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和龐德的馬速很快,在小卒的提醒下直往事發地,兩個人馬不停蹄,趕到的時候,正瞧見馬超同一個漢子力鬥,那漢子整整漲了馬超十幾歲,樣貌猙獰,很是可怕,卻是絲毫不見馬超示弱。兩人一在馬上,一在步下鬥得旗鼓相當。
“令明,你瞧孟起如何?”
馬超才十五,還未及冠,馬騰便已經給馬超起了表字。
龐德目光透過同馬超爭鬥的大漢,落在身旁幾十人簇擁下的一個年輕人身上。
卻忘記了同馬騰談話。
“令明。令明。”
發現龐德發愣,馬騰隨即再次扭頭問道。
“哦。”龐德這才緩過勁來,擡頭看着激戰正酣,不時叫好的馬超,暗自捏了把汗,他很清楚馬超爭強好勝的性格,本不該多語,可是同馬超對敵的大漢實力亦是非同小可,湊到馬騰近前,壓低聲音道:“主公最好還是把孟起召回。”
“呃。”
馬騰驚訝的看向場內猶斗的大漢。
龐德實力,馬騰知曉,他說不足爲信,便不足爲信。
可是面前這個大漢步下爲戰,竟然也可以執掌這場戰鬥的勝負,確實讓馬騰大爲驚異。
龐德一笑,豈止是這步下大漢實力非同一般,那幾十人中尚有高手未出,真不明白麪前這些人都是哪裡的?
“孟起、孟起,住手!”
馬騰縱馬狂奔,人未至近前,聲音便已經傳到正在廝殺的二人中。
馬超顯然被馬騰這一吼嚇了一頓,手上的長槍頓時便慢了下來。
正在酣戰的典韋瞧了眼皇甫岑,發現皇甫岑正向自己用力使眼色,隨即用鐵戟磕開馬超長槍,跳出戰場,回到皇甫岑的馬前,觀望着從遠而來的二人。
“父親,戰的正酣,叫兒臣何事?”
馬超說話間,扭頭去看典韋,發現典韋已經跳回本陣心情大爲不爽。
在這西涼好不容易碰上個對手,卻這麼被中斷,馬超自然不爽。
“是啊,父親,大哥他激戰正酣,沒有幾個回合便能把那賊生擒!”
馬超身後圍繞的馬鐵、馬休一臉惜色的感慨道。
就連少年老成,從不輕易開口的馬岱都忍不住回頭,低聲道:“叔父,大哥好難遇到這樣的對手……”話還未說完,便瞧見了馬騰那怒氣哄哄的臉色,自知多嘴,小臉一鼓,揹回身後,不在開口。
“父親,孩兒好難遇見這般對手,這個壯漢可比閻行要厲害多了!”
馬超手指。
馬騰瞪了眼馬超,道:“技不如人還好意思顯擺,回去!”說罷,便騎馬迎向皇甫岑等一行人,身後的龐德警惕的環視着皇甫岑周圍的趙雲、典韋等人。
瞧見馬騰靠近,皇甫岑駕馬出列,朝着馬騰抱拳施禮。
此番雖然是無意之舉,卻也是皇甫岑刻意爲之,本想找個藉口覲見馬騰,卻不想得遇少年馬超帶着幾兄弟,在羌氐大寨中詢問什麼。皇甫岑便用典韋刻意使了條計策,引誘馬超等人與典韋相鬥。當然這中典韋留了後手,在步下熬鬥馬超,而皇甫岑、賈詡、趙雲、狄清等人則是在旁觀瞧,並沒有下場相助。
事情正如先前所料,馬騰走入了陷阱。
“閣下幾人是?”
馬騰謹慎的打量着面前的衆人,目光一下子聚焦在皇甫岑的身上,皇甫岑的年紀雖然不大,但作爲交點,他身上有着一股神秘的光環。能帶着這樣一批人,而且身旁不乏猛將良臣,不是西涼哪股勢力,便是朝廷的人。不過看着皇甫岑身後的湟中義從,馬騰疑惑了。
“閣下可是扶風馬騰?”
