊俠勢力,恐怕會被他們發現。如果要本初動手就更不能用了。”
“哦?”袁隗想了想道:“這個孫堅倒是聽說過,曹操是何人?”
聞言,袁隗問及曹操,何顒提醒道:“袁公忘了,這曹操乃是本初朋友,又是大司農,不,太尉曹嵩的兒子。”
“宦官之後啊!”
聽何顒這麼一說,袁隗彷彿想起來,點點頭回應道。
“正是這曹操、孫堅最後一刻挽救敗局,如果不是死了盧植,或許事情就成了。”
何顒有些惋惜的說道。
“成與不成在於天命。”袁隗本就不贊同底下人這麼做,既然失敗了,就不要引火燒身,讓他們自己處理去。“不過,這個盧植就可惜了!”
“盧植?”呢喃這三個字後,何顒笑了笑,迴應道:“沒有了盧植,他皇甫岑在朝就無人幫其說話,他皇甫岑的死期,就這麼定了!”
……
黃河南岸。
天子劉宏的歸途異常的快,比之來時的速度都快了許多,那些大大小小隨行的官員也不在七嘴八舌,參奏些這個,說些那個,剩下的倒都是怕死之意。
這些天子劉宏都能感覺到,不過一路上他什麼話都沒有說,現在這種時候,越快回到洛陽越好。
剩下的帳,等回到洛陽在一起算未嘗不可。
此次北上是天子劉宏一意孤行,他也隱隱猜到會有這麼一劫。此次大難,卻讓他看到了大漢背後那絲不安,現在,天子劉宏最重要的是查出幕後黑手。還有……他皇甫岑如今究竟強大到何地步?還掌不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此一事,無疑表明了,這中隱藏的黑手。
“陛下,陛下。”微微提醒兩聲,封諝慢慢靠近天子劉宏近前,微微提醒道:“陛下,過河了!”
“嗯。”
天子劉宏若有所思的迴應了一下。
倒是身旁的封諝本能的安靜的退後,這些時日,不僅是百官擔驚受怕,而他自己更是憂心忡忡,誰也不知道皇甫岑還有沒有翻盤的機會。而且許攸和周旌不死,他一刻不得安寧,唯恐許攸和周旌突然翻供,進而供出一切的一切,進而查出自己。眼下諸多事情絕沒有因爲盧植一死而化爲虛無。
最重要,還有一個孫堅,時刻都在同自己作對。
而且看着袁紹和曹操兩個人同樣深不可測,以前一直都在小瞧這幫小輩,眼下,才覺得這是多麼愚蠢的想法,那些小輩沒有一個人是好相處的。
而且,封諝還摸不準袁紹和曹操到底是哪一方的?如果都是推到皇甫岑,那自然無話可說,大家齊心協力,一同把皇甫岑推入深淵。但是如果不是,難免事後不會被人反咬一口!
這種事情,他可不想承受。
現在最讓封諝擔憂的還是少主張婕兒的來信,這麼長時間都沒有瞧到張婕兒的來信,未免有些擔心。
天子劉宏剛走出去幾步,便轉回身瞧着封諝,問道:“對了,朕讓你們放了沮授和裴茂,放了沒有?”天子劉宏一臉陰色的瞧着封諝。這種時候如果誰在違抗他的命令,一定不會好過。
封諝脖子縮了縮,沒有迴應。
“朕在問你話!”
天子劉宏臉色陰晴不定,見封諝此舉,便知道封諝沒有按照自己所說的去做。
“沒……沒……有!”
隨着封諝的迴應,天子劉宏猛然走回封諝的近前,朝着封諝的嘴巴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啪!”
天子劉宏一怒,吼道:“朕現在說的話都不中聽,不中用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封諝急忙跪倒,爬到近前,哭訴道:“老奴錯了,老奴錯了!”
“滾開!”
天子劉宏一腳踢開封諝,轉回身衝着遠處即要渡河的孫堅喊道:“去把沮授和裴茂給放了!”
孫堅即刻跑到近前,低聲迴應道:“臣這就去!”剛跑出去幾步,孫堅似乎想起什麼,問道:“用帶到陛下近前嗎?”
天子劉宏凝思一下,轉回身走回車馬,淡淡道:“不用了。”
“呃。”
孫堅一怔,這是何意?
放了沮授和裴茂卻不敢不顧,又不安撫,又不派人監視,就這麼放任自流,雖然孫堅一直以來就沒有認爲他們會是叛軍,但是……人都是有脾氣的,皇甫岑如今下獄,白馬義從被放任不管,這上上下下,哪個不會寒心,難保這一路會出現什麼情況?
如果白馬義從像當年的湟中義從那樣隨着段熲的離去,禍亂大漢,那將是數十年,或者更長時間的災難。
段熲的喊冤離去,讓湟中義從爲禍西涼數十年。
他孫堅親自隨着皇甫嵩、張溫平叛,卻屢屢敗於韓遂、邊章的手裡,不是韓遂和邊章有多麼難對付,而是他們的部衆中有都是湟中義從!
誰也不敢保證,白馬義從會變成另外一個湟中義從!
