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侯

鳥語花香,恰逢立春,這南湖縣一片和諧。偏生在熱鬧的訪市之中有人打破了這片和諧。一人滿臉疤痕,身體強壯,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跪着的老翁:“本官乃是朝廷的百戶侯,日後的千戶侯,堂堂七品輕騎偏將,你一個花甲老翁不但不繳納稅收,和本官夾纏不清,竟然還跪在了路中央攔去本官去路,怕是不知道國法森嚴!”

那個老翁伏在地上,顫顫巍巍的說道:“稟將軍,小民家中耕牛被軍爺徵了去,我這身老骨頭實在耕不了那麼多地,實在是交不全呀,草民己經繳納了八成,還望將軍寬限些時日。”

偏將冷哼一聲:“本官本來懶得親自上門收稅,但你拖了整整十數日,你讓本官怎麼寬限!”那老翁伏在地上,磕頭不止。忽然圍觀的人羣之中走出一個玉面公子,白衣輕裘,身材修長,手輕輕的搭載佩劍上,上前就略帶調侃的說道:“將軍,你莫不是剛來我昌國之人。”聲音溫和儒雅。

那偏將一瞪眼:“本官自然不是,你是何人,是何姓名,竟然管上本官之事,還用這種語氣和本官說話!”偏將料想這人錦衣華服應該有些身份,本不欲這般詢問,但那麼多轄下百姓圍觀,氣勢總不能先萎了。圍觀衆人議論紛紛,均不知這白衣公子是何身份。

白衣公子輕笑一聲:“你就叫我胡百吧,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天下人自然管得天下事。就事論事,這老翁瘦骨嶙峋,衣衫襤褸,看來是真的交不了稅了。而且本朝丞相新立之法言道,稅收十之八九便可,如此算來,老翁並不算有違律法,將軍不信,也可等上兩日,這消息應該很快就能傳到南湖了。”

偏將又見胡百如此熟識新法,絕不是一般之人,語氣放緩,沉吟片刻問道:“丞相大人變法自然是效果卓絕顯著,讓我國國力提升數倍,但是這變法太過頻繁,傳遞的也慢,本將還真有些跟不上新法了,你說的也在理,但是本官爲南湖百戶候尚且不知新法,你又是怎麼得知的?”

胡百扶起老翁,那老翁見他身上穿的是錦袍段子,再加上他爲自己說話,感激的說道:“胡公子,老頭自己能起來,莫要弄髒了公子的錦袍。”胡百並不介意搖了搖頭,將老翁扶起之後對那偏將說道:“在下也是機緣巧合之下得知新法,薛將軍,南方戰事將起,將室有時間逼着老人家收稅,還不如調整一下佈防陣營,以防鄰國來犯。”

胡偏將這一驚非同小可:“你絕非南湖之人,怎知本官身份?又怎知南方戰事將起!”猛然意識到自己語氣過激:“胡公子還請明言。”說話間將圍觀居民遣散,衆人也識趣,知道這涉及戰事,爲免波及,紛紛散走。

胡百微微一笑:“南湖的百戶侯只有數人,兩人靠着戰功,三人靠着蔭庇,軍中之職自不能是靠着蔭庇,再加上剛纔將軍說過日後會是千戶候,那只有三月之後快要隨着龍帥出征的薛將軍了。”

這時一個普通打扮的人物跑了過來,說道:“我大昌朝新律,爲緩民情,減少稅賦,凡從農,漁者,按原稅收十中之八即可。”那偏將無懷疑,顫聲說道:“胡公子既知龍帥之名,自當非常人,公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胡百一笑,低聲道:“在下東湖城城主白狐候,兼軍中副帥,太子侍讀,得知前線戰報後隋有異動,特來南湖縣處理佈防事宜。”薜偏將喃喃道:“胡百,白狐……我早該想到的,若不是當朝丞相之子白孤候,誰能那麼快的得知新法。”撲通一聲下,俯首道:“參見侯爺。”

白狐候將他扶起:“大庭廣衆之下,將軍這樣向我下跪成何體統,咱們府裡聊。”好在圍觀的人已經散開,並沒有人看到。南湖縣位於東湖城六縣之首,和侯府離的並不甚遠,騎着薜偏將買的馬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

白狐候作爲昌朝唯一一個萬戶候,府邸之大,堪比王府,又是當朝丞相之子,府上自然是金裝玉裹,牌匾上又是御筆親書。昌國本是六國之中不強不弱的存在,經白虎候之父變法之後一躍成爲第二國,沾了其父的光,纔在二十一二歲的年紀封萬戶侯和從一品副帥。

薛偏將一路說話小心翼翼,甚至到了卑微的地步,生怕自己之前語氣不好讓白狐候記恨上了。不過這白狐候倒也曠達,並不計較,一路上談笑風生,瞭解到了許多南湖佈防事宜。

王府門前,薛偏將遲遲不敢入內。白狐候也不強求,招呼兩個守門的僕從拿了一張地圖和兩張椅子,自己坐在其中一張上面,拿着地圖示意薜偏將落座。薛偏將有些忐忑,糾結一會兒,還是落了座。

白狐候指着地圖上的南湖說道:“我大昌南有後隋,後有蠻夷部落,真可謂腹背受敵,南湖乃是要塞,戰事一起將直面後隋,但南湖縣令又在不久之前卸任,現在諸事應該是由薛將軍掌管,所以在下才來南湖一觀,發現將軍不爲戰事做準備,時時戒備鄰國,卻在爲難一個老翁徵稅,這……”

話未說完,薛偏將惶恐的站起,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末將領罪。”白狐候微微一笑:“雖然將軍沒接到戰報,但是既在要塞,自然應該時刻戒備,此事便記上一個小過吧,之後本候會讓人來協助佈防,鄰國來犯之時,將軍自可將功抵過。”薛偏將渾身抖如篩糠,連連稱是,又心想:哪是你讓人協助我,應該是我協助你派的人吧。

白狐候輕輕起身,示意僕從將凳子搬回去,揮了揮手薛偏將才誠惶誠恐的離去。侯府分爲東南西北四個廂房,平日裡回府就陷在書房裡的白狐侯卻沒有走入書房,而是徑直走向東廂後山。

到後山之時白狐侯拔出佩劍,舞了幾招,姿態優美,劍招凌厲,這時後山之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劍法沒什麼長進,招攬人心的本事倒爐火純青了。”聲音有些蒼老,應該是四五十歲男子所發出的。白狐侯微微一笑:“師傅見笑了,徒兒近日忙於邊塞佈防,確實沒時間練劍,不過這招攬人心,從何說起啊。”

那聲音說道:“你平時隨意的很,那點小事根本不會在乎,現在卻把人偏將嚇成那樣,不是沒有原因的吧。”白狐候豎起修長的食指放在嘴邊:“別揭破天機了,不過師傅你的耳力又有進步啊,隔那麼遠都能聽到。”那聲音冷笑道:“你故意和那偏將在府外商議此事,恐怕就是想避開我的耳朵吧,之前在書房避不開,現在府外也避不開了,你下次準備在哪兒躲我呀?”