“正是。”
回這話時,馬騰帶着幾分不自信,不停的打量說話的皇甫岑,卻發現他的口音並不是本地人,也不是兩都、三輔人氏,一口河北強調。不過從來沒有人真正承認過自己扶風馬氏的身份,出身某個世家,說起來也是種榮耀。韓遂身爲西涼名士,卻從來沒有對自己這麼客氣過。難得有人認同,馬騰也不好伸手打笑臉人。
“兄長!”
皇甫岑呼應了一聲。
這一聲叫的馬騰一怔,撥馬,不住打量皇甫岑,暗自思索自己在扶風馬氏究竟有沒有這樣的親戚。
這一聲呼喊可惹惱了馬騰身後的馬超等人,四個孩子雖然年紀不大,但在馬家軍中卻從來沒有受到過孩子般的待遇,自然而然他們一直認爲自己是成人,今天突然遇見一個只比自己大了八九歲的人,同他們的父親稱兄道弟,這讓他們很惱怒。
“住口,誰是你的兄長!”
說着馬超提槍上前,便要再戰。
皇甫岑身後的趙雲、典韋只是一笑,似乎並沒有把馬超放在心中,而另一旁的狄清、程銀、候選、李堪、樑興等人則是被方纔馬超的表現緊張的握緊兵刃。他們倒是沒有見過這般強橫的小老虎,不過他們儼然忘記了,皇甫岑也是一個武力不俗之人,面對尚在少年的馬超,還是有一戰之力的。
“閉嘴!”馬騰回身瞪了眼四個小傢伙,又對龐德道:“看住他們。”
“諾。”
龐德迴轉,按住馬超。對着馬岱、馬鐵、馬休,道:“又不是他人對手,你們跟着起什麼哄!”
“不要你管!”
馬超一瞪,鼓着嘴嘟囔道。
龐德對馬超的驕橫似乎已經見慣不怪,不過面前這些人各個不俗,即便連簇擁的那些羌胡,龐德都感覺到一種勁卒的感覺,目光掃過,落在幾個相熟的甲冑下,龐德驚異道:“湟中義從?”
“湟中義從?”馬騰加緊了留心,看過之後,確認這些卒應該就是那些久負盛名的湟中義從,不過馬騰又放下心來,雖然朝廷並沒有高調宣佈湟中義從爲叛軍,但西涼人皆知湟中義從不忿段熲之死,早就叛漢。而這也就恰恰說明爲什麼他們之中會有這等好手,只是不清楚面前這個年輕人怎麼同自己認得親?
“兄長,可否找個地方詳敘?”
皇甫岑問道。
“這個。”
馬騰遲疑一下。
皇甫岑坦蕩的一笑,迴應道:“不會……”
見皇甫岑這麼一說,馬超不忿,搶前一步,道:“軍中詳敘!”
……
一路之上,馬超、馬岱、馬鐵、馬休四兄弟對皇甫岑一行人可謂是照顧有加,時常會試探皇甫岑的來路,但皇甫岑不說話,身旁的賈詡、趙雲、典韋都不是多話的人,就更別提訓練有素的湟中義從了。唯獨狄清這個人同他們談的熱火朝天,但狄清似乎也不用皇甫岑提醒,很能把握分寸,不該說的一句都不說,就這樣還把四個小傢伙唬的一愣一愣。
一路上聽狄清胡言亂語的馬騰和龐德,對皇甫岑一行人又加了幾分注意。
這樣行蹤詭秘的一羣人,縱然不是朝廷的人,也難免是想來吞併自己的,雖然自己的隊伍在涼州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但涼州匪寇衆多,內鬥的前科也不是沒有。
不是韓遂,不是宋建,那是楊秋、成宜、馬玩、張橫他們?
帶着疑問,路上同皇甫岑的談話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
倒是皇甫岑不見外,每每提及任何事前,都要加上一個“兄長”,這讓馬騰欣喜不已。
行了一段的路程後,衆人來到馬騰的軍帳。
龐德沒有隨着衆人入內,反倒是先行一步,說是處理軍務,過一刻便來。
皇甫岑衝着賈詡等人一笑,衆人心知肚明,龐德這是派人埋伏,唯恐中了埋伏!