可是天子心意已決,孫堅沒有什麼好勸的。
看着孫堅離去的背影,天子劉宏的身子才坐回馬車,拉上門簾,他心中明瞭這一切,然後放任沮授和裴茂不過是一個局而已,雖然明知道皇甫岑是被誣陷的,但天子劉宏已經決定收一收皇甫岑這根線,在看一看,皇甫岑的權利滲透到了哪裡?如果真的已經觸動了皇權,那……未免不是一死?
當然,孫堅沒有想透這一切,這一切的就與原因是立場不同。
沮授和裴茂並沒有同皇甫岑、許攸、周旌一樣被押在囚車之中,反倒是獨自被監禁在另一處。
見到孫堅來後,兩個人都沒有理會孫堅。這兩三天,他們對面前這些人已經司空見慣,反而不在乎了。皇甫岑下獄給他們讓他們有些寒心,跟別談有心思交談了。
見兩人不搭理自己,孫堅只是尷尬的聳了聳肩,迴應道:“兩位先生,你們可以走了!”
“走?”
沮授輕哼一聲。
裴茂繼而冷笑道:“我們哪裡走?我們大人還被你們押送着,我們這些做屬臣的哪裡走?”言語之中,裴茂的怨氣無比之大。
一場動亂,死了盧植,下獄了皇甫岑。
而叛軍,只有許攸和周旌被抓了起來,其他人卻安然無事,這讓他們怎麼看待這件事情?這讓他們怎麼去應對這件事情?這讓白馬義從、河東上下如何應對這件事情?
他們二人身負皇甫岑營救天子之命,卻丟了皇甫岑,這讓他們有何面目回河東?
兩漢重情義,此等情況,亦讓二人名聲掃地。
孫堅爲難的瞧了瞧二人,迴應道:“兩位儘可放心,我孫堅不才,卻銘記白馬義從營救之恩情,天子那裡如何決斷,我孫堅自會爲大人求情!”
見孫堅回答的言語真切,沮授轉回頭瞧着孫堅問道:“孫將軍,你眼白馬義從救援之情,可白馬義從如今何在?”
“就在大隊之後,隨同羽林衛一同前往洛陽。”
“白馬義從由誰帶領?”
沮授冷靜下來,現在不是置氣之時,而且也不是同他們胡言亂語之時,應該火速聯繫麴義、關羽、華歆一同商議如何應對眼下的危機。可以說這絕不是皇甫岑一人的危機,已經是整個河東利益集團的危機。
孫堅瞧了瞧沮授,面前這個滿身是傷的文人就是那個赤手空拳在盧龍塞詐軍的沮授,當真是一個不凡之人。加上幾日前夜裡來援的那些白馬義從,孫堅算是見識到了白馬義從下,究竟有多麼的團結,又有多麼的出色,隨即迴應道:“是顏良和程昱、黃忠三位將軍!”
程昱哪裡算得找將軍。
不過沮授沒有同孫堅辯駁什麼,轉身凝視左右,回看裴茂一眼,對着孫堅抱拳道:“孫將軍情誼,我等自會轉達我家大人!就此告辭!”
瞧見沮授如此文雅,裴茂亦是拱拱手,什麼話都沒有說,然後轉身離去。
一旁的孫堅望着兩人離去的背影,心中一陣唏噓膽顫,他在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落得皇甫岑這般下場,那些部下會不會向面前這幾個人有其他反應。
此時已經離去的沮授和裴茂全然顧不得身後孫堅的反應,也顧不得身上的傷口,他們現在只想聚集河東上下智囊,共同面對這一場前無古人的危機。因爲沮授和裴茂隱隱嗅到這不是一場簡單的拆穿陰謀,而是一場政治博弈,如果輸了,可能就是一場生死下場,如果贏了,他們同樣得不到什麼。
沒有勝面!
但即便沒有勝面,但他們也同樣不敢忘記,同樣不敢放棄,他們要把這局勢扳平,至於,大漢,這個已經讓人寒心的詞彙,他們不會去想了。
距離不遠,沒走幾步,他二人便瞧見了無精打采,還略帶幾分憤怒的白馬義從。
領在最前頭的是顏良,此時的顏良雖然很憤怒,卻比以往還要冷靜許多,他知道眼下事宜都該交給程昱和黃忠他們,自己不會想那麼多,自己也想不到那麼多,可河東上下有很多人能夠想透面前這件事情。等他們做完決定後,自己再同白馬義從一起謀反亦是未嘗不可。
但黃忠和程昱一路上什麼話都沒有說,他們之所以還這麼安穩的護送天子,究其原因,是他們都在等,等皇甫岑入洛陽,確保皇甫岑的安全,然後在聯繫河東上下,由華歆等人出面,在見到知道整個事情概括的沮授和裴茂,他們再做出決定,眼下,他們多做任何一個決定都有可能會引發一連串的反應!
也許,任何一步,都有可能會觸動皇甫岑的性命!
他們絕對不會這麼愚蠢的上隱藏在幕後那些人的當!
這點不光程昱、黃忠清楚,就連這幾千白馬義從,上上下下都似乎很清楚這一些,經過六藝學堂的培養,他們白馬義從已經不再是單純的死士,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靈魂!
“仲德!漢升!仲德!漢升!”
瞧見程昱和黃忠,還有顏良等一干白馬義從,沮授和裴茂忍不住心中的激動,呼喊着跑向他們!現在或許只有他們纔是真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