但賈詡、趙雲、典韋、狄清,等等這些湟中義從都是什麼人啊!一眼就看穿了對方的意圖,當下不用提醒各自加緊了小心。
狄清領着湟中義從在帳外守候。
趙雲和典韋各自護衛着皇甫岑和賈詡落座。
本是剛一落座,馬騰便再也按耐不住的開口問道:“賢弟哪裡人氏,又爲何與騰有姻親?”
早知馬騰回問,皇甫岑也早想好對策,淡淡一笑,拾起几案上的茶盞,笑笑道:“兄長識人太多,難免有些遺忘,弟雖多年未同兄長相見,但說起來確是宗親。”
“哦?”
“兄長出於扶風馬氏?”
“對。”
“家母乃是大儒馬融的族侄女,說起來同袁公之妻馬倫,射聲校尉馬日磾乃是表裡兄妹。”
此話一出,馬騰握着茶盞的手一哆嗦,說實話,他對自己的出身帶着一點自卑,畢竟是羌人之後,而且父親馬肅同扶風馬援到底有多近也沒人知曉。但是面前這個人的身份確實如假包換的扶風馬氏之後,能同袁隗、馬日磾相提並論,此人母親身世如此顯赫,那父輩定然也是位在三公九卿,封疆大吏。可是左思右想,都沒有記起,在涼州究竟哪一家的人會有這樣的公子,不過人家不願意相談,自己過於執拗,只會讓人不悅,隨即迴應道:“既然同爲表裡,騰這裡以茶代酒,敬賢弟一杯。”
“請。”
“請。”
兩人相敘甚歡,卻是讓馬超四小不悅,平白多了個叔叔,說出去大丟面子。
皇甫岑卻不理會悶頭生氣的馬超,回身看向馬騰道:“兄長,某有一事詳談,你看……”目光環視,帳下諸人。
“呃。”
“父親,歹人行刺,不可不防。”
馬超一急,橫戟在前,向着皇甫岑叫囂道。
皇甫岑卻是搖頭一樂,對着身旁趙雲、典韋,道:“你二人先出去。”
皇甫岑如此行事,頗讓馬騰爲難,再有馬超直言快語,讓馬騰面上無光,此時龐德正從帳外回來,聽見此對話,對着馬騰點點頭。
馬騰回身斥責馬超四小,道:“帳外等候,爲父同你叔叔有話詳談。”
“這。”
馬超臉色一變。
“出去!”
馬騰臉色驟變,今天這馬超頗爲讓自己丟臉面,想想面前這人行事如此坦蕩,帶着幾十人便敢來自己的軍營,又毫無戒備,把身旁悍將派出去,只留下他們二人,自己如果留下馬超等人,倒是落了下乘。
龐德一拉馬超甲冑。
“哼!”
馬超不悅的一哼,甩衣袖轉身離去。
“令明,你留下。”
馬騰留下龐德倒不是爲了戒備手無寸鐵的皇甫岑和賈詡,倒是希望龐德給自己出出主意,龐德的本事,馬騰還是相信的。
皇甫岑掃了眼龐德,此人便是後世戰關公的龐令明,允文允武的一員上將軍。
只可惜爲人卻是有些差池,不會同上司搞好關係,竟然同五子良將之於禁,奉天子以令不臣的毛玠矛盾重重,如果不是派系之爭,他龐德也斷然不會成爲關羽刀下之鬼。畢竟,于禁、毛玠二人不是演義中說的那般無能之徒。
“賢弟,有什麼事情就說吧。”
馬騰看向皇甫岑,爽朗一笑。
皇甫岑起身,面色卻換而嚴肅,道:“兄長可知賢弟是誰?”
“呃。”
馬騰臉色一變,回身望向龐德。
皇甫岑迴應道:“賢弟乃是朝廷親派監軍,有此聖上欽賜寶刀爲證。狄清!”說話間,皇甫岑衝着帳外的狄清呼喊了一嗓子。
站帳外恭候的狄清,推開阻攔,跨步而入。
阻攔侍衛見此,爲難的看向馬騰。
馬騰眉頭不展,揮揮手,示意侍衛出去,同龐德留心狄清手中那不明來路的寶刀。
皇甫岑回身衝着賈詡一笑,此番假託朝廷旨意,倒也是賈詡的注意。
不過此時馬騰卻糊塗了起來,別說皇甫岑是朝廷的監軍,那他隨從中的湟中義從怎麼一回事?如果不是湟中義從,那會是什麼人?
瞧見馬騰遲疑的看向自己,龐德跨前回應道:“大人既然是朝廷監軍,怎會有湟中義從隨行?”
“將軍好眼力。”皇甫岑點點頭,凝視一旁的馬騰,迴應道:“湟中義從已降朝廷。”
“降?”
馬騰一驚,看向皇甫岑,雖未說話,卻是在疑問,皇甫岑是不是來招降自己的?如果招降自己,自己又該如何抉擇。
“賢弟確實來招降將軍的。”
“大膽!”
龐德氣勢如虹的一吼,讓帳外聆聽的衆人彼此拔刀相向,空氣之中一時間劍拔弩張起來。
不過,馬騰和龐德卻未瞧見皇甫岑有何畏懼的反應,一副穩如泰山的樣子,總是透露着一絲自信,加上這份淡定。倒是讓馬騰和龐德加緊了注意。
馬騰回味道:“大人可知,騰與韓遂、王國爲聯軍,互爲犄角,就算朝廷十萬大軍也不見得奈何了我馬騰。”此時說話間,馬騰已經不再同皇甫岑兄弟相稱了,他已經察覺,所謂的兄弟,不過是皇甫岑給自己灌得迷魂湯。
“兄長此話卻是良言。”皇甫岑淡然一笑,也不否定,卻看着賈詡,二人彼此相視一笑,再扭頭回應道:“否則朝廷也不會有招降旨意。而且……”
“而且……什麼?”
“兄長的盟友也不見得都是牢不可破!”
“胡說!”馬騰似乎被皇甫岑點中死穴,惱羞成怒的拂袖一吼,道:“我同韓遂乃是異性兄弟,自然生死與共!”說話間,馬騰似乎想起首創結爲異性兄弟的公孫瓚、皇甫岑、劉備三人,略帶癡迷的回道:“我兄弟二人雖比不上涿縣皇甫三兄弟的白馬結義,但也是發誓同生共死的!”
“哦?”
賈詡看向皇甫岑,努努嘴,示意談到你了。
聽此,皇甫岑明顯一頓,沒有想到馬騰還會提及自己的事情,不過兄弟間就真的沒有那麼多間隔嗎?“可是我怎麼瞧見了閻行?”皇甫岑反問道。
“閻行?”
聞聽此人,龐德的反應卻大過馬騰,嘴巴差一點就掉在地上,回身凝望着馬騰。上午還在談及閻行的事情,沒有想到眼下便知道閻行身在何處。龐德以爲皇甫岑不會說假,他又不知涼州人,怎麼會憑白無故知曉閻行,而眼下閻行又恰恰不在?這一切難道是巧合?
似乎不太可能。
馬騰的神情越加嚴重,回望着皇甫岑,雖不開口,卻是在發出疑問的信號。
見此,皇甫岑笑着應答道:“賢弟雖然不識涼州人,但那人口口聲聲說要歸順我大漢,望朝廷給條歸路。”
“呃。”
見他二人不言,皇甫岑繼續說道:“代價是朝廷給予官職,不會拆散他的部曲。哪怕是一個六百石的西部都尉,他韓遂都願意歸附。”
“那大人是何意見?”
龐德看着皇甫岑,輕聲開口問道。
“我的意見自然是可以。”
“同意了?”
“還沒有。”皇甫岑接着道:“雖然他韓遂想歸順,但坐任其部下增長,無疑不是作勢此人擁兵自重,朝廷怎會相與,所以,現在兩方還是存在着一些分歧。”
“大人告知馬壽成這些,不知……”
“當然,最近太尉張溫卻改變了主意。”
皇甫岑故意說話大喘氣,把音調拉長,挑逗着馬騰敏感的神經。
“主意?什麼主意?”
“執金吾袁滂言,人人擁兵自重向朝廷討要官職糧餉,朝廷如何立威,除非將功折過。所以……”說着皇甫岑蠻有深意的看向馬騰,接下來的話,即便不說,馬騰這等聰明人也會明白,說的是什麼意思!
時間流過一點,空氣異常的安靜,卻見馬騰憤然起身,猛地的一拍几案,吼道:“豈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